《你看我一眼》少女漫

4、初诊

　　“触感不错，就是有点硌手。如果能再塞点肉的话，夏天可以考虑来一双，握着还挺降温的。”梁辰握着他的手说。
　　简易下意识地抽回手，随后低下头，两手交叉来回搓着，并没有说话的打算。
　　“行了，别搓了。”梁辰拍了下他的手：“皮儿已经很薄了，再搓的话一会儿骨头都刺出来了。我这还没吃饭呢。”
　　“你是新来的？”简易终于开了口。
　　“嗯，是啊，今儿刚来。”梁辰叹了口气，接着抬手腕看了看表。而后伸手在他的左手腕处拨弄了一下。
　　简易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梁辰笑了笑，说：“你的‘表’慢了7，8分钟。我帮你调回来，这样咱们说的话就能对上了。”
　　简易淡淡地笑了笑，视线落回左手腕那条依然鲜明的刀痕上后，又不由得地叹了口气。
　　“简易，咱俩做个买卖吧。”梁辰说着伸长了两腿。
　　“什么？”简易顺着把视线转移到他腿上。
　　“就是。。。我刚跟陈医生说，我能在午饭前把你请出去。但如果输了的话，我要请他们吃一星期的饭。可是我这才刚上班，没什么钱啊。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一会出去给他们露个脸。完事后你可以随便跟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是无关性命的，我都会答应你，怎么样？”梁辰歪着头看着他。
　　“无关性命？”简易摇摇头，“那没了。”
　　“这个要求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不用立刻回答。什么时候想好了后再告诉我。哎，其实我挺好奇你会有什么样的要求？”梁辰笑了笑。
　　简易斜了他一眼，问道：“你抖m么？”
　　“只要你肯答应，抖什么都行。怎么样？”梁辰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
　　简易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梁辰的这番话后，他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词了。虽然现在他也想不到会有什么要求，但却像是受了诱惑般无法拒绝。简易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便轻声说：“走吧”。说着他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忽然间又转回了身。
　　“哎呦，吓我一跳，”梁辰跟着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你叫什么来着？”
　　“。。。梁辰。”
　　简易点点头，说道：“对不起梁医生，我记性不好。”
　　“没什么。你只要记住自己想记住的就行。”梁辰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再不出去买卖做不成了。”
　　梁辰和简易刚走出病房区，大宁立刻跑上来，把仅留的最后一个山楂卷塞到他手里，说到：“给你的烟。”
　　简易把山楂卷剥开后叼在嘴里，接着做了个打火的手势，随后冲大宁呼了口气。“好烟。”简易满意地点了点头。
　　梁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便走开了。

　　今天的午饭是饺子和粥。大宁吃饺子的方式依然跟吃包子一样，没一会盘子里便向开了花似的。简易啧了一声，低下头恹恹地搅合起了粥。在慢吞吞地喝下去小半碗后，坐在他左边的男孩忽然开始痛哭，吓得简易差点端起碗摔了过去。与此同时，护士们也眼疾手快地冲上来将男孩带走了。而简易却再没了食欲，他烦躁地把勺子扔到了桌上。
　　大宁默默地拿起勺子，扯过张餐巾纸后擦了擦，接着放回他的碗里。
　　简易笑了笑，趴在桌子上说：“大宁，你真像个小媳妇。”
　　大宁嘿嘿地笑了两声，学着他的样子也趴在桌子上，说：“那简易下辈子嫁给我，做小媳妇。”
　　“不嫁。”简易直起身子干脆地回绝道。
　　“为什么？”大宁有点着急。
　　“没为什么，”简易拿起勺子边搅合着粥边说道：“我下辈子不想再做人了。”
　　“不做人？”大宁想了想，“那咱们做动物，狮子或老虎。”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想再做任何有思想和有生命的东西。太累了。”简易摇了摇头，看着他又说道：“哎？要不咱俩做块两砖吧。到时候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就算有一天烂了，用不着了，被扔了都无所谓。回炉重塑后又是块好转。”
　　“好啊好啊。”大宁咧着嘴笑着说：“做砖好做转好，专门拍人脑袋用啊。”

　　王永波站在办公室里，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那俩人，自言自语道：“简易和王宁又讲什么段子呢，笑那么开心。”
　　梁辰探头一看，简易正拿勺子往大宁头上拍。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去厕所后便起身走了出去。梁辰来到楼梯间，先是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而后又给裴翔发去了微信。
　　－今晚咱一起吃饭，6点半来医院接我。
　　微信刚发出去，手机里接着挤进来了一条消息。梁辰打开一看，是条好友请求。请求里面只有两个字：可可。
　　“可可？”梁辰冷笑了一声，随后收起手机回了办公室。

　　病人午睡期间，梁辰便开始翻看病例。病历簿很厚，看到一半他就有点儿头疼了。并不是因为病症太多，而是这些病症背后都牵扯着太多细碎复杂的背景。一个人精神出了问题，有可能是因为天生遗传，有可能因为后天养成，天生遗传的病因好找病根难除。而后天养成的病根好除，但病因又可能会有很多。梁辰丢开病历簿后倒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梁医生，累了吧。你吃饭了么？没吃的话赶紧去吧。住院部出去左拐就是食堂。”王永波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没事。饿过了现在不想吃了。他们都吃了吧？”梁辰问道。
　　“嗯，都吃了。你若不想出去的话，我这儿有袋饼干，你随便填补点儿。咱们这边体力活比较多，你懂的。”王永波笑了笑。
　　“懂。”梁辰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哎，一会他们该起了吧？”
　　“快了。”王永波抬头看了看表，“等他们两点起了后，咱们就开始量体温之类的。之后再自由活动两小时。下午4点开始做心理治疗到6点结束。然后咱们值白班的就可以回了。只是晓哥今天要辛苦点，他还得值晚班。”
　　梁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哎，那从明天开始，排晚班值班表的时候也把我加进去吧。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多一个人的话，大家也能多点儿轮休。”
　　“行，那我一会跟晓哥说声。”王永波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嘞，谢谢啊。”梁辰笑了笑，随后拿过病历簿继续翻看了起来。结果刚翻过一页，他就看到了简易的病历。梁辰换了个姿势，拿手抵着额头，细细的看了起来。
　　简易的照片明显比现在看着小，应该是刚入院那会拍的。头发较之现在更长些，脸上也比现在有肉，但眼神空洞，毫无神色。
　　梁辰啧了一声，随后又翻了一页。简易的病程记录写的非常详细，初中时因第三者介入导致父母感情破裂。为了争夺抚养费，父母双方开始利用他来打击对方。最后简易被法院判给了母亲，父亲只负责支付抚养费到成年。然而离婚后，父母很快又分别再婚。之后父亲那边拖着不肯支付抚养费，母亲这边一看捞不到好处，于是也不再履行抚养义务。简易就这么生生被父母利用完后，落得一无所有。
　　第一次发病时，简易是在学校活动室里割腕被发现的。之后送到医院急救后便开始精神恍惚，产生幻听，拒绝吃饭。随后被母亲带到北京来看病，开始了第一次入院。三个月后母方不想再继续交钱，于是把他带了回去。结果没多久简易又第二次发病，这次换成父亲带来住院。然而又是钱的原因，住了几个月后便再次被带回老家。由于治疗没跟上，加之没人看管，最终导致简易第二次自杀。这次被救下后，父母居然商量了一番又重新把他送回了医院。而后每三个月轮流交次住院费，但谁都没有再来看过他。
　　梁辰轻轻地叹了口气，视线扫到了写着兴趣爱好的那一栏。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雕刻。
　　“雕刻。。。”梁辰把手放在这两字上，轻轻地点着。

　　下午的心理疏导是分开进行的。陈晓因为晚上要值夜班，所以午后休息。梁辰就接手来帮忙。但由于中午时间只是大致看了下所有病人的病历，暂时没办法接手太多。而对于简易，毕竟先前有过短暂接触，所以梁辰跟其他医生商量了一下后，便把他领进了疏导室。
　　“简易，你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大宁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梁辰边说边示意他坐下。
　　“没什么，”简易坐到他对面，说到：“秘密。”
　　梁辰笑了笑，说道：“哎简易，我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如果脸上能再有点肉的话，就更好了。”说着将病程记录放到了身后的桌上。
　　“你有镜子么，我想看看我长什么样了。”简易摸了摸脸颊，问道。
　　“我又不是小姑娘，随身戴镜子干什么。”梁辰看着他，说：“放心吧，你本身颜值挺高的。若再长点肉的话，白天就能带出去见人了。”
　　“无所谓，就这副鬼样儿也挺好，反正没人想见我。”简易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简易，把头抬起来。”梁辰向前躬起身，用膝盖撑着胳膊肘看着他，说道：“以后咱俩说话的时候，你看着我跟我说，好么？”
　　简易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有区别么？”
　　“有啊，”梁辰直起身子，说道：“ 当然有了，毕竟长得好看谁都喜欢多看两眼啊。”
　　“那你让我看。。不是，”简易笑了起来，“你意思是。。你也很好看？”
　　“哎，你也不用非得说出来骂。”梁辰笑了笑，“谢谢夸奖。”
　　“谢我干嘛，我可没说你好看。”简易干脆地说。
　　“你是没说，可你在我说完之后，还一直看着我啊”梁辰也干脆地说，“口嫌体正直。”
　　简易刚想反驳，就听梁辰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哎呀，饿死我了。”梁辰喝了口水，揉着肚子，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中午没吃饭。”
　　“我搓个手就真那么膈应人么？”简易忽然问道。
　　“啊？”梁辰愣了愣。
　　“啊什么？你上午那会不是说过，我若再搓手的话，你就吃不下饭去了么？”简易说着亮了亮自己的双手。
　　“啊！”梁辰想起来了自己确实开过这么个玩笑。他拿手撑着下巴笑了好一会，然后对简易说：“你那表是彻底不走了吧。我看咱俩是死活对不上了。”
　　简易干笑了一声，随后收起笑容，说道：“医生可以不吃饭，那为什么却要求病人必须吃饭。”
　　“这问题问得好，”梁辰点了点头，又说道：“简易，我没吃饭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吃，而是要赶着做功课。不然我现在没法坐在这里跟你聊天，没法帮其他医生分担工作。那么你说我来这里是做什么呢？但是你不一样啊，你不吃饭不是因为忙，更不是为了帮别人。你只是不想吃而已。所以我可以但你不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梁辰说完笑着指了指他的左手腕，“快看看你的表还能不能抢救。”
　　简易条件反射般地低头看了眼左手腕，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有点傻，于是抬起头说道：“我听得懂。那么梁医生，咱们赶快进入主题吧。”
　　“哎？什么主题？”梁辰愣了愣，“是说每天还要有个聊天的主题么？”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还不问我今天睡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今天感觉怎么样什么的。你身后那个本子上，”简易指了指他身后的病程记录本，“你们不是还要往那上边写么。”
　　“哦，你说这个啊，”梁辰转回头拿过本子看了看，然后又丢到一边，抱起胳膊看着简易，问道：“那你先说说吧。我听听你今儿准备了哪些台词，总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吧。”
　　“你是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简易挑了挑眉。
　　“不是，”梁辰往前凑了凑身子，近距离的看着他，说道：“只是没必要。知道我为什么说，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不只是一句肉麻的话。我呢，没有参与过你之前的疏导工作，所以不对以前下定论。但就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能从你眼里，断定你今天要讲的肯定不都是实话，所以也没有必要听了。”
　　“梁医生，”简易移开视线，看着桌边，说道：“上午那个买卖，你不是说会答应我任何一个要求么？你说话算数的吧。”
　　“当然，只要你想好了就行。”梁辰说着移回身体。
　　“那好，我要求你别逼我跟你对视。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如果你要是为了让我说你好看的话，那我就说你很好看。但你别要求我必须看着你。不然以后你别找我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反正你只是拿钱工作而已，那么去管别人吧。”说着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简易，”梁辰抬起头叫住他，“成交。”
　　简易听后重新坐了回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梁辰摇了摇头，惋惜道：“哎，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不需要用了这个机会。”
　　“无所谓，反正机会不机会对我没什么用。”简易干脆的说。
　　“简易？”梁辰忽然叫了他一声。
　　简易想都没想便抬起了头，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梁辰拿起水杯，假装喝了口水来掩饰了自己的笑意，随后又放下杯子，正色道：“简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同时我也有个条件。就是你以后说的每句话，必须是实话。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但只要你开口，必须说实话。这世界上没人喜欢听假话。且对医生来说，用假话去分析病情也没有任何意义。更是对我们的侮辱。你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但我们不能对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病患不负责。你懂么？”
　　简易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梁医生，你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不高兴是真的。”梁辰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着他。
　　简易低头笑了笑，说道：“有意思。你还是第一个敢跟病人聊天的时候，说自己不高兴的医生。”
　　“托你的福啊，少年。”梁辰清了清嗓子，“哎，看来我今晚得多吃点，才能让心情好起来了。”
　　“对不起啊。”简易忽然紧张地道歉说：“对不起梁医生，我刚才说的话不是故意的。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别告诉其他医生。行么？”
　　“唉，你这身体里可够热闹的。”梁辰叹了口气，掰着指头数道：“这听话的，叛逆的，胆小的全给聚一起，你也不闲挤得慌。行啊，我知道了，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以后你不能再骗人了。你要知道，我作为医生，拿钱工作是本份，毕竟我也得养活自己，对吧？所以这没什么可说的。另外，就算我以后不在这工作，不拿你的钱了。但咱俩认识一场，我做过你的医生，你有什么问题找我的话，我还是会从我的专业角度给你些意见。所以简易，你不要把人想的都那么冷漠。而且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实习期没有工资可拿，完全属于免费服务。那照你这么认为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扔下你，先回家吃个饭去啊。”
　　简易看着他愣了半天，而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梁医生，你的表也走慢了。”
　　“啊？啊嗨，可不么，”梁辰说着低下头，假装调了调表，“都是被你传染的。”
　　“梁医生，你以后会不在这里工作么？”简易忽然问道。
　　“谁知道呢，我还没毕业，现在暂时跟这儿实习。”
　　“哦，这样啊。”简易垂下了脑袋。
　　“怎么了？难不成你喜欢上我了，舍不得我走啊？”梁辰歪着头看着他。
　　“梁医生。”简易伸手指着窗外，说道：“出了这个住院部，往前走穿过几个花坛，再往右拐走200米就是门诊楼，你赶紧去那挂个号吧。”
　　梁辰笑了笑，说到：“怎么，怀疑我有钟情妄想症啊？”
　　“不是怀疑，是确诊。”简易瞪了他一眼。
　　“行吧，我不逗你了，”梁辰看了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剩下的时间，你若想回去休息的话就可以回去了。不想回去的话就在这里画画陪我会儿，我得继续做功课，写你今天的病程记录了。”
　　简易听后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啊？”
　　“秘密，”梁辰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后，挑眉道：“除非你拿之前那个秘密跟我交换。”
　　“我看你是做买卖做上瘾了吧。要不赶紧转行别做医生了，省的耽误你发财。”简易斜了他一眼，伸出手说道：“给我张纸和笔。反正我也睡不着，就陪你会儿吧。但是说明一点啊，我画画喜欢安静，你别老跟我说话。”
　　“唉，简易，你讲讲道理。”梁辰拿了一只铅笔，又撕了一张纸给到他后，说道：“我做功课也不喜欢别人乱我成么。咱俩就安安静静各忙各的，当对方是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