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空” ...
-
江罗奋力将手臂尽量举高，勉强对准了门口。他意念刚一转动，就觉手指一凉，仙家的衣服无风自动，下摆哗啦裂了一道长口。这一招法术流畅灵动如臂使指，往日里苦苦清空思绪凝聚精神的那些麻烦功夫，竟然是一点也不用做。江罗倒不由得愣了一愣。
颜宁俯身瘫软在江罗身上，浑身僵直连转个头都做不到，听到声音忍不住着急，头压在江罗肩上小声询问：“你用了什么招数？情况怎么样？”
江罗还未来的及回答，门口仙家就啧了一声。他向上飘了半米，回头仔细打量：“……这一次后勤部的怕要发火，这种砖石可不便宜。”
话音刚落，雪白的墙面咔擦一声轻响，裂开了一条半米来长的细缝，隐约能看到外面的亮光。这间病房的墙壁足有四十厘米，墙砖漆料全部特制，却居然被随手一切而开。仙家道：“你看到什么没有？”
“他把精气由手阳明经聚集到了手指，由指尖法力射了出来。”李丙眯了眯眼睛：“就法力强度而言威力惊人，但技巧和结构上实在粗糙。”
“确实粗糙。”仙家点头表示赞同，伸手向胸前一挡，接住了江罗调整准星后的下一招。这一招有了准备当然更是气势汹汹法力充沛，只可惜气息杂而不纯真气自相冲突，仙家十指弹动如拨琴弦，指间缠绕的精纯真气由气息混杂的缝隙渗入江罗的法术，搅乱割裂彼此冲突的真气法力，切断真元构筑的术法结构。片刻后砰一声轻响，江罗的法力在半空炸成了一束耀眼的烟花。
江罗被压在地上，抬头看得简直是目瞪口呆。颜宁听出了不对，在他耳边焦急催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用这点手段可奈何不了我。”仙家拍拍手掌语气淡定：“玉熙伏魔咒呢？降妖咒呢？如果一个都不用，未免有些自大。”
江罗忍不住一声呻吟。什么玉熙伏魔咒他当然是一头雾水，但这个怪物口口声声显然是在胁迫他动用更强大的法术。但强大的术法需要凝神静气心神合一，现在哪里来的这个条件？他身上颜宁隐约听出端倪，思索片刻后低声提醒：“不管怎么样，你试试强力的法术。”
“我——”
“我知道。”颜宁道：“你先试试。”
江罗不再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凝聚精神，开始回想一年前颜宁在太玄道藏里翻到的辟邪法咒，传说中这种咒语为葛洪所创，是炼内丹时用三昧真火驱逐外邪的佳作。辟邪佳作当然佶屈聱牙，平日里连记清楚咒语效果都要十来分钟。但现在咒语刚一回想完毕，他就感觉手掌一热，而后是望气士一声惊呼，无限诧异。
——一条细长的金色火焰从江罗的手指窜出，直扑向了飞在空中的仙家。
仙家似乎早有预料，向上一窜屈指一弹，法力迸射击其中流，将一线三昧真火震开半米。只可惜葛仙翁编订的法术哪里好惹，偏移的火焰半空转弯，沿着妖气继续扑上来攻击。仙家双手齐上法力挥舞，一边周旋一边转头质问目瞪口呆的李丙：“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李丙语气飘忽：“那是……空？”
除了空以外，他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了。
在望气术的视野里，天地之间永远横亘着阴阳二气，或阴盛阳衰或阳盛阴衰或阴阳平衡，无时无刻无上无下无处不充塞阴阳之气。“阴阳化生万物”，诚斯言也。
然而现在，他看到了彻底颠覆常识的东西：以江罗抬起的手掌为中心，周围一环，居然是空的。既无阴气亦无阳气，彻彻底底的，浑然不可见一物的，空。
“f**k。”望气士喃喃自语。
没错，那种浑然而无一物，阴气阳气均付之阙如，甚至无法感知详细的，道法意义上真正的“空”——望气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道德经中说“天地混成，乃生万物”；又说“天下生于有，而有生于无”。这个世界的本质，的确就是空无。但世界的本质是形而上的玄学，接近于哲学中道法的思辨，能在肉眼中亲自确认连阴阳二气都不复存在、真正接近于典籍叙述的虚无空灭……那简直就等于用耳朵辨别引力波。
纵使望气士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了世面，一时间仍然极为失态，嘴唇开阖说不出整话。倒是仙家从容镇定，挽一挽衣袖运足法力，手掌向下一按将三昧真火压住——葛洪的法术当然精深绝伦，可惜时间一久妖怪们也不是无所作为，好歹琢磨出了敷衍应付的法门。这一招是妖物拜月修行来的纯阴之气，论强度足以暂时压制纯阳火焰——稳住战局后他往下一望：“你只看到了‘空’？”
李丙张了张嘴巴，摇了摇头。
绝对的空灭当然不可能是瞬间产生，但江罗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他只隐约瞥见阴阳二气空灭前的一个影子。在短短几秒钟里江罗的手掌中曾诞生了一个玄异而恍惚的幻影，几秒钟后以手掌为圆心方圆数存的阴阳二气悄然溃散——或者湮灭，幻影制造了一个‘空’……这是望气士看到的全部。但那个幻影是什么？望气士在迷茫震惊中有些怅然若失，觉得自己大概错过了什么珍物。
仙家沉吟片刻，伸手拔下后脑的几根头发，掷了出去。
道家典籍里说妖物修仙……，炼到顶点周身十万八千根毫毛根根都通灵解意。仙家当然还没到这个境界，但修炼了上千年驾驭几百根头发总不成问题。发丝无影无形尖细锋锐，蕴含阴气后从毛孔刺入，足以重伤对手。这种法术重在隐蔽细致，仙家伸手的动作却极为显眼，江罗仰头一看心脏一紧，赶紧推推颜宁：“你现在不要乱动，那个疯子不知道用了什么……”
“我现在想动也动不了。”颜宁头埋在他肩膀，被衣服堵得闷声闷气，满脸已经全是汗珠：“你先想个办法拦住。”
“我当然在想办法。”江罗分辩道：“不过现在我根本就找不到法器——等等。”
他费力地侧了侧身子，抽出另一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手，按住了地面。颜宁的头顺着动作滑落，余光瞥道了他的手指，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你要用移伤术？”
所谓移伤术，典出宋代张天师的《玄异录》，纯属于前代理论探讨辨析法义时被当作“假设”提出来的法术，在法理上能将自身受到的损害经由地脉转入大地，在地气中消化无形。能将伤口转入地气，就效果而言堪称完美的防御法术，除了一个小小缺点：一千年来基本没人使用成功。颜宁惊诧不已，张嘴刚想叫他不要乱来，忽然浑身上下微微酥麻，心中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怪异。仔细一琢磨不由大惊：江罗搞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当仙家掷出头发后，望气士便目不转睛地盯准了江罗的手，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了——炼望气术时的基本功夫之一就是在缝纫机下看针脚的走动，两年下来要练到针尖刺眼皮都不会闭眼的地步。有这份目力他自信不会再错过什么。在望气术的感应中江罗手掌处的“空”正在溃散，无处不在的阴阳二气已经渐渐渗透空灭的圆球。玄妙的异象即将崩溃，如果江罗无所作为，那么仙家的发丝将刺入他的血管，封锁行动——
而后，第二次空灭产生了。这一次范围更加广大，以江罗与颜宁为中心，周围氤氲环绕的阴阳炁场在迅速后退，像是烈火前融化的积雪。不可见不可察不可揣测的“空”再一次出现，隔绝了阴阳炁场后望气士好象个瞎子，颜宁与江罗身边的场成了一个绝对的黑障。李丙向前两步下意识是冲上前看个仔细，但头上劲风凌厉，仙家挥袖拦住了他的路。
“小心！”仙家声色俱厉：“他正在预备法术，站在这里看！”
望气士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视野里颜宁与江罗仍然笼罩着绝对不可见光的黑暗，是连光线与声响也浑然不存，绝对的空。这种空无是不可测的，一切探查手段都没有意义。无论他站在原地看上多久，黑暗都不能回馈信息。
但李丙并没有争辩……或者说在他刚开口的一刹那，一点小小的光芒就从黑暗中缓缓吐露，有了一点细微的灵光。
这点灵光在生长，在扩大，在变化——当望气士眨了第一次眼时，光芒已经绽放为了一朵花。
一朵玄妙、灵动、精细入微的花。
“你看到了什么？”仙家问。
“我看了……花——花开了！”
在玄深的神识感应中，在另一只眼的视角下，那朵娇嫩柔美，奥妙不可方物的花，花蕊露，花萼颤动，终于展开了它的花瓣。
下一刻望气士呼声未歇，房间已经在剧烈晃动。
仙家脸色一变：“好厉害！——快走！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