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起造反吗》云上君子

19、不速之客

　　裴安被邓成他们以还算体面的态度扣在了可道酒馆，说是至少等伤者醒来，当面对质，如无问题，定不会为难裴安。裴安愁闷至极，只好喝酒打发时间。他心中觉得冤屈，同时又不无好奇——那个陌生男人为何要袭击他？

　　父亲会派人四处找他，这是他料得到的，但一来不会那么快，二来不至于那么凶残，看当时那人的架势，似乎真的想对他一剑封喉。

　　谁和他这么大冤仇？

　　老田留在酒馆负责守着伤者，邓成领着丁雀和陆敖出去四处打听情况。这一日，伤者都没有清醒过来。入夜，丁雀照旧到雪月楼过夜，邓成回到酒馆，打发老田回家，说晚上他看着。

　　裴安的房间就在伤者隔壁，这一觉睡得朦朦胧胧，梦魇不断。半夜，一阵兵荒马乱生生把他吵醒，好几阵大喊大叫震得他的心差点跳出来。裴安一掀被子起床，冲出房外，隔壁伤者的房间屋门大开，裴安又紧张又谨慎地凑过去，探头往里一看，顿时一惊，原本躺着伤者的床铺空空如也，邓成倒在地上，胸膛淌满了血，两扇木窗在夜风中吱呀晃荡着，陆敖扒在窗口，一副想追又追不得的纠结模样，听到门口又一个人的脚步声，刷地转身，手中利剑锵地一扬，杀气腾腾地直指裴安，眼神凶恶得裴安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两步。

　　但他没有退。他直挺挺地站着，直视陆敖，压制下声线里的颤抖，提醒道：“先救人。”

　　陆敖皱了皱眉头，像是不甘心一般握紧剑柄，刷地回剑入鞘，冲向邓成，将他扶起。

　　裴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帮了一把手。陆老也醒了，点燃了一楼的灯烛，安置好邓成后，陆敖飞也似地奔出了门，去请李大夫。大厅里只剩下陆老和裴安，以及在血淋淋中痛苦低吟的邓成。裴安趁着陆老不注意，悄悄地打量一番邓成的伤情，果不其然——那是利剑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口。

　　……是那个伤者所为？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人？

　　李大夫很快跟着陆敖来了，邓成伤势不算重，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无性命之忧。裴安这才松了口气，他很肯定，如若邓成真的一命呜呼，他要还想走出这斜阳城，怕是只能请到他爹出面了。

　　然而眼前的情况也很严峻。不明身份的伤者兼袭击者逃之夭夭，捕头邓成受伤，间接造成这个局面的裴安处境尴尬，什么都说不清。陆敖对裴安的身份越发严重怀疑，面对陆敖的一再逼问，裴安坚称自己是几十里外某村某户普通人家的子弟，纯粹途径此地，别无他事。陆敖怀疑的目光落到裴安腰间的佩剑上，满脸都是“我不信”。

　　邓成能当上捕头，功夫即便不是这斜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也差不到哪里去，那人竟能在身负重伤的状态下袭击邓成得手，如邓成所言，绝非一般人。而这个“非一般人”，曾有意要取裴安的命。裴安说这一切只是巧合，让身为捕快的陆敖如何信？

　　丁雀难得地与陆敖站到了同一阵线，大义凛然地表示他也不信。“要不咱去走一趟，”丁雀跟陆敖提议，“亲自上门核查一下裴公子的身份，说不定真是冤枉了人家呢？”

　　陆敖一愣，眉头微蹙，正要说话，丁雀一把搭上他肩膀，“得了，就这么定了，你看邓头儿都这样了，咱得争点气，别给邓头儿拖后腿啊。那啥——裴公子，你再委屈两天哈，我们保准快去快回。”

　　陆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丁雀推着进了后院，说是稍微打点一下行装。“打点行装”对丁雀而言就是顺手牵羊两壶好酒，他这可是为了斜阳城的公务舍身忘我，蹭陆老两壶酒算不得什么。陆敖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冷冰冰道：“你干嘛？”

　　“两壶酒而已，”陆敖说，“我已经很克制了，别这么小家子气成不？”

　　陆敖的眼神更冷峻了，恨不得给陆敖从头到脚打上一层霜，“邓头儿受伤了，这个关头我和你都走开，其他人看得住那个姓裴的？”

　　“年轻人啊，”丁雀得意地笑了，“这么欲盖弥彰的事，一听就是瞎扯的，你还真想大老远跑一趟去核查不成？”

　　也不想想他丁雀当了捕快这几年，出过那么远的公差么？

　　陆敖：“……”

　　陆敖：“你意思是……”

　　丁雀摊手，“引蛇出洞都不懂，你这捕快当的，这么多年老不死的都教了你些什么？”

　　“闭嘴。”陆敖恶狠狠道。

　　“哟——被我说对了呗？”丁雀偏要火上浇油。

　　陆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既然不用出门，你还拿什么酒？”转身走开。

　　丁雀僵立在原地，良久，悲痛地长叹一声。

　　造孽，陆敖这小子真是他上辈子造的孽。

　　*****

　　邓头儿被兄弟们抬回了家，丁雀拨了三个人留在可道酒馆看着裴安，他和陆敖天一亮就走了。出城是一出说给裴安听的戏没错，但不用出城也不代表着他们就无所事事，他们的首要之务，是揪出那个半夜出逃的神秘伤者。

　　裴安不一定是好人，而那个来路不明的伤者，一定不是好人。

　　这是裴安来到斜阳城的第三天，也是他在可道酒馆喝闷酒的第二天。他想起来了，他这一趟全程都很匆忙，生怕被家人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因此出来时没看黄历，怕不是撞上不宜出行的日子了。离家出走如此重要之事，自己竟不做足万全准备……出师不利，真怨不得别人。

　　老田和两个兄弟坐一桌，裴安独自坐一桌，蓝衣公子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又占一桌。明明一个新客也没有的可道酒馆，今天仍旧显现出几分热闹。陆老不在前厅，此刻不知在哪里忙活些什么。

　　裴安一杯接一杯地喝，偶尔回头看一眼那个蓝衣公子，心中对他有许多疑问，但又不想与他多话。蓝衣公子仿佛很明白裴安的心思，自己喝自己的，也不来烦他。

　　裴安托着腮，望着酒馆外的蓝天白云，以及偶尔路过的稀落行人，只觉度日如年，幻想着何时才能脱离这无端而来的束缚，踏入那个真正的江湖。

　　望着望着，视野里忽然走进来一道人影。

　　裴安一怔，游走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聊得正欢的老田他们也齐刷刷转头朝酒馆大门看去。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位不速之客，看身形是个男人，头戴斗笠，斗笠上盖着黑纱，辨不清面容，裴安只隐约看到这人的左半边脸和右半边脸似乎长得不太一样。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又细又长的剑，一袭沉色衣物，身材修长，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手被衬托得异常白皙。他的步伐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像是思虑过的一般，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在酒馆内数人的瞩目之下不期然地登场。

　　裴安微微张嘴，经验不足如他也看得出来，这人，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是好人”。

　　果不其然，老田三人一下子就紧张了，纷纷放下酒碗，握紧剑柄，一副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那人开口了，“请问……掌柜的在么？”

　　裴安一愣，这声音……很温和，很好听，似乎也很无辜。但老田他们不吃这一套，上到杀人不眨眼的寇匪，下到偷鸡摸狗的小贼，他们可都打过不少交道。老田嚯地起身，来到那人跟前，故意让他将自己一身捕快服看得清清楚楚，“你哪来的？叫什么？”

　　“我只是想找掌柜的，”那人淡然回道，“说两句话。”

　　“说什么？”老田道，“掌柜的不在，有什么要说的，你跟我说。”

　　“那就不打扰了。”那人说着便要转身，老田怔了怔，没料到对方说走就走，伸手去拽他胳膊，“你等等——”

　　就在老田的指尖即将碰到那人胳膊时，那人一个侧身，错开了老田的手，老田抓了个空，讶异过后皱起眉头，脸上拧起了更多敌意，声音也更粗了，“现在城内有贼人在逃，上头有令，所有外地人都要严加审查，得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老田一说这话，另外两个兄弟立刻明白意思，刷地凑过来，呈犄角之势围住了那人，严阵以待。裴安紧张地看着这一幕，那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并非惊慌失措，而是……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转向酒馆大门，仿佛几步之外根本没人挡着他的路，“掌柜的不在，我改日再来。”

　　“站住！”老田怒斥道，“不然就别怪老子——”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他剑已出鞘，倒不是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他本意是架住对方脖子，收缴他的兵器后再将他捆绑押送，不料剑才挥到半空，就被锵地一声重重地弹了回来，那阵力道震得他肥硕的身躯连连后退数步，直至一屁股磕到身后的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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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