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八月初三

5、第5章

　　平时西月老被人叫“大神”云云，听多了也就渐渐的麻木了，但每逢仲涧这样叫她，她就总有种受之不起的感觉，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难受。
　　而自打在清河郡，沉悦一睁开眼见到了丰神俊朗的仲涧仙官之后，便死活闹着要将对方认作自己的救命恩仙，三天两头喊着要报恩，结果一报报了这么多年，半点恩没添上，反而惹了好几次麻烦还要让别人来救他，要不是仲涧也时常在凡间打转，还不知道沉悦要吃多少的苦头。
　　要不是西月知道自己的徒弟还有个挂念在心上的未婚妻永福公主的话，她都快要误认为沉悦是看上了仲涧仙官，不然哪里至于这么殷勤。

　　仲涧救治了沉悦好多回，也算间接见证了他的成长。这次在洞庭，看着倒在旁边死的非常透彻的六只妖怪，他也觉得很是不错：“这些妖兽的妖气可不一般，虽然仙君的胳膊伤的难看了些，但好在没有大碍。依你现在的武力，就算再来几只妖怪，收拾起来也不在话下。”
　　沉悦都听人这么说了，正准备得意地自夸几句，想到仲涧嘱咐了自己不能说话，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西月看他的手已经没什么大碍，便准备领着人回战神府去。
　　“时间不早，我们还得赶着回府上一趟，就先告辞了。多谢仙官又一次出手相助。”西月轻轻地对着仲涧行了礼道谢，准备走的时候又动了心，忍不住提醒仲涧，“洞庭乃是非之地，仙官也快些回天宫吧。”
　　他们司药局的仙官统统都是“救人一流、打架不入流”的设定，保不准洞庭这里还会不会有别的妖怪过来，没准待会儿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回血就已经挂了，这可不行。虽说眼下天宫里闹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但是按照她的猜想，那场面肯定也是血溅四壁不怎么好看。
　　如果仲涧在天宫，说不定还能让几个小仙捡一条命回来。
　　仲涧：“是了，大神倒是提醒了我。跟着你们下来时都没来得及跟同伴打招呼说一声，这会儿他们肯定也是在急着找我了。”
　　于是这才道别。

　　待西月她们回了战神府的时候，还没有仙官找来，她赶紧躺在椅子上闭眼歇息了一会儿。仙侍替沉悦重新找了件干净的袍子穿上，把他身上这件染了血的彻底毁了个干净，然后又给他重新梳了头发。
　　虽然沉悦眼眶下和西月一样是一片没休息好的青色，但至少远远看去还是整洁干净的。
　　仙侍给沉悦熬得大补汤还没好，司政局的仙子便亲自来了战神府上。

　　“大神！”仙子步履匆匆的入府，声调都不稳，“大神，快随我回天宫去！”
　　西月迎住有些六神无主的司政局仙子，温言道：“仙子何以这般激动？”
　　那仙子都快被西月给气死了。她走的时候已经死了不少仙侍，许多大典宴席之后留在天宫里过夜的仙人们在六尾蛇妖闹起来的时候准备出手一战，结果都被那蛇妖的妖法一施就给震死了。本来宁静祥和的天宫血气弥漫，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而这被称为武力第一的女战神却窝在自己府上睡大觉，她能不气吗！
　　仙子眼泪都包在了眼里：“有妖怪闹上了天宫！大神快随我回去！”
　　看着闻声走出来的沉悦，仙子让他一并过去：“沉悦仙君也一起走一趟吧。你们赶紧再多带几件兵器，天宫里的大家都只有法器护身，没有兵器……请二位快些！”
　　西月圈过仙子的肩膀安慰她：“你先沉住气，从战神府赶到天宫需要大半日的时间，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出发。”
　　仙子是个性情中人，看西月不慌不忙的样子气的都要昏厥过去了。
　　“你让我别急！？”她跌坐在地上，“你们那三十六天将里面的马胜被那六尾蛇一尾巴扫了出去，力道大的数丈外的我都站不稳，现在马胜大将还不知是死是活，那可是你自己手下的将士啊，我是不急，那你们急不急？”
　　仙子抹着翻出来的眼泪，哽咽道，“我走的时候伏霖仙仙尊还在和那蛇妖僵持着，仙尊没有兵器又久未交战，肩膀都被妖怪劈开了一个缝，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你，你让我不急？我怎么能不着急啊？呜呜呜。”
　　西月听着她的话，心里惊了两次。一次是听说马胜被蛇妖打的不知生死的时候，另一次是说伏霖仙肩膀被劈了一个口子。看来那蛇妖敢独身上天宫闹一场确实有两把刷子，她虽然信得过伏霖仙这个老家伙，但还是赶紧拣了几把顺手的兵器让沉悦背着，带着仙子腾云往天宫方向疾驰而去。

　　走了一路这仙子就哭了一路。
　　到了天宫，看着一干驻守天门的天兵都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里，仙子更是哭的肝儿都颤了，心里认准自己今天是要死在这里，抓住沉悦的手就开始交待后事，把自己珍藏的绝本位置在哪儿都告诉了沉悦，末了之后又神伤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了，反正今天大家都活不长了。”
　　沉悦实在是受不了这么懦弱的性子，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推开她，拢了拢肩上的兵器，凑到西月身边：“师父，往哪边走？”
　　现下天宫的情况倒是比她们想象的更差一些。
　　这些年在天君“重文轻武”的治理之下，大都数仙家会的都是些好看却不实用的法术，诸如在扇子上开一朵莲花，又或是在耳坠上镶一些永锋山的月光，再或是走一步脚下开一朵花什么的，总之这些仙术用来打人和保命都是百分之百没有胜算的。
　　先且不说这些天兵天将都没有兵器在手，在西月看来，就算今天他们握有神兵也不见得能打败来闹事的妖怪。赤江与啄春，如果这两个家伙还没死的话，应该能意识到他们的实力是有多么的不足了。
　　“随我来。”

　　越往东走煞气越重，饶是在凡间见惯打打杀杀的沉悦都忍不住抬袖遮住了口鼻，他突然心中一个激灵：也不知未婚妻永福公主此刻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有些不安起来。
　　西月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不知不觉里就握紧了手中的配剑，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谨慎，于是突然蹿出来的仙侍柳庭便是差点命丧于此剑之下。
　　西月手里的剑尖离柳庭的鼻子还差一毫，吓得柳庭腿都软了，两鬓的汗瞬时染了薄薄一层，好在他心理素质不错，即使跌坐在地上后还能说出话来：“战神，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西月一看这是天君身边的仙侍柳庭，庆幸自己收手收的及时，赶紧和沉悦一左一右地将柳庭扶了起来：“柳仙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西月脑子一转，暗叫不好，“不妙！该不会是天君他？”
　　“不是不是！”柳庭怕西月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地话来，“天君他好得很。”
　　“那是天后出了事了？”
　　柳庭叫苦不迭：“天后也好的很。战神，天君有请您随我去议事殿走一趟。”

　　为了防止西月再问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柳庭决定一次性说完自己要说的话：“战神，您先听我说。方才六尾妖蛇已经被伏霖仙仙尊诛杀，现下几位仙尊正在议事殿暂歇。司药局的仙官们也开始施术援救了，此回天兵天将们受伤严重，现下是司狱局暂时承下了布防的职责，赤江与啄春二位元帅伤的极重，但好在不伤及性命，也在正宫向天君请罪来着。”他一口气说完后，狠狠地喘上了一会儿。
　　六尾蛇妖死了？
　　西月：“那我手下的那个天将马胜呢？我听说他生死未卜，这话可当真？”
　　柳庭：“马大将他，哎，伤的太重，是被横着抬进司药局的。”
　　一看西月的表情，再结合她以前不靠谱的言行，柳庭很快就猜到她在考虑什么，赶紧打消了她的念头：“天君此刻还在等着战神呢，战神若是放心不下，也等去过议事殿之后再去司药局看望吧。”
　　“柳仙侍说的不错。”西月补充道，“对了，司药局有一名岐黄生名叫仲涧，此仙与我相识，我对他的能力也极为放心，柳仙侍能让这位仙官替马胜治疗吗？”
　　柳庭：“下官记住了，待会得空就立刻去吩咐。”

　　等到了议事殿跟前，脚都还没来得及跨进去时，西月眼前忽然飞快地闪过一道影子。这种场景沉悦往常应付的多了，本能地就提步挡在了师父前面，未受伤的左手挡下这突如其来的杀招之后迅速反手就是一抓，立马疼的姬芜维哇哇大叫：“啊啊啊！放手啊痛死我了你这个臭小子！！”
　　听到声音才知道那使坏的人是姬芜维，沉悦赶紧收了力道，却因为收招收的太急，背上的兵器又有些分量，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这叮铃哐啷的声响引得大家纷纷探头看，伏霖仙还出言打趣：“怪不得来晚了，背着这么沉的兵器，走得快才有怪。”
　　西月和沉悦双双抬头望大殿上看去，天君与天后官典正坐在最上头，伏霖仙与另外两名不曾见过的仙人坐在大殿右侧，想必这二位应是居祁与破音仙尊了；大殿左侧坐着的则是南钟皇与仙音凰皇两位仙皇，殿下还跪着两个，正是面色虚弱苍白的赤江与啄春。
　　赤江与啄春身后，是六尾蛇妖死透了的尸首。
　　西月一把从地上抄起沉悦，上前下跪领罪：“属下来迟，望天君责罚！”
　　这话一出，几位仙尊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天君：“哦，你还知道你来迟了？”
　　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来，仙音凰皇上了年纪，实在受不住当下的小年轻们都这么会往自己身上揽罪的行为，况且刚刚才听完两位元帅说了一堆请罪的话，现在西月一进来又是要叫请罪，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拱手对天君道：“天君，依老身看来，此次的祸端实在是怪不得战神。”
　　天君露出一副让你先把话说完的神态。
　　仙音凰皇：“听闻昨日大典结束之后战神便领着徒弟回了府，这妖怪来的蹊跷，也来不及派出人手去战神府上通报，战神实乃不知者不罪呀。”比起问罪，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几位仙尊也听的频频点头。
　　没想到天君这时轻轻笑了起来。其实不管换做是谁，在这个时候还能露出一个笑容来都很令人毛骨悚然，更别说笑的这个还是天君了，伏霖仙心里暗叫不妙，正想起身维护西月时，肩上的伤扯得他背上一麻，愣是没站起来，结果就被天君逮了先，直接给西月降了罪：

　　“罚战神西月及其徒弟沉悦仙君，下凡除妖三年。三年内，不得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