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八月初三

33、第 33 章

　　郭尔荷醒来的时候，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她揉着脑袋强支着上半身坐起，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哪里，心中正疑惑，突然听到身后有一男子的声音：“你醒了吗。”

　　郭尔荷没料到背后有人，被吓得不轻，忙着回头看，可惜这里光线实在太黑，她只隐隐绰绰看到一个身影。

　　可能对方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显得有些恐怖，便及时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炳烛，这一豆灯火瞬间充盈了这不大的居室，照亮了他的面容。
　　郭尔荷这才发现这是个面容有些消瘦的凡界男子。
　　消瘦，但是帅。

　　“你是何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凡人。
　　因为在仙界，哪怕是最落魄的仙人也不会穿成他那样：素白的衣袍肘下腋下和下摆都是缝缝补补的补丁，虽然洗的很干净，但布料已经洗的……感觉再洗几次就要坏了。
　　郭尔荷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这是哪儿？”

　　男子默了一瞬，才道：“这是神庙。”他紧紧盯着郭尔荷，十分肯定地道：“你真的是个神仙？”
　　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了些声重复了一遍，认定：“你果然是神仙！”

　　看着他激动的面容，郭尔荷有些受惊，从榻上利索地翻身下地，一挥袖，意图设出仙障将这男子隔绝在仙障后。
　　结果她一挥手，男子依然能够朝她走来，没有半分被阻拦的样子。
　　郭尔荷有些吃惊，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再次重新设障，但那人界男子的步伐依旧没有停下来。
　　她背上惊出了一层汗，生怕这男子过来后会对她不利，朝后退了好几步，背靠着石墙再次尝试设障阻拦这人。
　　男子终于停下来了，目中是不明白状况的疑惑。

　　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位女仙一直在挥舞着手臂。第一次朝自己挥舞着右手时，他以为神仙是在叫自己过去，便乖乖地朝那边靠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女仙却因此流露出了惊慌失措地情绪来，又挥舞起了左臂，挥完之后，又挥了挥右臂，接着又是左臂，又是右臂……
　　“仙子施法前是要跳舞吗？”

　　听着男子轻轻地发问，郭尔荷吓得想尖叫。
　　她缠着声儿道：“你能动？”
　　男子嗯了一声。
　　郭尔荷不信，颤颤巍巍地对他道：“你、你朝前走一步给我瞧瞧？”
　　男子虽不明白这样做的含义，但还是依言朝前走了一步。

　　郭尔荷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好似没有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完了。
　　她的仙力不知为何没了。

　　男子自然不知郭尔荷丰富的内心活动，看她坐在了地上，自己站着自是不妥。于是一撩衣袍，非常正式地朝郭尔荷行了个大礼，跪拜道：“小生路罗生，是茂郡神庙的鸾生，对仙子失礼了，还请仙子救救我妹妹！”
　　郭尔荷心中正乱，怔怔地看着他。
　　路罗生看面前的仙子不语，越发恭敬：“仙子，小生冒昧扶鸾请来仙子，是小生的不对。但小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仙子帮我看看我妹妹的命还有无可救，不管能否救她，小生都一定会倾尽全力请求郡民重新修缮神庙，供奉仙人！”

　　是了，郭尔荷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在这里的了。

　　近日扶鸾殿的仙官们病了不少，人手不够，她不得不亲自出来处理公务。
　　说到平日仙官们的工作，便是在凡界鸾生占卜时附身于鸾生，通过给鸾生传达占卜结果，帮助人界的凡人知晓灾患以求规避。只是现在凡人的欲望野心越来越大，扶鸾的内容也从求问气候灾害发展为了占卜人事天命。
　　遇到不可说的内容，仙官们自然就会脱身离开。
　　今天这个鸾生请求神明现身，求问的就是自己妹妹的命格，这恰好是扶鸾殿规定的不可说范围之内，郭尔荷只听了几句，就欲离开前去下一个鸾生那里，没想到就是这时候出了问题。

　　她本是和往常一样离开了，中间的过程也没有出任何的差错，但偏生这中间，她突然从空中重重地跌落在了硬硬地地上，头还撞到了桌上的香炉，疼的她眼前一黑。
　　在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就是眼前这男子的面容。

　　郭尔荷想到这里，后脑勺又是一疼，想必是之前撞到香炉的后遗症。
　　要知道她在成为扶鸾殿的掌事之前，就已经在扶鸾殿干了许多年了，这扶鸾附身的事情做了成千上百回，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也不会出差错。今天怎么就奇了怪了，在这个凡人面前现了仙身，刚刚还晕了过去……
　　最可怖的是，她现在一丝仙力也无……

　　路罗生久久得不到郭尔荷的答案，内心也是极为不安。

　　他自己也清楚求问命格是得不到神明回答的，本来今天也不报希望，结果没说几句，突然就看见一个貌美的女子凭空出现在半空中。
　　他本也是吓了一跳，看着半空中落下个女人下意识就要去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女子落在了地上，中途头还重重磕在了青铜制的香炉上，当即就晕了过去。

　　看着这昏迷过去的女子，路罗生心里是又惊又喜。
　　惊，是因为她陡然自半空中出现；喜，是因为他猜测这多半就是扶鸾时请来的仙人，不知道为何现了真身。
　　于是不再犹豫，急忙抱了这仙子去到神庙的内室床上躺平。

　　他环绕起仙子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和神庙里熏香的味道不同，和平时郡上姑娘们抹的香膏味道更是不太一样，这香气更加清香，像是来自林间的芳香。
　　仙子的腰也很柔软，路罗生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仙，虽然闭着眼睛，但也能看出几分不同于凡人的气度。他心里一紧，急忙定了心神不敢乱想，将仙子抱进了内室，然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
　　好在不过多时，这仙子就醒了过来。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郭尔荷心里乱急了，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淡定，不能让这凡人知道自己失了仙力的事情。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路罗生，虽然瘦瘦的，但看上去也不是好对付的，如果他对自己有任何歹意……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平时在扶鸾殿治下的派头：“你既是鸾生，就该知道神明从不透露凡人的命格。泄露天机，这是要遭天谴的事情。”

　　路罗生这才抬头看着面前靠墙而坐的郭尔荷。
　　他没想到仙子会突然开口说话，更也没想到她的声音会是这样——轻柔中带了一丝凉凉的冷，很好听。
　　路罗生甩甩头清醒自己，想了想家中病的不成样子的妹妹，再次跪拜：“小生愿遭天谴，只是想知道妹妹还有无可救。”

　　郭尔荷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
　　她现在不知为何突失仙力，回不了天庭，只能想办法联络茂郡的土地向天庭递话，让扶鸾殿派人将自己接走，在此之前绝不能让眼前这个鸾生看出什么端倪，否则以凡人的贪婪程度，自己或将遭遇不测。

　　她迅速做出决定：“你说这里是神庙。”
　　路罗生恭敬答：“正是。”
　　“你们郡可有土地庙？”
　　“回仙子，有的，我家向西三里便有一土地庙。”
　　“……这里离你家有多远。”

　　路罗生不明白郭尔荷问这个做什么。
　　郭尔荷不耐烦：“你不是说你家还有个病重的妹妹吗？”

　　他一下子明白了眼前仙子的话中之意，欣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见仙子还是坐在那里，又急忙再次跪下，真心实意地朝她一拜：“多谢仙子大恩大德！仙子受我一拜。”
　　郭尔荷唇角动了动：“不必拜了，过来扶我起来。”
　　路罗生不疑有他，只当仙子都是这派头，恭敬地上前将郭尔荷扶了起来。

　　郭尔荷内心：腿软，起不来……

　　·

　　阴卿在山下找到了躲起来吃肉的阿宝儿。
　　看着吃的满脸是血的阿宝儿，他面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傲因大人在找你。”

　　“我知道。”阿宝儿许久没有畅快地吃过人肉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是不肯轻易停下，嘴里含着肉含糊不清地道，“放心，荆通方才传话，说已将事情办妥了。”
　　阴卿狐疑：“你知道大人找你所谓何事？”

　　阿宝儿不满阴卿在旁边妨碍她大快朵颐：“还能是何事，不就是把来扶鸾的神仙困住供主人所用吗。荆通的消息，说在茂郡又成功抓住一个，妥了。”
　　阴卿实在是见不得阿宝儿的这幅吃相，转身：“那你还不赶紧去和大人回话。要是主人交待的差事出了差错，你我小命都难保。”

　　“知道了，知道了！”阿宝儿悻悻地放下手中的骨头，不过瘾地吮了吮沾满血的手指，“我这就去。”
　　走了几步，她看着还停留在原地地阴卿：“忘了警告你，绝不许动我的肉，我还要回来继续吃的！”

　　看着阿宝儿走远了，阴卿看着旁边还带着血的森森白骨，不屑地踢了一脚。
　　这等烂肉，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