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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思 ...

  •   荒郊新坟,阴风阵阵,不过几把土埋了忠骨,中间那座青冢稍微大些,垒了些石头压住坟角,其余两座都是草草了事,连碑文都未立。

      阿瓘已经跪了太久,久到膝盖麻木,四肢冰冷,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干,瘦弱的身子在风中犹如一朵飘絮。

      那一夜的事情高洋醒来后也有所耳闻,沉珂为替他断后,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尽,被五马分尸,别说尸首连个首级都没能找回来,此处立的也只是一座衣冠冢罢了。

      虽说折损了一员大将,但这个孩子的聪颖勇敢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倒是颇有几分大哥的风范。

      高洋眼底含了一丝欣赏,走过去也在他身侧跪下,沉了语气低声道:“行军途中,只得草草为大哥,崔大哥,沉将军立衣冠冢一座,待到重整旗鼓,杀进邺城再为大哥以帝王之礼厚葬,为崔大哥,沉将军以亲王之礼下葬,定不辱没了你们生前威名!”

      说罢,就是咣咣咣三个响头,言犹在耳,阿瓘脑海里仿佛闪过一个炸雷,晴天霹雳。

      杀进邺城……为父亲以帝王礼厚葬……二叔这是要……

      他难掩眸中的吃惊之色,高洋也没打算瞒他,昂首道:“没错,现如今我们已与段将军会合,他是大哥生前的旧部,手里的段家军亦是精锐中的精锐,比起我齐家军也不逞多让,元善见勾结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多名诸侯王,利用兰京刺杀大哥,血洗我齐王府,我高洋在此对天起誓,有生之年定要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段家军的威名他当然有所耳闻,平定侯景之乱,吞并两淮,收复颍川,都是响当当的战绩,可以说这半壁江山都是段家军与齐家军携手打下来的,如今齐王府却落了个家破人亡,如何能叫人不恨!

      若没记错,二叔今年也不过刚过了冠礼,却已经运筹帷幄杀伐千里,此刻的言之凿凿,意气风发,也让阿瓘胸怀激荡,热血被燃起。

      “好,我高孝瓘也在此立誓,定要手刃了仇人,血洗皇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我高家上上下下讨个公道!”

      平日里虽不欲多惹事,平易近人,但他骨子里也流着高家嗜杀的血,这一点从始至终不曾变过,毕竟他叫,高孝瓘!

      谁也不知道在日后这个名字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令敌人不战而降,令百姓津津乐道的存在。

      “阿瓘,这还不够”高洋站了起来,从山顶上俯视下去,众生芸芸,犹如蚂蚁般弱小,远处晋阳城的轮廓依稀可辩,在暮色里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这座已经恢复了祥和安宁的城池,马上又要陷入风暴里,成为下一个人间炼狱。

      “我想拥有这万里河山,让我高家人世代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我想让天下百姓修生养息,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妻离子散,不再路有饿殍过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好日子”

      “这是大哥的毕生所愿,也是我高洋的毕生所愿”

      彼时的他或许不懂高洋的雄心壮志,却也将他的此番话记在了心里,日后也成为了他的毕生所愿。

      “只是……侄儿还有一事不明”阿瓘的眉宇间有些疑惑,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英气,容貌极似他已经去世的父亲轮廓分明,又继承了母亲的柔美,往那儿一站已经就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小少年了。

      “父亲常让我读的书里有‘天地君亲师的句子’,天地为大,其次是君,可我先前听到流言,说是父亲一心谋……”

      “阿瓘”高洋止住了他的话头,语重心长,“无论什么时候你要记住,君无道便可取而代之!只要你坚信你做的是对的事,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黎民社稷,或许掺杂了私欲,但成大事者自古不拘小节,凡事只看结果!”

      高孝瓘缓慢地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似懂非懂,却隐约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又沉了沉。

      已是十一月末的北地,时逢仲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外面朔风呼啸,彤云密布,隔了厚重貂帘的里屋却温暖如春。

      炉上的热茶正滋滋冒着香气,茶香袅袅间郑子歆深吸了一口气,侧耳细听了片刻,才凝神从桌上拿起软布去揭茶壶的盖子,还未等她拿起来,就听见有人咋咋呼呼闯了进来。

      “小姐,小姐,今天府里来了一位客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那可真叫一个神采斐然,气度不凡,容貌也真真是一顶一的俊秀”

      郑子歆扶额暗叹了一声,好好的氛围又叫人破坏了,被她这么一嚷嚷哪里还听得见茶壶水响,索性又收回了手免得烫到自己。

      “茯苓,你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也不怕吓到小姐”连翘从她手里接过帕子将茶壶端了起来放至一旁晾凉,有些没好气地道。

      “嘿嘿,小姐可没这么容易就被吓到,是不是小姐?”

      茯苓说着讨好般地蹭了过来,也不怕烫端起那茶壶就替她斟了一杯。

      她不喜生人靠近,又喜清净,身边只有四个丫头照顾,茯苓,连翘,因都有几分武艺在身便贴身伺候,余下两个丫鬟,白芷,陆英便都在外院伺候了。

      也多亏不时有茯苓的咋咋呼呼作伴,这院子也不至于过分冷清,日子久了,郑子歆倒也习惯了,就如这里的生活一般,刚开始诸般不顺,后来就慢慢习惯了,思乡之情倒也慢慢平复了下去,更何况那里也没什么值得她挂念的。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更何况还隔了遥远的时空,隔了上下几百年的历史,那个曾经想起来就痛彻心扉的影子,终究是日渐消散了。

      郑子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闲闲靠在了软榻里,“哦,以往不是觉得我大哥最帅么,把他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怎么,区区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让你见异思迁了?”

      她故意打趣她,茯苓羞的满脸通红,连翘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叫你扰了小姐的清净,被打趣了吧,活该”

      “哎呀,我是说真的,大公子的美佼如明月,那人就是萤火,不可同日而语嘛!”茯苓直跺脚解释,因着平日里郑子歆虽然眼盲但世家大族女子该做的功课一点儿没落下,都是由教书先生亲口传颂,她再记录下来,日子久了说话也颇有些文绉绉的,和她的性子那可才叫一个不可同日而语。

      郑子歆摇了摇头,唇角微勾起一丝弧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是容貌好看了些便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要知道以貌取人最是肤浅,任你如何貌美如花,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的话了,郑子歆刚脱口而出便有些后悔,连翘微拧了眉头片刻后又松开,空气里陷入短暂的凝滞,幸好还是茯苓接了话。

      “可奇就奇在他一个人未及弱冠的年轻人竟然能让老爷和大公子同时礼为上宾”

      郑子歆揉了揉眉心,已不想再多说,连翘恰时体贴入微道:“今日小姐也乏了,就让这小妮子去凑个热闹吧”

      她虽待人和善,但内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此刻见她脸上神色有异,茯苓便也识趣地住了嘴,扶着她上了榻休息,点上了宁神用的熏香,才又默默退了出去。

      郑子歆却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本想置身事外,可奈何身不由己,早已入了局,既姓了郑,有些事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近日父亲刚进了沛国公的爵位,哥哥也进了衮州刺史,不日即将赴任,按理说该是风生水起之时,可怎地心里却有些不踏实起来?

      关于魏晋南北朝的这段历史,她知之甚少,从前沉迷学术研究不可自拔,不是实验室就是手术室,对于历史大都是捕风捉影,只知道这是个诸侯割据,战乱迭起,中国历史上最混乱黑暗的时期之一。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倒是折腾的有些困乏,意识就这么模模糊糊地沉入了黑暗里。

      城外三十里外大营里,篝火彻夜不息,虽是朔久寒冬但守夜的士兵顶了风雪来回巡视,一派军纪严明军容肃整之像。

      噼啪——柴火一声爆响,高孝瓘顺手将脚边的一截枯木又放进了火堆里,眼神片刻也不曾离开过手里那个白瓷瓶,因为长久的把玩瓷瓶的肌理已被磨平,白的清透,在月色下发出了润泽的光芒,就如那个少女的肤色般白皙动人。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阿瓘?”高洋掀了帐帘进来,抬眼就看见那孩子慌张失措地将手里把玩的东西塞进怀里,有些失笑,那夜的事早已听他说过了,此时故意打趣他:“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待到进了邺城,二叔为你好好搜寻一番,定要将那姑娘送至我侄儿面前,好一解你相思之苦”

      本是戏言谁想高孝瓘却局促地红了脸,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二叔别瞎说……我……我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的……”

      那样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人儿,有半点想法都是亵渎吧,更何况他……大概也是没有可能的。

      见他反应如此青涩,高洋有些哑然失笑,高家人近女色都早,大哥更是十二岁就娶妻了,恐怕这孩子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待到进了邺城,说不定还真得寻几个通房丫头伺候着。

      阿瓘倒是不知他的想法,只一心觉得,天大地大与那少女怕是无缘再见了,不免有一丝怅然若失。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人物年龄性格可能与历史有些出入,一切为了剧情,考据党请手下留情,满地打滚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更新时间每晚九点左右,不保证he,但保证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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