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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场作戏第一计:瞒天过海(一) ...

  •   地点:申海

      距离电影结束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戒指忽然脱离她的掌心,飞到了前面的座位底下。

      她盯着前座那人的后脑勺看,心仿佛被人拿钩子提着,一直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上下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迟疑着,伸出手,迟疑,收回来,又迟疑,再伸出手,好不容易触了下他的肩,仿佛有一股电流,击得她的指尖马上缩了回去。

      他转过了脸,犀利的眼神锁住她的红唇,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怎么了?”若隐若现的里层眼皮,眼形细细长长的招桃花。据说这种眼形的男人沉着熟虑、傲慢而果决,却又因挑剔冷淡至极而最抵得住诱惑,可申海谁人不晓,此人万花丛中,处处留情。

      人不可貌相。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浓密黑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一层扇形的阴影,心跳加速着,怕稍不注意就被看穿是有备而来:“不好意思,先生,我的戒指好像掉到你座位底下去了。”

      他低下身,搜寻了好一阵,找到戒指,交还至她手中。

      指尖触到了她的掌心,是滚烫的温度。

      她的脸像下过霜的柿子,要烘透了,眼睛看着地面。

      在岭南大学念书的时候,她是校内风云人物,学的专业是历史文化,成绩从来名列前茅,捧回的奖杯也堆积成山。校园里大大小小的舞台剧都有她的身影,而真正让同学们记住她的,是她那一头长发,又直又黑,盖到臀部。每到下学,男同学们成群结队地跑到教室外面,求爱信也是一封接一封地往她抽屉里塞。

      毕业以后,剪发的风潮盛行,她没舍得剪。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他早消失在了离场的人群里。

      跟着人潮向外流动,那一头长发在她臀部的曲线上摇过来曳过去,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目。她低着脑袋走得极快,心中是空落落的失望和遗憾,一转念,一丝没由来的庆幸又从心间酝酿开来

      ……

      半年后

      大雪来过,满城银装。

      一家名叫“咏井”的大和餐厅里,栗色的木格推拉门开着,包厢里的男人们谈笑正欢。

      咏井樱子抬起脚,扣下去,木屐撞击地板发出了塌塌的声音,头上的银饰也随着她规律前进的脚步有节奏地碰击出声,她抱紧了怀里的乐筝,走进了木格推拉门。

      男人们的谈笑声停止,一个个皆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皮肤白得刺眼,嘴唇红的要滴血,眼尾两抹胭脂红沿着凤眼的弧度斜斜扫向鸦色的鬓,和服领口开到肩下。

      屋顶倒垂的红色纸伞在暖黄的灯光里成了一种暧昧的橘红,空气仿佛静止了四五秒钟,一种若有似无的异香开始弥漫。

      “樱子小姐来了。”其中一个男人这时站了起来,跟在座的其他三位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常常跟你们提起的咏井樱子小姐,樱子小姐可是‘咏井’最美的女人,仰慕者众多,我约了好久才有幸得到了今日的机会。”

      说话的男人姓贺,单名一个“鸣”字,两个月前,咏井樱子“偶然”认识的。

      她抱着乐筝先向贺鸣鞠了一躬,紧接着又朝向其他三位,正准备鞠躬,听见有人问:“樱子小姐,你这和服领口这么大,露出来的地方不冷吗?”话音一落,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笑,咏井樱子领口下那一对酥/胸转眼成了众人目光聚集之处,她抬起眸子看了眼说话的男人,继续媚笑着对他弯下了腰。

      又听另一个男人道:“怎么,我们的高大少爷想亲手给人家暖一暖?”

      “别开这种轻浮的玩笑,我只是关心一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高先生解释。

      “你急着掩饰个什么,樱子小姐又听不懂中文,但我奉劝你一句,可不要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

      贺鸣话音刚落,泠泠的琴音已经响了起来,咏井樱子不知什么时候跪坐在了给她准备的位置上,正抱着乐筝弹奏着。

      她天赋异禀,只学了两个月的乐筝,演奏的水平已让当初那群一起练习乐筝的艺伎们望尘莫及。平庸者不知道,演奏不仅是奏,也在于演。从跪坐的仪态到拨弦的举动,哪怕是一个恰到时机的微笑和抬眸,都需要花心思去琢磨如何呈现给观众。她抬起眸子向对面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高先生回了个微笑,又低下头继续专注拨琴。

      高先生已经神魂颠倒:“樱子小姐能否赏脸斟一杯酒?”

      申海三大家族:顾高贺。说话的这位高先生与贺鸣、在座的另一位顾少爷都是这声名显赫的三大家族里的纨绔子弟。

      “我不是说了吗?人家听不懂中文,”贺鸣一脸嫌弃,“你当是叫局呢?樱子小姐是我的客人。”

      高先生轻蔑一笑,执意喊他身旁的男人:“邵五不是会大和语吗?翻译成大和语给这位樱子小姐听听。”

      沉醉于奏琴的咏井樱子这时忽然掀动水眸,朝着高先生口中的“邵五”看了过去,对上一双细细长长的招桃花的眼睛时,咏井樱子怔了一怔。

      他冲她笑了,一笑间,那眼底尽是风流。

      这个男人,她不是第一次见。

      半个月前的礼拜天,在百乐门,他动作亲密地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鼻尖甚至挨着鼻尖,跳过了舞,最后却拒绝了与她共度春宵……

      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认出她来了吗?

      只听他轻轻用大和语念了一首诗:“朦胧月夜,花姿模糊,只闻此香,知晓白梅。”

      咏井樱子一失神,弹错了一个音节,她反应迅速地作一个变调,结束了曲子,随后放下乐筝,站起了身。

      和服摩擦着,随着她的移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悬挂在熏室里熏了一夜,拌了特殊香料的干蜡梅焚出来的气味一丝一丝地从和服缎面里沁出来,幽香中透着五分浓冽,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惑。“咏井”的老板娘咏井千雪说过,男人只要一嗅这香味,大脑便会产生轻微的眩晕之感,身体也会跟着亢奋。

      周遭哗然一片,邵五仍正襟危坐,看着她婀娜多姿地走近前来,专注的眼神里始终含着温柔的笑意。

      “想不到今日会遇见一个懂大和语的人,这是《古今和歌集》里樱子最爱的一首诗,谢谢。”咏井樱子说大和语时,语气仿佛是小溪淌水,又轻又缓,一双美目流盼生辉,一对上邵五的眼神,又马上娇羞移开,低眉浅笑间,流露出万种风情,她来到邵五跟前,以端庄的姿态跪坐在了他身边,打算亲自给他斟酒来表达谢意。

      旁边那位高先生有多气愤、气愤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亦不在乎,眼前心上都是邵五此时的目光:淡泊,温柔,却又冰冷——与礼拜天那晚的热切截然不同。

      他没有认出自己,她想,心底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她轻轻理了理袖口,拾起了案上的酒壶,渐渐加大手臂幅度的同时,缓缓收着腹部,饱满的胸一寸寸地愈发挺立。这些微细的举动与变化在邵五眼底一览无余,他的目光停滞在她唇上那一点嫣红。

      “豫光君,您愿意做樱子的旦那吗?樱子愿意一生一世地追随您,绝不干涉您的婚姻和家庭。”咏井樱子将斟好的酒水献给他,用流利的大和语说道。

      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他们只唤我‘邵五’,樱子小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豫光君阅过的女人无数,看来是早就将樱子忘了,可是樱子没有忘了豫光君。樱子从前是‘华樱’的艺伎,曾经在‘华樱’,若非豫光君出手相救,樱子恐怕已经遭人轻薄,失去了清白。豫光君既然保留了樱子的清白,樱子的清白便是豫光君的。”

      “你是要我做你的长期雇主?我没有那么多钱呢,反而常常花女人的钱。你愿意死心塌地分文不要甚至贴钱跟着我吗?恐怕不愿意吧。”他淡淡的目光掠过她饱满的胸部,举头饮下了她斟来的酒。

      “看来豫光君是拒绝的意思。没关系,豫光君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咏井’找樱子,樱子分文不要,愿意贴钱跟着豫光君呢。”樱子莞尔一笑,眼波横流,起身鞠了一躬,说:“后会有期。”转身向外走去。

      “这……怎么就走了?”身后传来高先生急切追问的声音:“邵五,你刚刚用大和语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她人怎么就走了?”

      “没什么,问她愿不愿给你斟酒,她说,不愿意——”

      樱子攥紧了手中为他斟酒间隙偷来的徽章,嘴角有了胜券在握的笑意

      ……

      入夜时分,天又开始降雪。

      过去在羊州生活了十九年,咏井樱子从来没有看见过雪。

      落地窗外,白色的雪花就像是满天的蒲公英,浮浮沉沉,归宿难定。

      楼下那一行人上了黑色的别克车,转眼消失在霓虹深处,汽笛的余响回荡在空气里。水珠贴着玻璃面次第滚下来,渐渐模糊掉外面的景象。樱子回到床前,弯腰自床下拉出来一只皮箱。

      牛皮布的夹层里面躺着一封信,信中是几张相片,相片里都是今日刚刚见过的面孔。

      第一张是那位姓高的少爷,相片背后写了一行字:“下流好色,妻妾成群。”

      第二张是今日那位没说多少话的顾家少爷,相片背后同样有一行字:“虎父犬子,风情多情。”

      第三张就是贺鸣了,相片背后的字是:“狡兔三窟,八面玲珑。”

      第四张是他。

      樱子将相片塞回信封,随手向炭火盆里抛去,一股胶片烧糊的味道瞬间于空气中蔓延开来。

      他的相片背后没有文字,可对他二十来年的人生履历,她可是如数家珍。

      邵豫光,家中排行第五,人唤邵五,有个孪生兄长邵豫棠,目前为陆军军长顾师铨做事;另有一个姐姐邵玉芳,嫁给了珠宝商人喻之原二子喻维兴。姐弟三人均为邵立民与舒州南城女子所生。邵豫光幼年生活在舒南,九岁回邵家认祖归宗,十六岁入羊州军校,二十岁被选送D国进修,二十三岁归国去了空军服役,二十四岁因个人作风不端被秘密降职处分,处分结果竟是调去了图书馆做档案记录管理员。

      最后这则人生经历只是外界传言。

      樱子摊开掌心,一枚景泰蓝的金属徽章赫然躺在那里,泛着锃亮的光泽。

      这徽章拿得容易,以为她不知道是他故意让她拿走的么?当和他再次相见于“咏井”的时候,会成为谁的计中计呢?想到这里,樱子嘴角不由抿起。

      窗上雪声簌簌,仿佛敲在她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逢场作戏第一计:瞒天过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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