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8 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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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我盯着看了足足有十秒，才后知后觉的嗅到空气中轻微的药味。我仍在盯着天花板看，脑海中拼命回想昏迷前的记忆。那时候……
——视线里有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生生掐断了我的思绪。
那手纤长漂亮，优美得如艺术品似的，不是我记忆里任何一人的手。当它覆在我的额上时，我还有些愣神。微微冰凉的温度，贴在额头有种难言的舒适，仿佛灵魂都被安抚一般。
“醒了。”
话语言简意赅，声音薄凉，淡淡的。也不是属于我记忆里某个人的。
我呆呆的，被冻住般的思维微微动了动。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黑发黑裙的少女，漂亮的淡漠的人儿，每一丝每一毫的清冷高贵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心悸。
是秋落……欧阳秋落。
“啊……”昏睡前的记忆苏醒，我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明明自己是和眼前的少女在草地上说话来着，怎么一闭眼一睁眼就躺在了……医务室？
我又昏倒了？昏迷了多久？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有些酸软无力外并没有什么不适，连隐隐的疼痛都消失了，像睡了一觉后就突然好了一样。可我明明还记得自己身体状况没这么好啊……不然欧阳夏空怎么会说我是作死来着。
“那个，秋落……”我小小声地开口，欧阳秋落静静地看着我，黑瞳微微眯着。
“嗯？”她蹙眉，发出一个上扬的音调，似是在问我怎么了。
而我却是一看她皱眉便有些慌了，立刻就改口：“啊啊不是——那个，欧、欧阳老师，我是昏倒了吗？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欧阳秋落沉默着。她不说话。
我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几个字音都从嘴里没飘出来。我尴尬的闭了嘴，小心翼翼的侧过头，不敢与她直视了。
视线落下的地方是欧阳秋落交叠放在膝上的手，纤长、漂亮。就是肤色太白了，在漆黑布料的映衬下显得过于的苍白，像皮下没有血似的。
我盯着她的手出神，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比面对陈司墨时还要忐忑。虽然我心里清楚地相信她不会伤害我，但我也知道自己的不安并非来自恐惧，而是另一种完全不相干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你的昏迷不是意外。”欧阳秋落终于说，“你，”她顿了一下，“发生过什么？”
“哦、哦……”我呆呆的应了两声，然后慌忙地爬起来，坐好——她并没有要求我必须坐起来面对着她说话，但是我就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带着惶恐、不安、卑微。
欧阳秋落就这样静静看着我，眼神始终平和。
在我说我的经历之前，我把我放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的东西——那条古石项链，拿出来，还给她了。
她接过去，垂了眼眸去看，却只一眼就抬起了头。那样轻轻一瞥。也许她眼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漫上来了，浸染了她漆黑的瞳。
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整理好思路便开始平静讲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讲故事，也没有说书人的天赋，这一个月的经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讲的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光是停顿就占了一半的时间和内容。
没有峰回路转，也没有惊心动魄。听故事的人能不能从我乱七八糟的讲述中听出个所以然来都难说。
“……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终于停下来了。从自己穿越前讲到穿越后的全部，除了下意识的隐瞒了同人作品的事外基本都说了。包括对船王的好感。
我想我应该已经把未来三个月的话都说完了，一停下便觉得口干舌燥得像已渴了八辈子。嗓子眼里好似有把火在烧。
正当我渴得难受开不了口时，视线里神奇地出现了一杯水。我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咕咚几口就把救命之水倒进喉咙里去了。
喝完水后我一懵。医务室里就我和欧阳秋落两个人，那给我倒水的是……
我整个人顿时僵硬了，脸色也有点发白。不敢抬头去看她，我盯着自己攥着水杯的手，怯怯地说了一句“谢谢”。
跟蚊子哼一样的小声，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不必。”她的声音淡淡的。
我放下了些顾虑，同时松了口气——她是听到了。
“好好休息。”她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了。“事情结束后，我会带你回去。”
我愣了好一会。直到那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医务室门口，我才猛然回神，后知后觉地使劲点头。
“我会带你回去”——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能打动人心了。
内心的渴望得到承诺，我想回家，无时无刻不在想。现在我是雀跃的吧，心脏砰砰砰地跳动。我甚至激动得有些呼吸不上来，某一刻才发觉自己热泪盈眶。
我忍不住伏下|身，整个人埋在雪白的被子里。鼻间充斥着双氧水和其他药物混杂的味道。
手捂着脸，眼睛很烫，眼泪流过的地方也很烫。我不想哭的，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哭吧，哭吧。
你不坚强。你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愚笨的女孩子。你可以哭的，没有人有权责备。
医务室静悄悄的，没有人来，我也不希望有人来。最好这是个被众人都遗忘了的角落。任我怯懦地哭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来揭发真相。
来圣斯丁学院的第二天，下雨了，而且还是倾盆大雨。
很有些意外。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风夹杂着雨珠在岛上肆虐，砸在玻璃窗上咚咚作响，仿佛那是风雨的精魄在用力敲打、撞击。很是渗人。
虽然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拉紧了窗帘，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次日，天放晴了，好似昨天那一场狂风骤雨不过是幻象般。我踩着地上小小的积水潭，然后抬头望着天空，云，日光。
有种不可思议的、又极其清晰的开明。好像一切都豁然开朗一样的那种状态。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下过雨的关系，空气湿漉漉得不像话。
在路上遇到了DODO小队的四个孩子。他们有些奇怪似的盯着我看了好几眼，后来还是尧婷婷说出了原因：“蓉蓉姐看起来……心情很好。”
墨多多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笑。”他抓了抓脑袋，“比平时顺眼多了。”
“大概是雨停了吧。”我随便编了个理由，眨了眨眼。“平时的我是怎么样的？”
“还能怎么样，苦这一张脸呗！”虎鲨道。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吐舌。“阴沉沉的倒是和扶幽很像。”
……这个确实。
我苦笑，却没有说什么。侧头去看扶幽。他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道具，半点要反驳虎鲨的话的意思都没有。
“对了，蓉蓉姐，前天那个欧阳老师带走你做什么啊？我感觉她有点怪怪的。这个学院里的人全都怪怪的！怪不得唐晓翼在这里上学。”墨多多不等我回答，就自己一个人抱怨开了。
我笑了笑，并不打算说清楚：“欧阳老师看出我身体不舒服，带我去医务室了。”
“这样啊……”墨多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那个欧阳老师是个好人。我错怪她了。”
我仍是保持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摇了摇头，想墨多多你判断好人的标准还真是单纯的可以。
在海龟岛的生活就此开始了。除开一开始的不适应，我都很好的融入了这里。
也许是心态不一样了吧。有了欧阳秋落的那句承诺，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放下了一个压在心头的重担，能够畅快地呼吸，同时认真的体会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其实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好，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这里的人也有善和恶，对我好或坏。都是一样的。
只是，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属于我的生活罢了。我的过去……不在这里。我的未来，也不应该在这里。
想要回家的那个秋落……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望着天空，静静地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没有再遇到欧阳秋落，听同学们偶然提起，欧阳老师似乎是去办事了。我想了想，最后保持了沉默。
DODO冒险小队的几个孩子们安分了没多久就又开始了上窜下跳，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哪里禁止入内就越想往哪钻。刚一来就把主意打在了那间古老的教堂——星期一教堂上。
墨多多跃跃欲试，“只有红发党才能进入的教堂，里面一定有秘密。”
而虎鲨立刻举双手赞成：“没错，本大爷倒要看看他们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我无语的看着他们，最后果断摇头拒绝：“不不不，我觉得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蓉蓉姐，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一点也不。真的。”
“哦……”墨多多有点失望，然后又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声道：“蓉蓉姐，你是害怕了吗？”
我一脸坦然的对上他的视线，认真点头。“对啊。”我确实是怕了，再也不想去招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有唐人街的那次经历就够我受的了。
DODO冒险小队全员：“……”好有道理哦我居然无话可说。
“蓉蓉姐……身体，还没……好吧。”扶幽在众人的沉默中突然开口，语速依旧慢悠悠的，“不要，勉强……”
我一愣，不禁看向扶幽。
微微一笑，我摇摇头。“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墨多多虽然有些惊讶我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但他也没多想，几人迅速制定好简单的攻入策略后，立马就开始了行动。
经过一番波折，最后我们成功的从一个隐秘的暗门进入了星期一教堂之中。我想起了唐人街时陈司墨带我走的暗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个世界上的暗道密门还真多。
教堂里，走廊尽头的大厅传来唱诗声，很快声音停止，而后便是一阵脚步声。众人慌乱之间，跟着查理跑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忏悔室里躲着。虎鲨趴在门上听外边的动静，而墨多多则对那块挂着的大黑布起了兴趣，好奇地拉开了一条缝……然后就是一声尖细的怪叫。
我就站在墨多多身后，听到他尖叫后立刻转身，顺手扶住了他瘫软的身体，问：“怎么了？”
其余几人用责备目光看着墨多多。要是因此被门外的红发党发现就糟糕了！
墨多多双手死死捂住瞪圆的眼睛，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说自己在黑布后面看见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虎鲨一不耐烦，就过去用力地把黑布扯开了。
一瞬间里，忏悔室的空气变得冰冷，仿佛有死神扼住了人的喉咙。孩子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作为女孩子的婷婷更是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那黑布后是一间小屋，那对着我们的三面墙——由森白的人骨砌成。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怀中墨多多的肩膀，喃喃低语：“人骨教堂……”
然后我抬头，扫视一圈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咬了咬唇，说：“大家不要害怕。那只是人骨，并不是恶魔。”
我是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大的，我绝不能慌，至少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在害怕……
“没错。”查理走到众人面前，接着我的话，用墨多多的声音坚定地说：“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破谜者，不论遇到多么恐怖离奇的事情，都要鼓起勇气分析缘由！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我们内心，一定要学着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①”
受到鼓励，孩子们渐渐冷静下来，表情也放松了。我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其实并不怎么害怕那人骨，但是我紧张啊！手心黏糊糊的，估计出了不少汗。
“蓉蓉姐，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肩膀被你捏得好痛……”墨多多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
我一听，立马触电似的放了手。“啊……抱歉！”
一抛开心中的恐惧后，墨多多又开始发挥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数完了被埋在墙里的骸骨，墨多多就开始分析骸骨来源的可能性，最后得出了这些是被那可怕的乔治会长清理的违反了校规的人……
我扶额，墨多多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太浪费了。虽然好像我比起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乔治的弟弟乔尼坚决不相信他哥哥会杀人，墨多多立刻反驳，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我连忙挥手制止住他们，皱紧了眉头无奈地干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可不要吵起来。多多，我也觉得你的想法太不可能了……”
停顿了一下，我理了理思路，虽然语速很慢，但却依然坚定：“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其他的人骨教堂。而且，就凭借乔治性格怪异和这里的人骨来判断是他杀了人，太武断了……”
墨多多沉默了，看起来有点受打击。乔尼则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婷婷和扶幽都不说话，查理还是认真地看着屋里的人骨。而虎鲨瞪向我，问：“乔治不是杀人魔，那这些骸骨是哪来的？”
虎鲨气势汹汹的，虽然我比他大五六岁，但我还是忍不住怕他。我抚着胸口，轻呼一口气，道：“刚才我提到的人骨教堂，在捷克就有一座。教堂里面的装饰和墙全都由……上万具人骨砌成。而这些人骨，来自于中世纪，那些死于黑死病的人，他们的骸骨无处安葬，最后才被作为装饰砌入教堂。”
说着，我转身，看向那墙上的人骨。
“我觉得，这些人骨应该……有什么特殊意义吧？也许这座教堂禁止外人进入，也是因为怕这些人骨会吓到你们吧……”
我越说越小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不仅让我心生畏意，也让我的脸皮也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别……别……别全都看着我啊！！
好在气氛没有尴尬多久，墨多多一脸复杂的表情，嘟囔道：“蓉蓉姐，你就别替那个乔治说好话了！”
我：“……”我怎么就成了是给乔治说好话了。
唉……
我摇了摇头，紧抿住唇，把身子挪到一旁的角落。不再说话了。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还能有什么事，被乔治发现了呗！我们被乔治个阿西连恐带吓，除了查理严阵以待和我勉强镇定外，其余几个孩子都是面色发白。
终于被气场可怕的乔治大方放过时，哪怕是熟悉剧情的我都有些脚后跟发软。跟着孩子们逃命似的跑出星期一教堂，我拍了拍胸口，有些气闷。
看看周围，都是快半人高的荒草，不远处似乎还有个黑色的墓碑……真是有种拍灵异电影恐怖短片的画面感啊。
在我心有余悸之时，突然有人把手放在了我肩上。
“邱蓉。”
我吓了一大跳，张嘴就是不受控制的厉声尖叫：“唔啊——！！”
尖叫刚从嗓子眼里飙出来，立刻我就被捂人从身后住了嘴，所有的惊恐都被堵在了咽喉中。
“是我。”欧阳老师出现在了视线里。
她仍穿着那天的黑裙，戴一副金属支架的眼镜，黑发披在背后，配合她秀美的面庞流露出一种沉稳文弱的清冷气息。
唔，好、好漂亮……欧阳老师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好看啊，比陈司墨更亲和安宁的美丽。眼前的精灵王，将王者的孤高，王者的清冷，还有少女的柔美，如此和洽地融合在一起……
我呆呆地看着她，连捂住的嘴被松开了也不知。
“欧阳老师！”墨多多的一声惊呼唤回了我的神志。我眨了眨眼睛，对上了欧阳老师眼镜下被遮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脸微红，无意识的低声喃语：“秋……秋落……”
“嗯。”欧阳老师点点头，平静的收回目光，然后看向另一边的几个孩子，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啊，这个……”墨多多一时语塞，大概是想起了在教堂里时乔治的警告与威胁。而尧婷婷就在此时飞快地接上了话：“欧阳老师，是这样的。学院太大，我们迷路了。”
呃，这是目前最合理的理由了。因为我们几个确实不知道怎么走回教学区了……
我偷偷去看欧阳老师的反应，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见她神色如常，面容没有一丝波澜。听了尧婷婷的解释后，她也只是微垂了眼眸，道：“在圣斯丁里很容易迷路，以后别乱走。尤其是夜幕降临后。走吧，我带你们回教学区。”
“哇，谢谢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走到我们几人前面引路，我急忙跟上，生怕被落下。
突然，走在我身后的墨多多说了一句：“咦，有股奇怪的味道……”
我闻声去看，见他皱着眉头，鼻子一耸一耸的，努力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我下意识地也动了动鼻子，果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异味，像是……草药？
走神中，我似乎听到一声冷笑，刺激得我立刻抽回了自己飘飞的思绪。前面的欧阳老师已经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站在欧阳老师面前的是名穿白大褂的男性。
“真是奇遇啊。欧阳老师。”男人的声音传来，是个听起来亲和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的声音。“前几天你不在，现在看到你，觉得安心多了呢。”
欧阳老师的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道：“我带他们回教学区。走了。”后一句是对我们说的。
我知道简先生是鬼影迷踪的人，实在是有些害怕他，整个人都不敢看他，跟在欧阳老师背后，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跑过。而DODO冒险小队的几个孩子却和他友好地打了招呼，似乎是对他印象不错。
回到教学区后，欧阳老师亲自把几个孩子送回教室，再次叮嘱了他们不要乱跑，然后转身看向我，道：“邱蓉，你跟我来。”
我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跟在欧阳老师后面，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是可以回去了吗？一定是的吧。
我这么想着，既紧张又兴奋。手握紧成拳，掌心因为紧张而冒出了虚汗，微微地颤抖着。
回家……
我就要，回家了……
【08-END】
①注：引用自《查理九世·海龟岛的狩猎者》原文
作者有话说第8章 Chapter.8 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