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牛肉炕饼

4、闹事

　　悠然扪心自问，自从来到这里，尽管境遇艰难，可她从来都没有做出哪怕是一件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只是冷眼瞧着别人的人生。但是，那也是她的人生。

　　眼睛热热的，稍一眨眼泪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心中思绪万千。也许该回老家看看了，依她与明哥儿如今的处境，每日靠众人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找一条出路的，她对自己说。

　　再睁眼已是天明，迷迷瞪瞪的揉了眼，瞧见明哥儿正眼错不见的盯着她，倒把她吓了一跳。“站着干什么!”悠然问道。

　　说着下床穿了鞋就要出门。明哥见状，跑过去死死攥住悠然衣角。“不能出去”明哥大声道。悠然无奈瞄了他一眼，这小子大清早又作什么妖呢。

　　“春兰姐嘱我在这儿看着你的，不叫你出门”明哥儿憋红了脸。

　　悠然觉得这个弟弟的智商实在是堪忧,还想瞒着她，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当她是聋子么?那吵嚷声快突破天际了!躲是躲不了了，干脆正面突破吧。

　　当下也不费话，不顾小家伙的反抗，一把抓住明哥儿横着挟在腋下，大步向家门走去。心里泛起了嘀咕,看来在这儿唯一的金手指是力气大了...囧...。

　　还未至家门，便听到一声高亢的女音.
　　“我能怎么办！那没良心的就这么去了，留下这一堆烂摊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这一个孩子，本就艰难，那冤家生前的债主几次三番的上门，也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倒是死无对证了！”
　　“外一传出了什么来，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好不容易娘家人来找，岂有不回去的道理？只是这拖油瓶再不能带了。本也不是我的孩子。他既是老顾家的人，那就应该由顾家的人来养，我是不管了！”

　　这妇人正是昨日来“认亲戚”的、王老太太故事里的祸家之源，楼氏。

　　此时悠然家门口站满了人，让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挤进去。空地中央的的男孩脸色惨白，默然的望着前方，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并不相干。只是挺直的脊背与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些许情绪。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不过是个卖肉的罢了，哪来那么大的脸，有娘家人来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八成是被不知哪里来的情哥哥勾搭上了，要跟着远走高飞呢！”

　　那妇人只作不知，一味坐在地上拿帕子了捂眼哭，也不争辩。

　　“好个伶俐妇人！我当是谁，原来是个丧门星！”王老太太在春兰的搀扶下走过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悠然见状，避过春兰剜过来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飞快的跑到老太太身边站定。

　　王老太太眼神凌厉“不过是你家那男人生前纳的小星儿罢了，哪来那么大的脸，居然跑到人家家里来撒泼了！打量着我们这双尾巷无人么！”

　　话毕，人群中几个腰身粗壮的妇人脸色一正，慢慢向那妇人的方向拢过去。

　　那妇人闻言，收了声不在作态，哑着嗓子道“非是我无理取闹，实在是家计艰难，过不得了。如今我与娘家人商定好，过几日要来接的，耽误不得，这孩子就放在这，以后各不相干。说了起身便要走。
　　“等等！”说话的是悠然。这妇人的话让她听着火大不已，在看看站着的男孩，由己及人，更是忍不得了。

　　“你要走，我们不拦着，这孩子留在这儿，也不是不可以。”

　　装作没看见王老太太不赞成的眼神，悠然定了定神，略略思索道“只是不知是怎么个走法？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你愿意净身出户回娘家，顾家的宅子跟这孩子都不要了？”

　　悠然顿了顿，似自言自语道“也是，再怎么没名分，几件贴身衣物还是让带的。”那妇人闻言，顿时目光似箭，死死盯着悠然。

　　春兰趁势插嘴道“既如此，就请在场的街坊邻居做个见证，你自随娘家人家去，我们也不拦你。只是顾家门里，你休想带走一分一毫！”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那妇人眼中犹带泪痕，本该是梨花带雨，只是和了脂粉，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显得分外滑稽。

　　“那冤家在外面不知赊了多少，自我进门，没享过一天福，如今连私房银子都赔与他们了，半点傍身银钱也无，要我以后怎么过啊...”

　　不理会妇人的哭天抢地，悠然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柿子专捡软的捏。不过是看我顾家无人好欺辱罢了，如今我也告诉你一句，要么你带了这孩子离开，此事就此揭过。要么你自带了铺盖走人，孩子跟顾家房契留下，顾家门里一丝一毫都不许你动。从此天高水长，互不相欠！只要有我跟明哥儿一口吃的，必不会叫他饿着！”

　　悠然紧盯着妇人，故意压低了声调，阴测测的说“若还想再闹，官府里辩个分晓！”

　　妇人瑟缩了一下，犹不甘心，似还想再闹，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杨捕头来了！”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只见来人身材魁梧，高鼻厚唇，眉宇开阔，身着皂衣，腰间是一条漆黑的牛皮腰带，别着长刀，好不威风。

　　“出了何事，众人喧闹至此？”那人锁了眉头沉声问。当下便有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告知原委。那妇人见状，心中暗暗着急。

　　原是想趁机甩了那个拖油瓶，无奈左邻右舍盯得太紧，且她的身契还在顾家，竟是遍地找寻不得，只得出此下策，只管胡搅蛮缠先占了上风，待事成了，便将顾家宅子一卖，她自有去处。她连买家都找好了，早已商定了价钱。没想到那姓顾的丫头竟是个有主意的，油盐不进，竟是半点奈何她不得。

　　倒是她打错了算盘。眼见这风向已变，不由得心中暗暗着急，想要使个“溜”字决。奈何围观众人早已把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竟是半点出路也无。不禁脸上密密麻麻沁了汗来，冷风一吹，更是难熬了。

　　王老太太见状，缓步行至杨捕头前，先微微行了一礼，杨捕头侧身避了，口中连称不敢。

　　“捕头大人，请听老妇一言”王老太太缓声道，众人声响渐熄，都停了议论，只听这老太太说法。

　　“众人皆知，悠然明哥儿姐弟月前刚没了长辈，家中无人照拂，然姐儿又大病了一场，老婆子看不过眼，都是受他们父亲生前相帮过的，如何能看她姐弟二人受苦！都是半大的孩子，这日子如何过得？便与众街坊邻居，时常接济一二，他姐弟二人才不至饿了肚子。”

　　众人听了，无不称赞她的好心肠，杨捕头也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只是耐不住有人坏了肚肠，放着自己家的日子不过，只跑到别人家里寻晦气，存的什么好心！”

　　王老太太盯着那妇人，冷声道“然姐家与这妇人主家的确有亲，不过早几年就渐渐断了往来，至顾家主母谢氏身故，顾老爷宠妾灭妻之说满上阳都知道，更是不得走动了。常言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这快出了五服的亲戚！若是如今顾家长辈俱在倒还罢了，你带了这孩子前来投奔，也未尝不可，只是这行事太过张扬，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略歇了歇气，接着道“老身不信你没打听过悠然姐弟的状况，却还是大张旗鼓的把这孩子送了这来，打的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居心!也是顾家主母心慈，就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早该提脚儿卖了是正经！”

　　众人看那妇人的眼光变了，原先是好奇，如今却是不屑了。

　　不过是个被赎了身出来的妾罢了，居然敢打主人家的主意。再看看那边站着的顾家子，无不惋惜。也曾是人人夸赞的好孩子，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似添了些不足之证，精气神儿都没了，似个木头人一般。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杨捕头皱眉对那妇人说道“既这样，你还是带了这孩子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若在闹，少不得要去县衙走一趟了！”

　　那妇人那还敢啰嗦，扯了那孩子的衣服就要走。

　　“且慢！”

　　悠然喝道，嗓门大的把她自己都下了一跳。杨捕头闻言问道“然丫头是吧，还有什么事？”

　　悠然看了那孩子一眼，对杨捕头道“这孩子比我幼弟大不了多少，他这样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您来之前我也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过活，生存不易，多个伴也是好的。”

　　杨捕头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心道，这孩子竟有如此心肠！只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有余力再照顾一人？当下便露了不赞成的神色来。

　　悠然见状，连忙道“非是我烂好心，只是您看他家这情形，恐怕过的连我们姐弟都不如。”杨捕头略想了想道“你待如何？”

　　“还请杨叔做主，当着众人的面，主持了公道。这妇人可自行离去，只是顾家留下的宅子不能带走，这孩子的父亲生前欠债不少，不如召集了债主，用那个抵了吧，以后也与我们也不相干了。”

　　“至于这孩子，自从我父事了，悠然还未回乡，此次事后必要回乡祭拜父母，央族老开了宗祠，将他过在我娘名下，想来父亲母亲也是愿意的”

　　她转身走到少年身边，无视已经快要把帕子绞烂的妇人，蹲下身，注视着男孩黑亮的眸子。

　　“你可愿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