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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半点疏雨落心头 ...

  •   不伤半分、不损半豪。

      这样的誓言被程斐瑄说出到底有多重的分量,樊渊并非不知。也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有着与之对应的惊讶。

      他手头直接沾染的鲜血并不多,但间接算下来也算是身怀不少的血债。算计惯了人,见过许多愤怒或者怨恨的眼神,听过很多带着恶毒诅咒的誓言。天天看着无数严刑拷打,日日上演着背叛和欺骗。

      他的敌人渴望着他坠入阎罗地狱,而他也习惯了孤身一人去面对世人的恶意。他的伙伴敬他也畏他,他是他们的领导者,永远不能轻易倒下。

      齐王的那双眼里有着太多的迁就和纵容,甚至是一种奇怪的珍重。他是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孟君行,只逢人惧怕被他所伤,从未有人告诉他,我永不伤你。

      樊渊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但由衷感叹:齐王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或许这段友谊不会像他当初想得那样脆弱。

      “殿下说的话,渊记住了。”

      对他来说,相交总非难事,相信却不容易,他只说他记住了。

      后院中种着不少的花,随着傍晚的风摇动起舞,枝叶舒展。樊渊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温润的气息,眼眸里蕴着柔和的笑意。平和的嗓音在微暖的空气中弥散,钻入程斐瑄的耳里,让程斐瑄心中又是一烫,灼得一颗心都被温暖起来。

      程斐瑄可不知道樊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很怕。

      今日他能不由自主地弄断了琴弦,来日那内心的黑暗说不准就脱离自己的控制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就再也不能和樊渊这样随意地聊着天。

      所以他为自己下了个限定,戴上了枷锁。

      还没等程斐瑄有什么反应,樊渊已经若无其事地把刚刚莫名严肃起来的话题带了过去:“殿下可用过晚膳?”

      程斐瑄很是大方地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尚未。”

      樊渊一挑眉,给出了邀请:“那不如在这里吃了再走?”

      放在今日之前,樊渊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但他自己也不清楚,明明信任很难交付,却仍是将信将疑地稍微放下了一些猜忌。

      他依然温和好似和你商讨着,询问你的意见,但总是让人听着就感觉无法拒绝,何况程斐瑄也不想去拒绝。

      “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斐瑄答应得非常利落干脆,都不带犹豫,甚至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傻气的笑容。

      齐王殿下心情愉快地在樊家别院和樊渊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他出门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连王府的属下都没通知一声,于是今日上午遇刺的齐王,今日晚上又变成了失踪。

      还是那个汇报消息给齐王殿下的人机智,猜测殿下会不会是去了找樊渊对质去了?

      找到樊渊还是挺容易的,就在樊家别院。

      但是那个坐在樊家三公子对面的那个人绝对不是真的齐王殿下吧!

      “谁?”樊渊若有所觉地抬头,蹙起眉头厉声喝道。

      这一声喝颇具威严,带着与齐王殿下相似的戾气,可怜的暗卫差点以为是自家王爷易容成了樊家公子。

      樊渊就像是大海,一派温和平静广阔包容,底下却藏着惊涛骇浪冷风疾雨。

      程斐瑄看了眼樊渊,低声道:“君行……那似是我手下的暗卫。”

      他比樊渊更早察觉到自家属下的到来,只是不愿说破。每次接近樊渊的时候,他都会甩了这些象征着暗夜的影子,没想到这次忘了知会一声就果断被发现了。

      樊渊轻轻“哦”了一声,不怎么放在心上,齐王带几个暗卫在旁边也正常得很,就是不知为何从前没注意到过。

      樊渊心中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段事,继续旁若无人地用膳。

      程斐瑄却有点拿不准地把心悬着了,他可是知道自家暗卫的名声在朝廷里被传成了什么样。

      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偷偷瞄一眼樊渊,暗自观察着樊渊的表情。

      “呵呵……”樊渊看过去的时候程斐瑄碗里舀得平整的米饭已经千疮百孔,活像和齐王有仇才遭此虐待,忍不住闷闷地笑了两下,“殿下,渊家中的米饭是无辜的。”

      程斐瑄愣怔地看了樊渊半会儿,才低头看向碗中,顿时心痛地低呼一声:“诶?”

      然后飞快地用筷子重新压平,一本正经地抬头看着樊渊强调道:“我什么也没做。”

      “嗯。”既然齐王殿下要睁着眼说瞎话,樊渊自然有礼貌地给了他台阶下,配合地一起睁着眼说瞎话。

      两人各自一句,说完以后,却相视片刻,同时莞尔。

      看到这一幕,屋顶上的暗卫身形一晃,好不容易才稳住。

      今日看到的事呢,属下就当没看到好了。知道王爷的习惯,这位暗卫大哥知情识趣地离开了屋顶,把隐藏的距离拉开。

      “怎么又离开了?”樊渊抬头,听到了屋顶传来的破风声,奇怪地问。

      程斐瑄心里盘算回去给这位识趣的加点俸禄,手上夹了一筷子菜往樊渊碗里放:“不用管他。或许自己去吃晚饭了。”

      不,我觉得事情很古怪。

      樊渊可没信这种话,但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去追问不停,也许是什么机密之事,不提也罢。

      两人之间明面上能聊得其实并不多,诗词歌赋风花雪月都不是两人所爱,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后几日的经筵上去。

      “陛下是个明理的,君行不用忧心他挑难于你。”程斐瑄顿了顿,手指似乎是习惯性地绕着额前的碎发,一边缓缓道,“只是切记一点,莫摆出一副为师既尊的样子,陛下年少气盛,不喜欢越了规矩的人。左右陛下才是九五至尊,就是能冠以‘帝师’之称,也别以此为恃,该有的礼节万不可少。”

      “就像殿下一样?”樊渊问出口便觉不妥,不过好在问得并不算太过逾界,总是能装傻充愣过去的,圆过来总不算难。

      程斐瑄似乎也是没想到樊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就像我一样。”

      程斐瑄抿抿唇,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樊渊松了口气,好在齐王也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皇家那些杂七杂八的那些事,好奇好奇是可以,但去寻找真相往却往是自找麻烦。

      “多谢殿下提点,今日这顿晚餐,也算渊没白准备。”樊渊笑笑,语气故作轻松地道了谢。

      程斐瑄欲言又止地看看樊渊,最后也只憋出来一段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君行你别告诉陛下,我对你说过这些。”

      樊渊得了刚刚的教训,没有再去问为什么,只一颔首,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顿饭到了最后,气氛诡异起来,两人又变得泾渭分明,一开始的熟稔表相终于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程斐瑄放下了筷子,没有急着站起身,而是突兀地直接开门见山道:“君行,人人都会好奇的,我知道你也不例外。”

      不,好奇是一码子事,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樊渊隐隐意识到什么,疾速地抬手打断了程斐瑄的话,温和而强制:“殿下。天色不早了。”

      程斐瑄严肃的神情一扫而空,盯着樊渊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君行你也会紧张啊。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可以告诉君行的。”

      带了点轻快的语调,又藏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樊渊知道,如果自己说想知道,看齐王这样子肯定会告诉他。但他从谁哪里听来答案都行,就是不能是齐王告诉他。

      不可以是。

      程斐瑄等了等,没等到樊渊别的话,看上去也不在意,只是站起身的时候不见以往的雷厉风行,仿佛随时等待着樊渊出口。

      推开门扉,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斜风细雨,飘渺着细微的露气,一层轻薄的白纱笼在天边。

      程斐瑄迈步出了门,雨并不大,他走得也不急。

      樊渊坐在厅房里,任由门扉敞着,风携着雨丝入了房,带来一丝寒气。

      樊渊的视线穿过浅薄的雾气注视着程斐瑄的背影,不发一言。直到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程斐瑄都没有留一句告辞。

      雨中的瑶京四处氤氲成一片朦胧的雾境,混杂着油纸伞撑起时绽开的油桐清香,轻笼的雾气凝结在叶尖化成水滴。

      雨雾模糊了视线,程斐瑄微微眯起眼,漫不经心地走在街头。

      “殿下。”一把伞出现在头顶,遮住了头顶的天空。

      “滚。”微哑的嗓音压抑着暴躁的情感。

      剑光一闪,“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斜眼看向颈脖子边上的剑,犹豫片刻的属下,还是默默退开了。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樊渊没看到齐王,御座下首的座位空无一人。只说是齐王身体抱恙今日不能来了。

      没了摄政王的朝堂迎来了久违的热闹,你争我吵的。

      樊渊垂眸半敛,依旧是那个保持沉默的装饰品。

      他觉得自己的一天应该同往常一样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一样。

      直到下了早朝,被一位年轻女子堵了路,樊渊才知道,或许他还是想岔了。

      “樊家三公子?”女子的眉目艳丽,却不妖媚,端庄优雅天然就有几分贵气,又不失娇俏活力。

      她的语气挺客气,语调也很平缓,看着樊渊的时候眼里带着灵动的探究。

      “我是焂夜,程斐瑄的好兄弟。”女子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着,“我来只是听说他交了个新朋友,有点奇怪,才来看看。”

      “焂夜郡主?”樊渊的礼节挑不出毛病,行了个礼才微笑道,“郡主是怕渊别有目的?”

      “程斐瑄又不是傻子,不需要我为他操心这个。”焂夜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本是想告诉你哪天这家伙发了疯就来找我,我也许能帮得上你。现在看来倒是我低估点东西。”

      樊渊并不清楚焂夜郡主指的发疯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欲深究,从容地应道:“有劳郡主挂心。”

      “你这人有点意思。”焂夜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樊渊,最后神秘地眨眨眼,“怪不得昨日被人念叨了这么久。”

      “何解?”樊渊不明就里,只猜到大概和齐王有关。

      “哈哈……那小子他活该,受了伤还淋雨。”焂夜一拍手,愤愤感慨,“伤口感染,发着烧,如何,大快人心否?”

      这……这真的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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