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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故人 ...

  •   谢茵大为吃惊,又见她神态安恬,不由地问,“你不恨他么?”

      燕娘摇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从不是坏人。”

      见谢茵睁大了眼,不信,她笑笑,“姑娘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是同姑娘差不多大的时候。有一天,我没了母亲。爹爹新娶的松姨又不喜欢我。那时节她常常趁着爹不在,指使我出去跑腿,为她买这买那。”她想起那段岁月,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我也是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啊。总那么抛头露面,如何使得?”

      谢茵轻声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违抗呢?”

      燕娘蔼然道,“也不是没有违抗过,只是松姨会马上把气撒到爹爹身上,闹的阖家不安宁。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忍了。”

      谢茵不知该说她懂事还是怯弱。问,“那后来呢?”

      燕娘道,“后来有一天,我为松姨去买胭脂。天那样冷,有的人家泼水出去,立刻就结成了冰。而我为了抄近道,大着胆子选了一条冰河回家。哪里想到那么不巧,走到一半,河面突然的开裂了。我好害怕,大声地呼救。还好岸上有一群人在打猎,里面有个人听见动静,跳下马,朝我飞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腰往岸上去。我以为神仙显灵了,忙念了声佛。那人大声地笑,说,这不过是轻功啊。又说,好人做到底。把我拉上了他的马背,送了我回去。”

      谢茵听的入神。想不到燕娘和那个被称为“小霸王”的男子,居然有过这么美好的相遇。

      燕娘又道,“后来不多久,家里就有人来提亲,是镇上的吴家。我早听说他家的公子习武,为人蛮横,何况,何况那时候与阿鼎青梅竹马。心里不由地很急、很怕,每天和萍儿对坐而哭。”

      “那你怎么不逃婚呢?是知道吴郎就是救你的人吗,所以以身相许?”

      燕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那时不知道的。我做女儿家的时候,不爱说话。他送我回来,一路上我连一句都不敢问。至于逃婚——”她无奈地说,“我有老父,阿鼎也有一双父母。就算逃婚可以成功,难道要抛下家人,流浪海角天涯吗?”

      “那或者,你们可以在外面成亲,过个几年回来?到时候事已成定局,孩子也有了,吴郎他不认也只得认啦。”

      燕娘用一种看晚辈的温和目光看着她,说,“不成的,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何况身无分文,没有一点谋生之技,贫贱是很容易打垮那样一对夫妻的。”

      所以,与其最后被柴米油盐拆散,不如接受眼前还不错的现实?

      剩下的半句她没有说,但谢茵读懂了。

      燕娘在她的沉默中,说了最后一句,“后来我就成亲了。见了面,晓得相公就是那天救我的人。”

      她的语气很恬淡,谢茵听的却唏嘘。怪不得,在大家都指责吴郎胡作纠缠时,身为受害人的燕娘反而没有一句恶语,原来是有救命之恩。

      萍儿进来送茶水,在外面正好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地说,“多久的事了,小姐还拿来说。”

      燕娘轻轻地,带了点怅惘问,“不能吗?”

      萍儿认真地看着她,“不是不能。只是小姐现在与王郎定了婚约,那于情于理,今后都少提吴郎为好。”

      燕娘很有些伤感,“离他去世还不到一年。一个人的存在,就这么容易被抹去吗?”

      萍儿很无奈,“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燕娘已经寂寂地转过了头,“你出去吧。”

      萍儿也只得告退了。谢茵看燕娘状态不好,顺势说了句“不打扰了”,告辞往外走。

      到了外面,见萍儿很难过,谢茵安慰她,“你们小姐大约是身上不耐烦,所以说话执拗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萍儿点点头,“婢子陪着小姐十几年了,自然晓得。只是可怜她。”

      谢茵轻声问,“他们从前感情是不是很好?”

      萍儿摇了摇头,“姑爷对小姐倒是不错的,当年来提亲,就桩桩件件办的极有诚意。婚后,也一度待小姐十分体贴。记得有一次啊,小姐得了风寒,姑爷亲自照顾她,不当心也染上了。怕被府里的老爷夫人知道,怪罪媳妇,生生地忍住了,一直到好都不咳一声。可那时候,小姐的心不在他身上啊,他怎么体贴也进不去心里。”她很唏嘘,“到了后来,姑爷不幸,生了肺疾,小姐又慌了,有了点后悔的意思。可姑爷病中不耐,况且多年下来,耐心都被消磨光了,就不大愿意再同她照面。后来的事谢姑娘也知道了,姑爷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就那么去了。”

      谢茵默默地听着,心想,原来背后是这样错综复杂的情感。原来那三个人,每一个都与她过去想的不一样。

      先前在王家听了大概,她曾下意识地断定,吴郎是五大三粗、横刀夺爱之人。而燕娘同王鼎好生可怜。现在才知,那被骂做“死缠烂打”的吴郎,竟也有过一眼钟情的青春。

      而燕娘与王鼎,他们原有过机会可以得到幸福,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尝试新生活的勇气。燕娘在婚后,也可以走向深爱她的那个人。却犹豫着,放弃了。就这样一步步地错失,到后来,一无所有。

      这是错的吗?好像又不是。她只是不忍心去背叛,不忍伤害之前的那个人。

      这个瞬间,谢茵忽然想起清让说过的话,“....我没有真正和他相处过,也不知道他一生的事迹,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心下颇以为然。同萍儿告辞。

      走到一半,恰好见王鼎往这里走,谢茵停下,与他打了个招呼。

      王鼎拱手道,“谢姑娘也在这里。多谢你,肯来陪一陪燕娘。”

      谢茵摆了摆手,道,“小事罢了。对了,燕娘方才觉得困,先睡下了。”

      王鼎温声说,“那我隔着窗户看一看她吧。”又道,“早先听姑娘说,与道长结伴去敦煌。现如今姑娘却为着燕娘留在这里,王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样,等过几日燕娘稍好一些,由姑娘定个时间,我来送你吧。”

      谢茵忙推辞着,“没事,我不着急。燕娘的身子要紧。”

      王鼎也没有多废话,道,“总之,姑娘哪一日想赶路,叫我一声就是了。”说着,大踏步地往燕娘的屋子而去。

      而谢茵也考虑起去敦煌的事。她是因怜悯燕娘而留下的。不全是为她的病,更多的是忧心她的境遇。但今天的一系列见闻,不由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要怎么去改变一个已经定了型的软弱之人呢?

      谢茵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先去敦煌吧。只是麻烦王鼎恐怕不妥,还是请他帮忙物色一位可信的人好了。定下主意后,谢茵回转了身体,打算去找王鼎说。

      因方才燕娘说困,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睡下了,王鼎此刻在房门外。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燕娘仍旧恹恹地倚在床上,并未睡去。而王鼎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正在说,“方才见到谢姑娘,说你困,我只当睡下了。”

      燕娘倦倦地摇头,看他脑门上都是汗水,问,“你去哪里了?”

      王鼎道,“我去了一趟黑水镇。他们那里有个著名的巫婆,据说能让狐仙上身,驱鬼祈福。我已同她约好了,三日后,来这里给你瞧病。”

      燕娘转过了脸,“又去了。你这又是何必?”

      王鼎温声说,“好不好的,总要试试才知道。”

      “不值得。”燕娘避过了他的注视,“为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阿鼎。我只是一个负心的女人,又是残花败柳。你与其总这样关注着我,坏了自己的名声,真不如——”

      王鼎打断了,“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还等着廿三那天,你的身子好起来,咱们正正经经成亲的。”说完,不再看燕娘,起身离开了。

      谢茵怕撞上,两方都难堪,忙闪身在树后躲藏。

      而屋里的燕娘,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扬声换“萍儿”,叫把药煎了来。谢茵趁她不注意,悄悄走了。

      到了晚上,谢茵睡得好好的,忽然大门被人狠命地拍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萍儿在外面喊,“王郎!王郎!”

      王鼎匆匆地穿了衣服出去,问怎么。萍儿拉住他的袖子,哭着说,“小姐又被鬼魂缠上了!”

      王鼎惊怒交加,立刻大步走了出去。谢茵被惊醒,忙也穿了衣服随同去看。

      到了何家,发现他们正门户大开,有遮掩不了的怒声从里面传来。是松姨在大叫,“送她走,去城外!有她在,不是吸、引着鬼往家里来么!”

      何老爷弱弱地说,“先把燕娘治好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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