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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士 ...

  •   她衣衫褴褛,走近马车,所有人都捂住了鼻子,只除了坐在角落的青年道士。

      见状,她嗫嚅着道歉。但车上一个绿衣女不依不饶的,“知道不对,就快走!”

      她的两个女伴跟着道,“喂,师傅,我们花了钱,可不是来闻臭气的!”“就是。”

      车夫嘿嘿笑道,“你们仨要是嫌弃啊,趁早坐别人的车去。”说着,数了几个大子,递过来。

      坐在角落的他微觉诧异:这车夫性情吝啬,先前就一子之差,同绿衣女她们吵了整整半个时辰,怎么如今这么大方?

      默不作声地打量起来,敏锐地发现车夫袖中新拢了个什么,在阳光下一闪。而那马车边上的少女,虽满身都是污垢,但一身的英采秀风遮掩不住。且她左耳上垂着一粒剔透的东珠耳坠,右耳上空空如也。

      看到这里,他大致明白了,这恐怕是个落难的富家千金,拿了珍贵的饰物作为车费。有了这样的主顾,车夫自然不再稀罕寻常的小生意。

      那绿衣女也看出来了。心想,到底此地偏僻,满城里不过二三车夫,错过这个就难找了。嘴里虽还在抱怨,神态却松动了。

      车夫见状,得意地笑了几声,拉住少女的手,扶她上了马车。

      少女察觉手心被捏了一下,顿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也不敢多说坏事,咬着牙道一声“多谢”,迅速坐到最里面去了。

      进城的路途漫长。一路上,绿衣女始终不满意,捂着鼻子,指桑骂槐。

      少女一开始听的面色赤红,但慢慢的,多日未睡的疲惫袭了上来。不由地歪在马车壁上,逐渐坠入梦境。

      好像还是在宫里。

      她和弟弟偷溜出宫,过了两三个时辰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小黄门的服饰,远远便见康宁宫门前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一个在劝。是父皇和母后......

      他们姐弟顿时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皇后见他们回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揽住。皇帝却气不打一处来,呵斥,“去哪里疯了!”

      弟弟吓的不敢接话,全指望她。她讪讪地说,“没去哪儿”,举起手里的瓶子,“就是去外面随便转了转。大半时间都去给父皇排队,打西市的新丰饮了。”

      皇帝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皇后顺势打起圆场,“好了,他们也是难得出去,何况大老远的给你带了东西回来。我看这次就算了,今后好生看着他们就是了。”

      皇帝点点头道,“那阿茵先进去沐浴,二郎你过来。”

      窦茵跟着母亲去了内殿的浴池。皇后让侍女们都退下,自己动手,给女儿宽着外裳。

      窦茵有些害羞,掩着衣襟说,“母后,你出去嘛。”

      皇后并没有依从,责备地说,“还让我出去,都没说你呢,石榴。”

      窦茵听母亲喊她的乳名,就知她脾性温软,没有动气,笑嘻嘻道,“母后,你知道么,我今天和弟弟去了清风楼。”

      “清风楼?”

      “就是现在京里最大最有名的酒家。母后,你知道吗,那里上菜前,都有一道看菜呐。”

      “什么意思?”

      “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菜。清风楼的伙计要等食客确定了买什么酒水,才撤走它,换上真正的菜肴。”

      郭皇后奇道,“如果客人不点酒水,伙计就坐看他们吃看菜么?”

      窦茵点头,“是啊,听说这是京里的新规矩,用来摸清客人的门第、钱财。母后,我今天去吃,一开始还不知道呢,举着筷子想夹菜,一定被伙计们笑话了。”

      郭皇后微笑道,“傻话。谁会笑话你这样的小姑娘?”

      窦茵的脸颊微微发烫,沉进水中,掩饰着。

      郭皇后掬起她的长发,疼惜地说,“你啊,马上也要及笄了,还成天介的野。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歹带着人。怎么能这样不得了,姐弟两个偷偷溜了?”

      窦茵辩解,“那些人跟着,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吃的,和在宫里有什么两样?”

      “那是为你们好,你们俩是父皇母后的心肝,哪里知道有多少人打你们的主意呢?”郭皇后这样说着,缓下了给女儿揉洗头发的手,叹了口气。

      窦茵明白她母亲在想什么。

      她的父皇不是普通的皇帝,他是靠禅位得来的江山——这是官方的说辞。而私底下,大家心照不宣:新帝是前朝的权臣,这天下,是他篡位抢来的。

      这样的夺位方式,注定了有不少人厌恶他,并会将这厌恶蔓延到他的儿女身上。所以他看待几个孩子的出行,比历朝历代哪一任皇帝都严厉。

      只是年轻的窦茵虽明白父亲的苦心,但内心总觉得此举多余。

      见女儿不以为意,郭皇后无奈道,“你啊,不遇到事,就老觉得母后在吓唬你。”

      窦茵不想再重复这些常谈,又惦记着还在挨训的弟弟,便道,“我洗完了,母后。”从浴池里走了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一套干净衣服,牵着她母亲出去。

      皇帝正坐在榻上,喋喋不休地训着儿子。窦茵见弟弟垂头丧气,心里好笑,走过去喊,“父皇!”

      皇帝见她洗完出来,一张脸红扑扑的,不觉生了几分慈爱之心,温声问,“今天走了不少路吧?脚痛不痛?肚子饿吗?”

      二郎见他对自己十分凶恶,对姐姐又是另一种和蔼模样,有些生气,“父皇!”

      皇帝转过脸喝问,“怎么!”

      二郎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小声道,“父皇你怎么这样?就知道骂我,拿我煞性子,一句也不敢说石榴......”

      窦茵心中好笑,想开口。突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惊散了眼前的一切。

      她从梦中惊醒了。

      睁开眼一看,是绿衣女和她的同伴到家了。

      她们捂着鼻子下马车,“哎呀,好不容易到家了,真是难捱。”白了窦茵一眼,飞快地走了。

      她们一走,马车顿时空了下来。窦茵掀开车帘往外望,太阳已经落山,天际一片漆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问车夫,“师傅,什么时辰了?”

      车夫漫不经心地回答,“戌时吧。”

      马车居然行了三个时辰了?

      窦茵有些懵,“可到城里的驿馆,我,我先前问你,你说,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到啊。”

      车夫回过身,似笑非笑地说,“这不错。可抵达驿馆时,姑娘你睡着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好叫醒你吧?没有这样的做事道理!只好先送她们咯。”不等窦茵答言,便对道士说,“喂,离你要去的客栈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坐好咯。驾——”

      窦茵听的心生寒意,这车夫故意先送走其他人再送她,恐怕未怀好意......

      她开始后悔,责备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睡过去。但很快就想,睡也睡了,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窦茵轻手轻脚地凑到前面去看路况,盘算着找一个热闹的所在,强行下车,迅速跑走。

      很可惜,车夫也想到了这一点,特特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狭窄山路。

      窦茵看清楚后,脸一下子白了。但仍旧没有气馁,伸手到头上,拔了一只尾部尖利的金钗下来,攥在袖中。

      角落里的青年道士已默默看了许久。到了这时候,终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劳驾,师傅,也送我去驿馆吧。”

      他说的突然,车夫听了很诧异。随即明白过来,这道士看出了门道,在替那小姑娘解困。冷笑了一声,“吁”的停下了马车。

      窦茵顿时紧紧地攥住袖子,看向道士。

      对方没有看她,自顾自问车夫,“怎么不走了?”

      车夫咧开嘴笑,却是恶狠狠的,“您先前说的行程,可是到城南的悦来客栈啊。现如今,我赶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您又说要去驿馆。这是耍我呢?嗯?”

      道士淡淡道,“你只说去,还是不去?”

      车夫气性上涌,便想动手。忽然察觉后颈凉森森的,好像有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他浑身一抖,惊恐地扫视起四周。

      什么都没有......

      再看那道士,对他的失态置若罔闻,一幅平静的模样。车夫明白了,恐怕就是这道士在捣鬼。像这样敢于浪迹四方的僧道,多数有技艺傍身,轻易招惹不得。

      车夫在心里暗骂晦气,忍着气改说,“去。”驾着车,往驿馆方向走了。

      窦茵早先见车夫凶神恶煞的,一度害怕会出事。但现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道士诚恳地说,“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那道士早已经闭上眼,靠在马车壁上假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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