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朵黑心莲》缇米

36、身世

　　将锦被轻轻地小心地偎好，白雀轻抚着那人的脸庞，柔声唤着：“尧儿，我是娘啊，你听见我说话了么？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好不好？”

　　但床上的人依然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回应，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停止，深陷的眼窝下是青黑的病气，瘦骨伶仃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手心里是一块小小的木牌，随着他脆弱的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着。

　　这样的失望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白雀似乎早已习惯又似乎没有习惯，她垂下眼静默地坐在床边，用手帮那人按摩着小腿。

　　洞窟里有冷水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三滴......

　　就在这时死寂沉沉的洞窟里传来了脚步声。

　　匆匆帮床上人将锦被盖好，又将床边的帐幔放下，整了整衣衫，抚平裙摆的褶皱，看着来人，一片凛然的威仪：“原来是勾魂使大人，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黑无烬笑着作了一揖，寻了把椅子坐下，目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帐幔上，不经意问：“令郎还不曾醒来么？”

　　被这句话中明显的嘲弄深深一刺，白雀眼皮一抬，眼底杀气如利剑：“黑无烬，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黑无烬仍旧勾着笑意：“上次我带了那个小姑娘给令郎续命，怎么，不成功么？”

　　“哼，因为这件事我差点被行者大人手刃，黑无烬，我倒要问你，你故意在行者大人面前陷我于不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雀想到那天和御鬼行的碰面至今心有余悸，那天怎怎坠入天幽谷地下岩浆时，她分明看到御鬼行眼里那种深刻的伤痛。

　　御鬼行和那个叫怎怎的女孩究竟有什么关系不得而知，但她们白家恐怕已经得罪行者了。

　　而从头到尾黑无烬没有过一句提醒或解释。

　　黑无烬没有回答，不依不挠地问：“你用锁魂铃成功了么？”

　　白雀冷嗤一声：“如果成功了，尧儿还会躺在这里么？”

　　黑无烬低低笑了起来：“哦，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古怪，白雀冷盯着他，却听他幽幽地止住笑声，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怎怎已经复活了么？”

　　白雀大惊：“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掉进岩浆之中，尸骨全无，怎么......”

　　“这也是锁魂铃为什么对白靖尧无效的原因，锁魂铃，锁魂铃，锁的是已经死了的冤魂鬼魄。”

　　“你是说怎怎和凤西玦兄妹二人不是人，是鬼？”

　　“不错，”黑无烬将扇骨打着手心，语气幽幽：“不过那兄妹俩和长门镇里关着的恶鬼死魂不一样，凤西玦和怎怎的生母亡故，他二人胎死腹中，魂魄却不知何故得以保存，所以算是由魂而生，只要魂魄不散，不论肉身如何都可以随时重塑。”

　　“你的儿子虽然半死不活，但身上好歹有一口气吊着，算不得魂算不得魄，锁魂铃自然锁不住。”

　　“你想救白靖尧，光有锁魂铃还不够，你先要救他的肉身，你还需要一个强大的治愈力量。”

　　白雀察觉出他这次来的用意了，眼底幽光一闪：“你是说戚臻？”

　　近来她得知消息，戚臻在当年的大劫之中剥离魂契让自己活下来，是因为一种格外强大的治愈力量，这种力量如今成了五洲十国人人觊觎之物。

　　“不愧是白雀夫人，果然冰雪聪明！”黑无烬轻鼓三掌，“你要救令郎，锁魂铃和戚臻，缺一不可。如此才可让令郎如从前一般，到时白家家主之位可就有人能继承了。”

　　“是……是么？和从前一般……”这个消息似乎没有带给这位母亲一丝悦色，她清丽的长睫不易察觉地一颤，目光落在那层叠的床帐后的人影上，似有重重疑虑。

　　“令郎的情况似乎不妙啊……”戏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白雀吓了一跳，就见黑无烬的手已经掀开了帐幔，露出了里面沉睡的白靖尧。

　　“你做什么！”她一惊忍不住冷喝，就要将帐幔重新扯下。

　　谁料，黑无烬的手握着纱帐铁钳一般死死抵在床柱上，漆黑的眼如深渊一般盯着她似乎已将她看穿，他微微一笑：“夫人，戚臻治愈能力整个五洲十国都知道，而你为人母不为你病入膏肓的儿子找真正的良药，却只要锁魂铃？”

　　白雀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愈发深沉。

　　见她不语，黑无烬冷笑一声低下头探手掀开了盖在白靖尧身上的锦被。

　　只一眼，以他的修为足以看出蹊跷，黑无烬神色微变：“他的腿骨为什么是断的？”

　　不仅仅是断的，还是碎的，那是被外力强行留下的挫伤。

　　早年白靖尧不曾得病时，他也曾见过他，他的双腿和常人无异。

　　白雀已经镇定下来了，冷道：“此事与勾魂使大人无关，无可奉告。”

　　黑无烬震惊万分：“你为什么只要锁魂铃却没有去动戚臻？你……”

　　他万分不解，在他眼里甚至所有九占天的人眼里白雀夫人是个为了儿子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不应该放着现成的良药不取……

　　“你……啊，我懂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黑无烬死死盯住了白雀：“你只要锁魂铃，你的目的只是要白靖尧醒过来，你不需要他完全的康复，因为一旦他康复，现在的白家就不可能听命于你。”

　　“十几年前白亓英在去风墟岛之前把白家交给了白靖尧，可是白靖尧突然出事，所以白家的掌权人才成了你，到手的权力哪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即使是自己的儿子......”

　　闻言，白雀面如止水，甚至微微笑了起来，那样的笑无限风情：“勾魂使大人真是洞察人心啊，那么，大人想把我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黑无烬看了她片刻没说话，将帐幔放下，他移开目光，云淡风轻道：“说到底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那你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黑无烬笑笑，道：“夫人我有一个法子，既可以帮你复活白靖尧，又不动你在白家的权力。”

　　“什么法子？”

　　“以命换命。”

　　黑无烬含笑的眼闪动着淡漠的残忍：“夫人在嫁入白家之前似乎还曾育有一子，只要用此子的性命换之，白靖尧可活，期间关卡我作为长门镇勾魂使可为夫人打点。”

　　“以命换命……”白雀怔了怔，蓦地脸色惨白，她这才意识到黑无烬知道了她什么秘密，神色里再无一丝镇定：“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她隐瞒了十多年，就连白亓英都被彻底瞒过了，这个人是从何得知的？

　　“夫人，你别害怕啊，我不仅知道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要我说给你听么。”黑无烬笑意盈盈的：“你知道戚臻的第一个魂契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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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阑珊。

　　沈青宴一直在昏迷着，满头的冷汗，小小的身体时不时一阵痉挛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又湿又冷。

　　怎怎守在他身边，想要帮他分担痛苦却发现自己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青宴，你......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一点......”

　　怎怎换着帕子替他擦拭，试图唤醒他，沈青宴模糊地呓语着，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青璃色的双眸泛着妖异的碧色，涣散的瞳仁似乎因为认出了她有了些光亮：“怎怎......”

　　“是我！是我！”怎怎抹着泪攥着他的手，但沈青宴重新阖上了眼睛。

　　“青宴！青宴！”怎怎吓得六神无主：“吉祥，吉祥，你快进来啊！”

　　一直候在门外不敢贸然进去打扰的吉祥听到喊声忙撞门进去。

　　怎怎攥住他的衣襟，怕得浑身发抖：“吉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帮青宴吗？我......我记得上次我的病和青宴很像，他给我吃了一种很苦的药，那个药还有吗？”

　　吉祥看了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主人，痛苦地摇着头：“没有了，那个药是玉凤髓，小主人每个月可以领到的玉凤髓是定量的，这个月的已经给了你了，没有了......”

　　怎怎面色惨然地松开他，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青宴......青宴为什么要把那么珍贵的药给我？”

　　吉祥轻轻道：“因为小主人喜欢你啊。”

　　“喜欢我？”怎怎有些疑惑，她知道自己喜欢青宴也知道青宴喜欢她，可是现在她猛然发觉青宴对她的喜欢似乎有些不一样，好像更深刻，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

　　吉祥怜悯地看着她，暗自叹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怎怎生性天真烂漫，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这样的感情她仍然用孩子的心性去感知，自然无法参透。

　　他迟疑了一下走到沈青宴房中那个落地木柜之中，从中取出一个锦盒。

　　“怎怎姑娘，有些事小主人肯定不愿意我告诉你的，可是如果你不知道这些，小主人就太苦了。”

　　他将锦盒递给怎怎，道：“小主人其实并不是七岁，如果他正常长大的话，如今也该弱冠了，算起来比怎怎姑娘还要大几岁。”

　　“事实上小主人是被人强迫保留了十四年前的样貌。”

　　怎怎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床上的沈青宴。

　　“十四年前，小主人七岁，他被一个人灌了一种药，那种药让他的时间永远停在了七岁，也是那药毁了他的容貌，给了他一身的病痛折磨，小主人每个月的初九就会病发，每次病发痛不欲生，只能依靠玉凤髓缓解疼痛。”

　　怎怎一下子没有站稳，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她哆嗦着去握住沈青宴放在床边的手，那只小手冰凉冰凉的，握在掌心里只有生硬的骨头，硌得人心剧烈地疼。

　　难怪他时常要用额发遮住脸，难怪那次被她看到他的脸，他会露出那样受伤的神情，当年只有七岁的他到底是待在怎样的地狱呢？

　　“那......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青宴？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吉祥用手挡住眼睛，只觉眼睛生疼，他平复了一会儿才哑声道：“因为那个人要用小主人的身体给另一个人续命。”

　　“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是......小主人的生身母亲......”

　　怎怎只觉浑身血都凉了：“青宴的娘亲？为什么她要这么对自己的孩子！他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因为比起她另一个孩子，小主人对她而言不重要。”

　　怎怎看着沈青宴消瘦又苍白的脸，只觉心痛得像被人挖出来一般。

　　“......青宴的腿是怎么回事？”

　　“那个药要连着喝七天，小主人中途想逃被抓回去，被那人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怎怎浑身战栗着，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痛，那股深沉的痛意钻心透骨要从喉咙里涌出来，她死死咬住牙关，直到麻木了松开了她才闻到自己竟满嘴的血腥气。

　　泪水滑落在她身前的锦盒上，她将锦盒打开，盒中是一块木牌一样的东西，木牌上几乎是一片焦黑，上面写了两行小字，第一行字隐隐约约还能看得清楚：己丑年六月二十一、未时。

　　第二行依稀是个人名，却看不大清。

　　“这是青宴的生辰八字么？”怎怎低声问道。

　　“不是，小主人的生日是在丙戌年十月初九。”

　　眼泪滴落在那小小的木牌上，怎怎伸手擦拭，蓦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倏地收紧手，浑身的戾气与寒意在刹那间迸齿而生：“吉祥，我见过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木牌！”

　　吉祥亦惊。

　　怎怎擦干泪，眼冷得像腊月的冰湖：“我见过的那块木牌上面写着丙戌年十月初九。”

　　“对，这是小主人的生辰八字，你......你在哪里见过那木牌的？”

　　怎怎将那木牌死死捏在掌心像是要捏碎它。

　　“吉祥，青宴的娘亲是不是姓白？”

　　吉祥摇摇头，然而他惊于怎怎所知的真相，道：

　　“她不姓白，但是她后来改嫁了苏云白家，就是现在的白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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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先的配角右无常改名为黑无烬，左无常改名为白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