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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前篇(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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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渟闭着眼打坐。之前的毒让袁不死清理了大半,还有些残余留体内,最近时不时的总是胸口发闷。日子比在外面还要清闲,虽说不能看书不能抚琴,却也没有什么大碍,尊主偶尔会来看他,他不出声也不理会,只是像根木头似的呆坐。
有句话说的是什么……身在囚牢,心游天下。
红落许久没有消息,可是红落向来会保护自己,对自己的忠心有,却也说不上死心塌地。现在他每日的闲事便是打坐,尊主不来打搅他,他便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衣料窸窣,伴风而来,牢门外已然站了一身黑衣。
白初渟的身体不动,面不改色,只当他不存在。
“初渟,已经是四个多月,你要同师父生气多久?”
白初渟垂头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他的耳朵听不见,心里剩下那蚂蚁要往何处走。蝼蚁尚且有家,你看这两只的头轻轻相碰,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温馨。
真是疯了,每天独自困在牢房中,连蚂蚁觅食也觉得羡慕。
只听见那声音沉下来:“初渟,你下山一趟,难道什么也没学到?”
尊主的本意是想让他对正派心灰意冷,只可惜有人伤他,却也有人救他。无花观主将他无情打伤,偏有青弦在古阵中救他的命。刚被打时他恨不得要把那是非不分的老头揍死,可是青弦救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气又像是消失了似的。
自己对朴城衣有救命之恩,青弦与他素不相识,却又是为何救他?可见有人天生便是有善意,有人对你好,你也就难以时刻念着仇恨不放……
尊主的计策本来好,却没有想到人间的善意到处都有,不是你想抹杀便能抹杀的。
尊主沉声道:“喂他吃吧。”
喂他吃什么?他的心中一凛。
牢门突然间哐啷打开,袁不死背着药箱走进来,白初渟见状迅速后退,尊主的真气却压得他半点也动不得。袁不死那张满是伤疤的脸近在咫尺,白初渟心头惧怕,眼睁睁地他将一瓶难喝至极的药喂入自己的口中。
袁不死捂住他的双眼,耳边有声音传来,却似乎离得极远,空谷回音,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喊声。那说话的声音是谁,似乎是朴城衣?
尊主不带感情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如何?”
“不久便可见效,半年之中,关乎朴城衣的记忆逐渐混乱。”
“其他的都会记得?”
“近来关于朴城衣的记忆多些,只怕有些记不清,需得找人同他多说说话,只说他得罪了尊主,被关在水牢便是。”
白初渟擦掉嘴角的药:“尊主从来都不喜欢强迫人,想不到也会做今天的事,也真的是叫人不耻。只是这与我死了又有何区别,尊主让我杀人,我便杀人,只是我的人却早已经不知在哪里了。”
尊主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了牢房。
从这日开始,白初渟的意识逐渐有些不甚清醒起来。嗜睡的时辰增多,有时又不知在想什么,呆呆静坐,恍惚之间便过了一天。脑中时不时的混乱,自小到大的事情都记得清楚,唯独近来的记忆乱七八糟,总觉得他有些很重要的事需得记得,却像是指缝间的流水,拼命地去抓,却越来越抓不住。朴城衣的音容笑貌一点点消散,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在牢房的墙上刻下一行行的字。
“与城衣认识的时候,他十七,我二十一。”
“城衣是我结拜的弟弟,是这世上最对我最好的人。”
“城衣曾经答应我,教我抚琴,让我住在他的隔壁,晨昏看他练剑。”
“城衣最喜欢让我喂他吃东西,我不喂,他便要冲我使性子。他使性子的时候找人疼又招人喜欢,想起来就高兴。”
“城衣………” 白初渟的手停下来,怔怔而望,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想写什么。他蹙眉敲着自己的头,将石头在手心里狠狠划着。没用的东西,他本来是想写什么,城衣对他做了什么?
一想便是一整夜,白初渟的手腕划得满是血痕。
花颜火时不时来看望他,拿张木椅坐在门口,向牢房里的白初渟说着修真界里的大小事。这是尊主的意思,他不能违抗,更何况他也很喜欢白初渟现在这副什么都做不了的德行。
“上个月抱朴庄换了新的庄主,名字叫做朴城衣。他与你向来有仇。” 花颜火的心里幸灾乐祸。这最后的一句是他自作主张加上去的,一想到他们将来杀得你死我活,便觉得大快人心。
白初渟听着这名字便觉心中有些异样,心里酸痛,却又不知为什么要伤心。他望着自己墙上刻下的一行行字:“这是他?”
“不是。” 花颜火一看那些字便觉得心里不甘,越是嫉妒,谎也说得越多,“抱朴庄的朴城衣与无花观的四小姐自小青梅竹马,彼此情深意重,对你只想杀罢了。”
改日需得将那些刻字全都抹了,免得他将来生疑。
白初渟不语片刻:“他是名门正派,我是六阳山的人,他自然想杀我。”
“正是如此,你见到朴城衣时千万需易容,不要让他认出来。” 心中窃笑不止。
“朴城衣来过六阳山?”
“来过,年少时曾经被捉到山上,因此对六阳山恨之入骨。”
白初渟垂下头半晌:“我是因无花观之事得罪了尊主。”
“不错。”
尊主想要他诚心归顺已有数年,无花观之事便是要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他记得因为下毒之事被无花观主打伤,可是他之前为什么会去无花观?之后他在古阵中被青弦搭救,隐约记得还有个人在,那人又是谁?
只记得是个极是重要的人,究竟是谁呢?
这一关便是数月,不知不觉间冬去春来,白初渟已经在水牢里过了一年有余。身体里的残毒逐渐消散,记忆也逐渐沉淀,花颜火说他最后一次下山办事时被人毒伤了头,有些事记不太清再寻常不过。尊主偶尔来看看他,他心中对尊主的怒气没有消散,却也不能得罪了他,日子得过且过。
不久,夏日过去,寒冬来临,已到他二十七岁的生辰。
这日尊主来得比平时早些,白初渟低着头坐起来,恭敬道:“尊主驾到,弟子有失远迎。”
“近来身体可好?”
“尚可,多谢尊主挂心。” 白初渟一贯地低眉顺眼。
“初渟,你记不记得古阵里救过你的那只狼崽?”
提到这狼崽便觉得心头有恙。
“记得。”
尊主沉声吩咐:“抬上来吧。”
两个弟子重重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走到跟前,将一样重物放在牢门之外。
那是一只野兽。
白初渟不知为何觉得浑身发冷。他走上前去,野兽身上的毛有些熟悉,已经死了好几天,身体僵硬冰冷,到处都是鞭子和刀伤。白初渟心里只想着野狼的模样俱都差不多,用力翻找着,从那野兽的前脚内侧翻出一小搓白色的毛。
“是不是这只?”
白初渟一下子抬起头来,明明记忆已经遥远,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酸痛难忍。
尊主取出一枚温润的白色玉戒,放在白初渟的手上。
“他走后没几天它便下山去找你,想不到被镇里的几个游手好闲之人发现,用吃的东西将它哄出来,当场打死。这是它颈上挂着的白色戒指。” 尊主低头望着他,“初渟,你想不想血洗这镇子?”
白初渟咬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