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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潢贵胄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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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澜总是很寂寞。
他是个极自傲、极自卑的人。
他的一切都是萧岁安。
幸好萧岁安也很愿意陪着他。
但是萧岁安要上朝,要下野,他是朝廷命官,是华朝的安王,他有他的责任和担当。
陆少澜并不任性,相反的,他很懂事,所以他总是默默的练画、练字,默默等着萧岁安回来,给予他夸奖或是指点。
萧岁安却是不愿他这样的,他给他做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要他拿出去同人玩。
可惜陆少澜找不到同他玩的人。
他心里其实是不太瞧得起奴籍之人的,昔日镇北大将军的独孙,纵然家道中落,寄人篱下,也没学会放下大少爷的那几分成见。
低人一等,便是低人一等。
除非你能爬上去。
陆少澜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爬上去了。
或许陆少澜天生命硬,他出生仅仅五年,和爷爷一同驻守边疆的父亲便去世了。
而据说温婉大方的娘亲,抛下了嗷嗷待哺的亲子,追着她的夫君,自缢而去。
陆少澜的爷爷曾对他说,“寄人篱下,终究不堪,少澜,爷爷还是自私,想护得你再久一些。”
那时,他的爷爷装着病,歇完了多年的累积的假,推了刚登位不久的小皇上亲自下的军令,绝不肯再回他驻守了五十余年的边疆。
百姓感叹,这一代英雄,孬了,更是老了。
陆少澜却是知道,他没有孬,他是为孙儿勇敢起来了,抛下多年名节,只为多护亲孙几日。
他的爷爷,华朝的镇北大将军,是这世上,最勇敢的英雄。
可惜他暗伤一重又一重,灌下无数汤药,却还是只护得陆少澜五年。
自十岁爷爷去世后,幼小的陆少澜,如何可能护得住这达官贵人的地位。
无论怎么说,镇北大将军毕竟曾经下过当今圣上萧天赐的面子,将军尚在世时,圣上的怒,尚还不好发作。
将军去世后,他便自然而然、雷厉风行的迁怒起来。
圣旨下,镇北将军府一府产业,全数充公。
可惜了,镇北大将军为人清廉。
富得流油,那是个笑话。
镇北将军府,虽还不至于家徒四壁,却也只是小康之家。
眼看家产充公成了一场闹剧,皇上面子挂不住,便意欲随便打发了陆少澜,让他去做哪个小官的养子。
萧岁安却是主动请缨,年仅十四岁的他说,他愿照顾这孩子。
尽管他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
萧天赐不同意,他便在养心殿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逼得当今圣上不得不答应。
毕竟萧天赐虽不喜萧岁安,却还不愿因此背上逼死胞弟的恶名。
自此,陆少澜便借住在了据说乘过爷爷恩惠的婉妃之子——萧岁安的安王府里。
两个同样不受华朝最尊贵之人待见的弃子,被命运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绑上了,谁都休想再解开。
初入安王府,陆少澜只敢一个人呆着,做过最大胆的事,也只是悄悄看了萧岁安一眼。
小孩子单纯的内心里,除了这个人很好看以外,还产生了,这个人很好,可以相信,可以同他一起玩的想法。
萧岁安一直待他极好。
萧岁安教他诗词书画,也教他吃喝玩乐。
那时,下人们待他也算是尽心尽力,毕恭毕敬,不疏远,但绝不亲密。
如今,他做了萧岁安的契弟,也算是安王府的半个主人。
下人们瞧他的眼神便不复冷淡,有的是眼含热络殷勤的谄媚之人,有的是眼含恐惧躲闪的贪生之人。
至于京城里的那些个公子哥,有本事的,个个奔波劳碌,哪来的时间陪他玩乐笑闹。
没本事的,多半都是瞧不起陆少澜的,以前笑他家道中落,现在恐怕更要笑他,堂堂男儿,甘为人妻。
瞧不起倒也好,陆少澜也瞧不起他们。
他虽为武将所出,却更爱舞文弄墨,腹中也有不少墨水,如何瞧得起那群草包公子?
陆少澜如今这般孤独,倒也不算是全然的自作自受了。
更是形势迫人。
况且,他也并不觉得,有多孤独。
他心有所念。
只不过是等着在所念之人的时间里,略无趣些。
但……也不是全无乐子可寻的。
“陆公子,云小姐又来了,要不要,拦着她?”一个小厮敲了敲了门,得了应允后进了书房,毕恭毕敬朝着陆少澜的通报道。
“拦她作甚。”陆少澜抿了一口茶,挥手让那小厮迎客去了。
瞧,这乐子可不就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梳着花苞头,戴着蝶玉簪的少女就拉着白色锦衣的衣摆,一点不矜持不淑女的跑了进来。
流云苏绣,和那天云景书所穿的衣袍,同出于一家之手。
正是当朝云相唯一的亲妹,云锦衣。
“少澜哥!”陆少澜倒是愣了愣,云锦衣一向没正形,对着萧岁安倒是安王哥哥安王哥哥的喊,对着他一向是“小兰草”“小兰花”的胡编乱绉。
“云大小姐今儿怎么懂事了,知道叫哥哥了……怎么了这是?”云锦衣站到陆少澜面前的时候,陆少澜才看见她灵动的一双剪水秋瞳周围竟然通红发肿,明显是狠狠哭过一场了,挖苦的话语立即转为了关心和爱护。
毕竟这姑娘平时虽然皮了些,但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常常古灵精怪的让人啼笑皆非,却更惹人喜爱。
云景书与萧岁安交情好,云景书的妹妹,萧岁安自然上心,陆少澜也喜欢云锦衣无拘无束的天真性子,相处多年,早也是把她当了半个妹妹看的。
自己家的妹妹,自然是要当成公主一般宠着爱着的。
哪怕做错了事要教训,也是轮不着外人多事的。
但若是教训她的是云景书,那陆少澜可就没办法了。
毕竟,比起云锦衣的亲哥,他也是个外人。
“莫不是被云相骂了?我让岁安哥哥给你说情去,云相一向好脾气,你也需得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陆少澜话还没说完,云锦衣却是已经跑上前,抱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出什么事儿了这是……云相打你了不成……”陆少澜不提云景书倒还好,这一提到云景书,云锦衣已是嚎啕大哭起来。
陆少澜怀里抱着个豆蔻年华的美貌少女,却没有半分心猿意马的心思,他学着萧岁安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拍打着云锦衣的背。
云锦衣哭嚎了一会儿,才哽咽着说出一句话,“我哥哥他……他……他、不见了。”
云景书不见了?
“你先莫哭,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陆少澜听了个清楚,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此时正是打算分析一番。
云锦衣抽抽搭搭的抬起头来,哭的皱起的小圆脸绝对算不得梨花带雨,反而有几分滑稽可笑。
可惜没人有心情调笑。
云锦衣打了几个哭嗝,才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哥哥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带给我,他肯定是出事了……”
云景书一向疼爱唯一的亲妹,他要外出,要通知的第一人,确实绝对是云锦衣。
“说不准是皇上派云相下野查视去了,云相心系百姓,自然是快马加鞭的去了,也就忘了知会你一声。而到了地方,才想起你会挂念,便托人送信给你。不巧路上被某些事情耽搁了,所以送信的人半月还未到……”陆少澜尽量编着好听的话说给云锦衣听,若是她再这样哭下去,只怕是要昏过去了。
“哥哥心思缜密,做事周全,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云锦衣摇了摇头,一双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眸子猛的睁开了来,她喃喃道,“皇上……皇上……一定是皇上关了哥哥!一定……”
“锦衣,这种话休得再提!”陆少澜严厉的喝住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云锦衣,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隔墙有耳。
云锦衣不敢再喊,只小声的解释道,“你和岁安哥哥结契那日,哥哥刚刚回府,就被皇上叫去了……说是要商议赈灾一事,我看,恐怕是要借机,打压哥哥一番……”
“锦衣,别说了。”陆少澜打断了她,直截了当的问了云锦衣,“云相便是自那日开始,全无踪迹的?”
云锦衣点头如捣蒜。
陆少澜和云锦衣,到底还是没办法做些什么,他们进不了宫,更见不到当今圣上。
两人百般无奈的等了一中午,萧岁安才踏着黄昏而归。
萧岁安刚踏进安王府,就被冲出来的陆少澜云锦衣二人围了个正着,他先是怔楞在原地,再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俩这是这么了,怎么这么热情待我?我可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陆少澜拉了萧岁安的手,也不说话,将他带到了书房里,关上了房门,才看向一旁已然按耐不住情绪的云锦衣,示意她,可以开口讲话了。
云锦衣哭了不少时候,这会儿也没那么多泪水可流了,还算是通顺的讲完了大概情况。
萧岁安皱起了眉。
他倒是不知怎的,想起五天前的一件事情了……
萧天赐召他去养心殿,却不许他入殿,让他在殿外站了大半个时辰,才大发慈悲的不再为难他,放他回了安王府。
如果他没听错,那大半个时辰里,偶尔会有一两声极压抑的哭声传出……
他近来查阅了不少龙阳之书,虽因念着胎穿的钱谦钰现在披着的壳子还太小,而没有实践过,但对于情和欲,灵与肉,也算是一知半解了。
起码他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个哭声的主人,只是被萧天赐打了一顿。
而云景书,已经半月余没有消息了……
这两件事之间或许存在的关联,让萧岁安壳子里的厌仙都有些心惊胆跳。
剧情,崩了吧。
果然还是得崩。
爱崩不崩。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