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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我想回家 ...

  •   季晨离是费了老大劲儿才逃出来的。

      她和明烺结婚的地方是明家私人的度假酒庄,宴会厅在酒庄深处,三层楼,每一层还都高的很,还好季晨离多年拍戏吊威亚积累出来一点底子,否则那么高的楼,一般人别说顺着阳台爬下去,就是看看心里都发憷。

      这地儿存了不少好酒,七年里季晨离没少仗着自己和明烺的关系光明正大到这来偷酒喝,熟门熟路,连保安巡逻的时间点都掐得正好,顺利地借着夜色偷溜出酒庄大门。

      酒庄远离闹市,平常明家人都不常过来,通往外界只有一条盘山公路,在黑夜里曲折地盘旋到不知名的远处,季晨离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穿鞋,光着俩脚丫子,真要靠双脚走回去,恐怕还没进市里就得把她一双小细腿给走断了。

      于是季晨离蹲在酒庄的铁围栏墙根底下,抠抠搜搜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手机里的通讯录。

      这只手机是季晨离毕业后用自己的第一份工资买的,季晨离在花自己的钱方面抠门,一只手机用了十年,直到她死的那天都没换过,用到后来漆都磨光了,早看不出手机原来是什么牌子。

      现下这手机由于年轻的季晨离的妥善爱护,还新的很,通讯录里存了好几百个电话号码,这些号码的主人七年后大多与季晨离分道扬镳,季晨离现在翻看起来,有些人的脸还能对上号,不过大部分人的脸她已经记不清了。

      但有一个号码季晨离永远忘不了,它的联系人备注特地被季晨离设置成了一个点,有了这个特殊符号,季晨离只要翻开通讯录看到的第一个号码必然是它。

      季晨离点开那个号码,只要再点一下就能把号码拨出去,可她滑动屏幕的食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最后整条手臂都开始发抖,根本按不下去那个电话。

      就在季晨离犹豫不决的时候,酒庄里的宴席终于散了,各种豪车一辆接一辆地开出来,远光灯晃得季晨离闭起眼,赶紧猫着身子缩进了树旁边的草丛深处。

      来参加婚宴的人很多,基本上C市的名流都到齐了,季晨离在草丛里蹲得两腿发麻,她光着脚,时不时还觉得脚背上被什么不知名的昆虫爬过,连头皮都开始发麻。好不容易等豪车全开走了,季晨离想出来活动活动腿,不料又有几辆车从庄园里开出来,没有像之前的车那样开走,反而在庄园门口停了下来。

      季晨离腹诽这些腐败的资本家就是爱讲排场,一个宴会整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仪式来,这时停在最前头的车后座门被打开,从车上伸出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随后脚的主人从车上下来,还是那条红色的礼裙,明烺皮肤白,被极正的鲜红色一衬托,随时能绑在车前头当大灯用。

      明烺身形颀长,脚下蹬的高跟鞋也不低,下了车站直身子,比车子旁边那些大晚上还戴墨镜的壮硕保镖甚至还高了几厘米,助理要跟她说话都得踮一点脚尖。

      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是韩欣远,也是十几厘米的小细跟,气势汹汹跺到明烺面前,看得人心惊胆战。

      韩欣远朝着明烺的车里瞟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季晨离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

      “她还在休息。”明烺看都不看韩欣远一眼,“你也累了,早点回去吧。”

      韩欣远讽刺道:“你们不是结婚了么?合法的伴侣,怎么,还怕狗仔偷拍不成?”

      明烺不搭理她,对韩欣远身后的保镖吩咐:“送韩小姐回家。”

      明韩两家关系很好,世交,明烺又是明家的大家长,韩家的保镖对她比对韩欣远还言听计从,半劝半推地把韩欣远弄上车送走了,躲在草丛里的季晨离看得惊叹不已。

      韩欣远是明烺的青梅竹马,更是明烺捧在心尖尖上的一道白月光,明烺对她几乎就是予取予求了,她说想当演员,明烺隔天就送来十几份大导演大制作的剧本让她挑,她说想当歌手,明烺动用公司上下所有资源为她量身定制专辑,她想当影后,颁奖的前一个月明烺就特地空出了手头上的事,专门陪她飞国外走红毯。

      季晨离在公共场合跟韩欣远接触过几次,哪次明烺不是怕自己把她吃了似的在旁边虎视眈眈?聊不到一分钟明烺就得匆匆忙忙带着韩欣远走,生怕下一秒她就遭了季晨离的毒手,看得季晨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直发笑。

      不过季晨离从来没看过明烺跟韩欣远的私下接触,她以为明烺对韩欣远呵护成这样,私下肯定挂不住那张冰山脸,指不定对韩欣远笑脸相迎成什么样呢,谁知道原来明烺的古怪脾气大概早修炼得走火入魔了,即使是心尖尖上的白月光也这么爱答不理。

      韩欣远走后,助理才上前,“明总,现在怎么办?季小姐她……”

      “加派人手去找。”明烺侧头扫了一眼季晨离藏身的草丛,季晨离在杂草后头猛不丁跟明烺对视,惊得后背直冒凉汗,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天黑看不清,明烺只是随便那么一看,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走了。

      庄园周围这才算是真正安静下来。

      季晨离长出一口气,从草丛里四脚着地地爬出来,身上沾的全是露水草渣,她顾不得脏不脏的,一屁股坐在沥青路上捶腿,终于下定决心打了那个她迟迟不敢按下去的电话。

      电话嘟了很久,季晨离的心也跟着嘟嘟声被吊得老高,后来连季晨离都准备放弃了,那头才接了起来:“喂?”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睡熟了,哼哼唧唧发出这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随后电话里传来匀速的呼吸声。

      “陶源……”季晨离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只叫了一个名字,再发不出任何别的动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边那只小小的手机上,没发现自己已经抖成了筛子。

      陶源是和季晨离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季晨离父母早亡,陶源更是从小没爹没妈,当年季晨离才四岁不到,送到孤儿院的时候木木讷讷的话都说不全,刚好陶源旁边那张床的小孩儿才被领养不久,床位空出来,季晨离就被安排在了那儿,从此和陶源成了比亲姐妹还亲的亲人。

      季晨离小时候跟个小鸡仔似的,人又愣,那时正赶上国外夫妻组团上Z国领养小孩的浪潮,孤儿院里伶俐的小孩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就两个一直坚守到了十八岁成年离开孤儿院,一个是愣头愣脑的季晨离,另一个就是好事不做专爱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陶源。

      孤儿院是个抢食吃的地方,陶源仗着自己比季晨离大几岁,从小到大没少护着她,后来成年出去了,连季晨离上大学的钱都是陶源从牙缝里凑出来的。

      对季晨离来说,陶源亦母亦姐,她以为陶源会永远照顾她,可是陶源却死了。

      车祸。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让人欲哭无泪的巧合,车祸死亡,一般人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唏嘘是有的,离自己总归遥远,可季晨离却经历了两遍,失掉了所有的亲人。

      季晨离还记得那一天,陶源捧着季晨离的影后奖杯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她们的车迎面撞上了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卡车,车头被挤压变形,等季晨离反应过来,只看到陶源扑在自己身上牢牢地护住自己,她的眼睛来不及闭上,后脑勺扎了一片手掌的的碎玻璃,温热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全落在了季晨离脸上,那是第一次,季晨离感受到了鲜血的温度。

      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血落在脸上,是滚烫的,季晨离眨了好几次眼,眼睛酸涩,可什么都流不出来。她的母亲,她的姐姐,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自己死去了,那段时间季晨离被噩梦缠身,精神几近崩溃,就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有权悲伤的人才能哭,是季晨离害死了陶源,她连为陶源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多久没听到陶源的声音了?五年?还是六年?

      六年没有流的眼泪,终于在今天流了出来。

      还好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遍的机会,还好一切都为时未晚。

      这一世,季晨离不奢望遥不可及的爱情,起码得还陶源一世周全。

      “晨晨?”听闻季晨离的语气不大对劲,陶源的瞌睡全醒了,焦急地问她:“晨晨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什么明烺欺负你?晨晨别怕,姐姐在呢……”

      陶源一向和明烺不和,她从前劝过季晨离千八百次,只是那时的季晨离还年轻,一头栽下去,撞得头破血流总算知道回头。

      “陶源姐……”季晨离哭得更汹涌,要把六年的泪都流干净似的,“陶源姐……我想……我想回家……”

      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家,季晨离的家从陶源死后就破了,碎了,她寄人篱下六年,如今重活一次,才又把自己的家给找回来。

      “想回家,那就回来。”陶源叹气,“那么多小孩儿我都养活了,还养活不了一个你么?”

      “可是我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季晨离捂着嘴,看着茫茫夜色,泣不成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口胡的小莫、晨钟暮鼓、99120 地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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