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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最佳女主角 ...

  •   “本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获奖者,她就是……”

      音乐的鼓点节奏骤然加快,聚光灯四处闪烁,浓妆艳抹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捏着一张手掌心大小的卡片,顿了足足十秒,才念出那个激动人心的名字。

      “韩欣远!”

      镜头切到另一张艳丽动人的面孔,落落大方地起身,朝四周点头致意,所有在场的宾客和观众都照顾妥当,才从自己的位置出来,走上台去。

      颁奖人是明烺,镜头给了她拿奖杯的动作一个特写,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的圆润,握着金灿灿的奖杯,把它递到舞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韩欣远手中,两人眼神交汇,明烺的目光简直能把人溺死在里头。

      现场一片沸腾,激动的粉丝大叫韩欣远的名字,电视转播把整齐的欢呼放大无数倍送进了季晨离的耳朵里。

      季晨离抱着酒瓶侧躺在沙发里,眼睛氤氲地看着电视。她有些醉了,电视上的画面也显得愈发朦胧,但明烺的手被特写镜头放大了无数倍,那双手季晨离悄悄地观察过几万遍,每一道纹理都刻在心上,她想假装不认识,可她骗不过自己。

      季晨离醉醺醺地笑,迷迷瞪瞪把酒瓶往嘴里对,大约是醉得狠了,瓶口没有顺利地进入口中,差点怼进了鼻孔里,她调整角度,终于顺利地喝到了酒。

      辛辣刺激的液体刀子似的划过喉咙,胃被烧得火辣辣地疼,季晨离抱着酒瓶大笑,眼角的皱纹蜿蜒成了交错的沟壑。

      她已经不再年轻,早不是七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影后了,这个圈子就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季晨离刚好就是那个被倒霉地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季晨离喝到兴头上,还在抱着瓶子傻笑,客厅的正门突然被从外头拉开,一个女人从门外走进来,她看了沙发上躺得左歪右斜的季晨离一眼,眉峰微皱,略过她径直走向右手边楼梯的方向,脚刚踏上一截台阶,顿住,打了个转又往回走,停在季晨离的面前。

      “你喝多了。”一贯没有波澜起伏的声线,冷得掉冰碴,就是数九腊月里的寒风也比她温暖些。

      季晨离顺着眼前被西装裤包裹的两条长腿视线向上,几分钟之前才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面孔赫然映入眼帘,薄唇微抿,一模一样的精致,连眉宇间若有若无的凌厉都别无二样。

      “你也来点?”季晨离呵呵地举起酒瓶,“这酒忒够劲。”

      明烺眼神瞥到酒瓶上的标志,五十度的二锅头,不够劲才怪。

      明烺弯腰夺了季晨离手里只剩点底的酒瓶子,看都不看地往身后扔,瓶子哐当一声,准确地落入后头的垃圾桶中,“睡觉。”

      季晨离目光越过明烺,心疼地看着垃圾桶里的二锅头,脚步虚浮地站起来,扶着眩晕的额头东歪西倒一阵,总算找回了重心。

      “好,睡……睡觉……”她伸出手想搭明烺的肩膀,明烺下意识地侧身躲了过去,季晨离脚下踉跄,身体前倾栽倒在地板上。

      明烺眼里似是闪过点懊恼的情绪,手抬起来想去扶季晨离一把,到了半空又缩了回去,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依旧是那副面冷心冷的模样。

      季晨离跪趴在冰凉的地砖上,胃部火烧火燎地绞痛,她急促地深吸几口气,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大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混着胃酸淌落一地,弄脏了明烺最喜欢的高级地板,这个地板是当年韩欣远挑的样式,佣人打扫时落下一粒灰,明烺都要大发雷霆,何况现在。

      季晨离咽下嘴里残余的血沫,龇着一口红牙竭尽全力地笑,终于虾米似的蜷成一团倒在血泊里,失去了意识。

      胃癌,早在半年前就已确诊。

      那时明烺正在千里之外的沙漠里陪韩欣远拍戏,盛夏时节,季晨离一个人在医院拿到确诊通知,烈日当头,她却抱着胳膊冷得浑身发抖。

      她是走着回去的,七年前引得万人空巷的前影后,走在闹市竟然没一个人认得出来,大街小巷的广告牌海报都是韩欣远优雅从容的微笑,无数双精心描绘的眉眼齐刷刷盯着她,季晨离像一只丧家之犬,无所遁形。

      于是季晨离想起当年,那年她和明烺新婚不久,又初捧得最佳女主角的奖杯,也是这样的盛况,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一时间风头五两,口罩帽子墨镜带了好几层走在街上都能被人认出来。

      季晨离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惨白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即使是医院顶楼的高级病房也不能例外。

      “怎么拖到现在才送来治疗?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医生,不管用什么代价,务必治好她。”

      “我尽力而为吧,不过只怕三分之二的胃都得切除……”

      离病床遥远的门虚掩着,门外是两个人的小声交谈,季晨离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讨论她的病情的,不过她自己并不十分在意。

      季晨离这辈子活得邋遢,无父无母,唯一的朋友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和世界仅存的联系怕只剩一个明烺,如今也早已变得可有可无,死还是活,对她来说不过就是能不能动的区别。

      季晨离厌恶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坐起身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明烺和医生一前一后走进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幕。

      “你干什么?”明烺皱着眉问。

      季晨离的印象里,这女人和自己在一起时少有眉头舒展的时候,永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她们俩哪像是领了证的合法伴侣,誓不两立的仇人还差不多。

      “回家。”季晨离道,“我不住院。”

      明烺挡在她面前,“不行。”

      季晨离抬眼看她。

      她们俩差不多的个子,季晨离比明烺稍微矮了那么一公分,针锋相对,都不是什么脾气好的角色,小医生夹在两人中间来回仰视,怂包地缩缩脖子,“季小姐,您的病需要留院观察……”

      “我要出院!”季晨离又道,掷地有声,毫无还转的余地。

      “不行。”相比季晨离的怒火中烧,明烺显然淡定多了,脸上能识别情绪的细微表情都少得可怜,到底是谈判桌上坐惯了的人,一动不动,气势就压了季晨离一头。

      季晨离两手垂在身侧,几乎攥破了大腿外侧的病号服裤子,咬牙和明烺对峙几分钟,还是败下阵来,一言不发地回到病床躺下,老实地盖好被子。

      明烺绷着的脸些微舒展,眼神里的棱角也稍稍软化了一些。

      “你先出去吧。”她对满头冒汗的小医生道。

      医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了声是,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没了影。

      偌大的病房内安静下来,季晨离和明烺相互沉默着一言不发,明烺站了一会儿,走到病床前,斟酌着词句道:“为什么不说?”

      “离婚吧。”

      季晨离和明烺同时开口,声音混叠在一起,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明烺盯着季晨离的脸,“你说什么?”

      “离婚吧。”季晨离苍白的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弧度,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刻痕,像被磨尽光华的珍珠,早没了当年的风姿。

      “我不同意。”

      “明烺,你看看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季晨离摸摸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颊,自嘲似的轻笑,“明烺,我跟了你七年,七年,她韩欣远就是有多少刀子我都替她挡尽了,你大仁大义,好歹放我条生路。”

      季晨离在明烺跟前从没示弱过,哪一次不是针尖对麦芒,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弱了,生命力和战斗力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仿佛盛放到尽头的玫瑰,茎秆上的刺枯萎了,风一吹花瓣就落个一干二净。

      明烺站在床边,没开口说话,她送季晨离到医院赶得匆忙,衣服下摆上沾了一片季晨离的血迹,风干成了褐色,飘逸的风衣下摆也被冻得硬邦邦一截,死气沉沉地垂在明烺腿边。

      “当年结婚是你要求的。”明朗道。

      “我后悔了。”季晨离笑得狠绝,“明烺,但凡你有点人性就放了我,你的钱我一分不要,只求你让我死得舒心点。”

      明烺似乎颇为忌讳季晨离提起死这个字,脸上终于有了波动,眉头皱起,道:“你不会死。”

      季晨离笑了笑,难得的没有反驳明烺。

      大约是上位者当久了,明烺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掌握别人的一切,生死之事,季晨离自己都掌握不了,她一个明烺还能掌握么?天大的笑话。

      “你不会死。”明烺顿了一下,又道,“也不许走。”

      季晨看着明烺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她和明烺的婚姻不过是一纸一厢情愿的契约,如今自己的利用价值早消耗尽了,明烺该是毫不留恋一脚把她踢开才对,怎么提离婚的成了自己,不同意的人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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