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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刚满29岁,变天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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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星期天,阳光灿烂
□□签名:亦舒说:“女人的身价视她身边的男人而定,早晚不同。”
大好星期天,还是黄小米的29岁生日,正日子。
我怎么落到这步田地?望着对面的猥琐君,黄小米无语问苍天。
妈!我恨你!
但这事还得怪她自己嘴巴欠。
上幼儿园起,黄小米就喜欢在饭点儿给爸妈讲一天的八卦,这习惯至今没改。
小米现在北漂着,爸妈都还待在哈尔滨。小米经常打电话给他们。她讲自己的生活,就好像他们也一起经历着。当然了,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眼。自从米妈逼黄小米相亲以来,所有跟适婚男子有关的事黄小米都不敢跟她讲。否则老太太一听到黄小米说某个男人的名字就假定此人可以当她女婿。
话说星期五的员工大会上,黄小米的上司丁宇佳宣布要辞职,理由是她年纪大了,准备怀孕。
丁宇佳说:“我家那口子也老早就不乐意。他也忙我也忙,有时候俩人一加班,明明一张床上睡觉,偏偏碰不了头。我都34了,他也快40的人了。我俩一直打算要个宝宝。男人到杨振宁那个岁数,小蝌蚪们照样老当益壮。可是女人当妈是有保质期的,再过十年我就该更年期了。再不生孩子,可能老公就去找90后的小丫头们去了,她们个个跟狼似的等着抢现成饭吃呢。所以,女人啊,事业心再怎么要强,架不住遗传基因发作,到了时候就想当妈。我打算辞职回家休养生息,专心等着生宝宝。”
黄小米嘴欠,晚上给爸爸打电话,就说了这桩八卦。
这话戳中了米妈的痛点。
亦舒的话说:电光石火之间,米妈发作了。
她把手里正在揉的发面团儿砸桌上了。
强大的杀气隔着电话线瞬息而至:“黄小米!”吓得黄小米跟爸都一哆嗦。
“后天你就满29岁了!你瞅瞅你!又胖又懒,成天除了加班就是睡觉打游戏,一点正经事没有。我像你这么大,你都打酱油了,你哥都挨老师罚站了!你瞅瞅个招人烦的样儿,连个男人都找不着?!我告诉你,你再不嫁出去,你就给我滚回来,别在首都丢人现眼儿的!”
然而这并不是演习。
米妈是怎样一位大妈呢?
话说□□时代,米妈正当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小米姥爷是个老八路,□□前就是十三级干部,搁现在就是晋江高干文里的爹。□□的武斗风也吹到了老家。姥爷被当地造反派盯上了。话说某天,米妈正在地里干活——学校都停课了。村里人跑来说造反派要斗小米姥爷。米妈二话没说,抄起镐头就冲回家。所谓造反派都是附近村里的小混混们。他们正好走到黄小米家门口。米妈堵到门口,抡起镐头说,谁要批斗她爹就得先从她尸体上迈过去。彪悍的气场镇住了那帮造反派。这个版本是米妈讲的。但是米爸纠正说,造反派不会因为一把镐头就撤退,真相是小米姥姥抄出了猎枪,当场开枪打掉了对面小饭馆门口柱子上挂着的红破布条儿的酒棋。
敢于抄家伙斗殴的米妈执行力超强,第二天就从哈尔滨遥控安排了一场相亲。
小米企图抗议。然而没用。
黄小米和米爸常年遵守一条行动准则——非原则性的事情让米妈说了算。多年来,黄小米已经忘记了“原则”长什么样儿了。黄小米现在这么个遇事就逃,知难而躲,一有打击就低头的懦弱性格全是拜她所赐。她家女人祖传的真.彪悍之血就此失传。
按米妈介绍,相亲对象叫李志斌,男,31岁,名牌大学哲学博士,现任某二流大学教师,平时热衷于办各种培训班,颇有点小钱。有个两居室的房子,据说是中关村三小的学区房,有一辆斯柯达明锐。据说人很老实本分,孝顺父母,不抽烟不喝酒,以前也没谈过朋友。米妈说看过照片,长相不错,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米妈还强调:“你王姨说了,你俩特配,自带夫妻相。”
最终约会定在了周日上午十点,黄小米家附近超市楼下的麦当劳。米妈说还可以到旁边的公园逛逛。要是看得顺眼,直接领回家里吃午饭。黄小米闻言大汗:第一次见面就领回家?小时候您防早恋的时候可不是折磨大方。
于是,大好的周日早晨,黄小米蹲守在麦当劳,喝着冷饮,心神不宁。虽然她很抵触相亲,但是被米妈忽悠得黄小米也挺好奇这位优秀青年,还是隐隐透着那么一股子期待的心情的——夫妻相?
十点过了十分钟,门口进来一个帅哥。后边跟着一个胖子,大热天穿了西装,脑壳上布满亮晶晶的汗水。黄小米心想:脑袋进了多少水呀,都渗出来了。
胖子看到黄小米,直奔过来。黄小米惊恐万分,心里默念: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是祸躲不过,胖子兴高采烈地招呼:“小米吧?我李志斌。”热情洋溢地伸出双手,黄小米瞟了一眼那满手的汗,干笑起身:“我去买饮料。”
他倒不客气:“大杯的可乐加冰。多加,不加白不加。”
黄小米走向柜台时,特想夺门而逃。可是相亲有个缺点:得顾及介绍人的面子。
黄小米勉强坐下,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我应该通过谈话和言行,发掘他的内在美,万一真有Inner Shine呢。
李志斌抱着可乐咕咚咕咚一通狂饮。黄小米默默观察:他的皮肤黑里透着油光——要说大学教师天天捂在教室里,也不该这么黑呀?顶上的头发已秃,靠附近的兄弟单位支援勉强维持体面。下巴上耷拉着不止一圈肉。西装居然是毛料的,深灰色,配了一条红色领带——看样子是会议纪念品。衬衫曾经是白色的,领围已经被岁月和汗水腌渍成了黄色,点缀着一圈黑边。他肚子上的扣子勉强系着,第四颗纽以下绷开了两道裂缝,不算含蓄地露着肚皮。
黄小米想到介绍人宣称他们俩有“夫妻相”,顿觉在她听过的有创意的损人话中,这一句最狠。黄小米发誓从此不吃晚饭也得划清界限。
李志斌喝掉了一大杯可乐,语气自然:“再来点薯条就好了。”他就摊在凳子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面面相觑地等天上掉薯条的气氛有点诡异。黄小米只好再次去柜台,买了一个大份薯条,鉴于番茄酱免费,黄小米多拿了两包。
李志斌很开心地伸手抢过薯条,特客气:“多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您吃,您吃。”一边把三袋番茄酱直接挤到餐盘的纸垫子上,红红的黏糊糊的一大坨,还顶着一个尖儿。黄小米心说:就差冒点儿热乎气儿了。
李志斌把薯条吃出了烤羊腿的气势,番茄酱很快就抹到了他的袖口上。
黄小米克制着掏手机的冲动。
他边吃边说:“我今天很憔悴吧?其实我本人很帅的,改天我穿个休闲服,还是挺帅的。学生们投票选我是全系里最帅的老师。我觉得吧,为人师表,帅一些对学生也是有好处的,素质教育的核心是美育,老师对美是有责任的。”
黄小米无语。
他还说:“我上课时的风度是出名了的。我们系里很多人都嫉妒我。我心里明白着呢,不跟他们计较。我的培训班是考研班,很出名的,你去校园里看广告栏,贴很多小广告呢,网上转让我的课时费的帖子特多。说明我很受欢迎。当老师,干挣死工资不行,我开培训班挣了不少钱。这个培训班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学生,让学生考上研究生,造福学生,造福社会嘛。收费可不便宜,我是名师嘛。”
黄小米干笑:就您这说话的逻辑,还名师?中国的大学教育就败在您嘴上了。
面前的饮料和食物都没有了。李志斌翻翻餐盘上的纸巾,确认啥也没有了,于是说:“这里的薯条挺好吃。我很喜欢吃。”
黄小米附和:“是不错。”
他没动。
黄小米也不动。
他又说:“确实好吃。我最爱吃了。刚才一包不够。”
黄小米点头。
他还是不动。
黄小米就是不动。
他最终提议:“我看这里是个超市。还挺大的。我们去逛超市吧?里面也有冷气。”
黄小米摇头:在韩剧里,逛超市的配置可不是长这样的男人。
他终于起身去买东西,站在柜台前仰面研究了很长时间,长得黄小米几乎把逃跑的念头付诸实施。他终于回来了,拿着两个冰淇淋甜筒,2元一个,麦当劳菜单上最便宜的东西。
黄小米接过,表示感谢。
他说:“我这个人,花钱最大手大脚了。你不爱逛商场,不然我给你买包、买鞋、买衣服。都是名牌,这里肯定有李宁。没有?那这个小区的档次太低了。我买的那套房子,就在通县,绝对高档社区。谁看了谁都说好。物业费就要每平米6毛钱呢。”说好的中关村三小学区房呢?
黄小米租的房子物业费还得每平米2元。
他又说:“我现在带你去看房子去吧,你去参观参观。那儿就我一个人住。”
黄小米拒绝。小红帽也没那么傻的,大灰狼也没这么直接的。
他不愧是当老师的,任何一个话题都能侃侃而谈。说完了他得意的房子,又说:“你当记者没前途,太累。你到我办公室上班吧,就安排一下培训班的事儿,上午不用上班,一个月给你开3000块。不错吧?”他期待得盯着黄小米,明显等待黄小米的感恩戴德。
黄小米说谢谢不用了。
他只得祭出杀手锏:“我是北京户口,以后孩子随我也是北京户口,学籍能上朝阳区。”此刻如果有背景音乐,得是科幻大片拯救世界的氛围。
黄小米实在坚持不住了,便掏出手机,假装很惊讶:“哎呀,耽误事儿,手机调成振动都没听到。领导让我赶紧回单位加班去。先走了。很高兴认识你。”
黄小米立马起身。他有些愣住了,赶紧说:“别走啊。咱俩聊得不挺好吗?”
黄小米边说有事,边大步向门口走去。他跟了上来,连连说:“你别走啊。咱们再聊。我真喜欢你。”
黄小米说:“谢谢。再见。”继续快走。
李志斌拉下脸,急眼了:“你不就是个北漂嘛,装什么B呀!”
黄小米回到出租房,正在煮方便面。米妈的追魂夺命call就打来了。
米妈问相亲详情。她每天在小区楼下遛弯的一大乐趣就是听七大姑八大姨说年轻人搞对象的八卦。如今轮到自己家姑娘,岂能不八。
考虑到米妈跟王姨多年来的友谊,黄小米觉得把李志斌说的太惨有点不给王姨面子。因此就支吾了过去,盼望时间能清洗掉老妈的记忆。
但是黄小米的缺点是对人性的认识不足。古人能总结出“恶人先告状”是有其实践根据的。
她这边汇报。那边王姨也追问了男方。李志斌为了男人的面子自然是把一切责任推在了黄小米头上。
恼羞成怒的王姨一分钟都没等,投诉给了米妈。王姨没有吝惜诸如“三十岁的老姑娘了眼光还那么高,还那么胖。腰围有三尺!”之类涉嫌“人参公鸡”的言语。
米妈大怒:“谁说她腰围三尺?!只有二尺四!”
这一番话是后来米爸说的。
米妈听信谗言,打着长途电话暴骂一通——黄小米一个奔三的老丫头了,社会上也是堂堂的名记,居然被她当三岁小孩子,还是暴力虐童!
黄小米愤怒了!今天为了个猥琐男给黄小米拔剑相对,闹出个母女对决的惨烈局面,成何体统?!
黄小米心道:你王姨不仁,休怪我小米不义。黄小米当即把相亲的情形描述了一通。可是老一辈子看人的眼光跟年轻人不同:她觉得吝啬,长辈觉得那是会过日子;她觉得他粗俗,长辈说那是实在;她觉得吹牛,长辈会说男人就该自信……。
米妈最终下结论:“你要再找不着对象,你也别在首都磕碜人了,给我回哈尔滨。妈天天给你找人介绍对象。”
晴天霹雳!
“妈,别瞎说。我在北京上班呢。”
“你那破班儿有啥用?你自己说说?当记者,说得好听,工作七八年了,房子首付都美攒出来。我跟你爸说给你出首付让你还房贷,你连几千块的房贷都还不起。一个丫头,不买房就算了,找个有房子的嫁了,你就从来没有过对象!平时每天就是加班,晚上回来接着打游戏看韩剧,一到国庆五一,你就跑出去旅游,你攒下啥钱了?你下半辈子就这样混事儿啊!”
黄小米灰头土脸的窝着。
米妈是东北人,东北话损起人来不带脏字的。
她口口声声威胁黄小米:“看着就磕碜。给首都领导添堵。”
黄小米快被气哭了。
才刚满29岁,怎么就突然变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