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大师》救命药

100、灵帝不君11

　　箭的问题且先放置，在场的都是人精，已然看出了皇帝的情绪不对。但不明就里，又不便直问，只好视而不见。

　　薛兴也若无其事地开口：“旁枝末节先不必在意，这草原盟国，显然是要与我大雍开战，何解？”

　　孔余仲回道：“草原盟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我必有一战，只是此时开战，只怕重蹈覆辙。”

　　说起来其实草原盟国建国之初，与大雍闹得非常不愉快。

　　原本匈奴政权在北时，跟大雍就连年冲突，但先帝刚登基那会，打了一次极漂亮的胜仗，也是那个时候，雍国与匈奴顺势签订了和平盟约，双方难得安稳了十多年。但安稳又富足的生活使匈奴上层很快腐败，过渡的压迫索取令其他附庸的小族怨声载道，于是有了乌忽兰以女真为首，联合各部建立草原盟国的契机。

　　当时草原盟国刚刚成立，一切制度并不完善，大部分律法还是仿照了匈奴。乌忽兰手下便有人说，我们也应修书给隔壁雍国，依照匈奴与雍建交。

　　雍国与匈奴是兄弟之交，草原盟国认为他们战胜了匈奴，是比匈奴更强大的国家，所以在文书中要求雍国作为兄弟之国，给予草原盟国钱粮布匹的帮助。

　　这件事当然被朝中否决了，草原盟国颇不痛快，纠集兵马在边境天天练兵，耀武扬威，搞得满朝上下脸面无光，便也咬牙点了兵将跟乌忽兰在边关演习……说是演习，实是实战，然而输得非常难看，三千骑兵，一万步兵，被人家全歼，良马精甲，全做了人家的嫁衣。

　　顺便一提，周离正是借着这次大败，诘难太傅，这才引发了之后元太傅引咎辞职，周离派遣太监掌权等等后续。

　　后来雍朝赔了不少钱，才把风波稳定下来。看起来草原盟国收获利益后不再兴事，但实际上乌忽兰已经通过这次战役，把战略目光望向了富饶的中原大地。

　　现在乌忽兰叫人传信，等于是私下撕开伪装，露出獠牙了。

　　薛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也不必瞒了，明日朝堂上商议吧，但是那些话就不要传了，到此为止。”

　　天子金口玉言，众人自然应喏。

　　将这事儿处理了，薛兴不忘给领队封赏，又叫丞相等人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先想想应对之策，最后却将黄广留了下来。

　　他拿起那支断箭，放在手上细细把玩，不时看看黄广。通过这支箭，就可以看出来，乌忽兰已经知道了未来。而且显而易见，对方还探知了雍朝近段时间以来的风云变幻。

　　这等于是向薛兴打了一张明牌：我回来了，我知道，你也回来了。那么你做的那些改变，真的会有用吗？

　　黄广神色如常候在一旁，从脸色上看，已看不出他受了伤。

　　薛兴思索了一会，问道：“黄广，我似乎曾听闻乌忽兰武功极高，是这样吗？”

　　“是，”黄广微微躬身，眼睛却悄悄地扫了一下天子，“乌忽兰师承‘漠北老人’，他天性凶残，学成之后即手刃恩师，后来起兵，被尊为‘大漠第一拔突’。”

　　薛兴点点头：“那么你的实力与乌忽兰相比如何？”

　　黄广坦诚道：“乌忽兰是当世五大高手之一，若单打独斗，小人不能敌。”
　　想了想，他斟酌着补充：“不过陛下，此等皆是小道，也就江湖草莽胡闹罢了，不值一提的，哪怕昨日那刺客，在大内中也决计伤害不到您……若您不放心，亦可将汤督察召回，着他随侍。”

　　——黄广还不知道，他口中的陛下昨夜挥退左右侍从，同刺客密谈了一番。

　　薛兴嗯了一声，似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也不接着提，只是手里一直不停拨弄着箭簇，白皙柔嫩的手指和漆黑森冷的寒铁形成极鲜明的对比，无端端有些刺目。

　　黄广直觉有些古怪和微妙，却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似乎不知不觉间，大殿内的氛围渐渐沉凝。

　　“喀。”

　　精巧沉重的铁箭头发出轻轻的响动，在寂静的室内清晰无比。

　　皇帝将箭矢放下，突然唤道：“黄广。”

　　他的声音和刚刚那些微的动静一样，很轻。

　　“你在想什么？”

　　黄广心里一跳，他低下头，恭敬而谦卑地道：“陛下，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朕变了许多？”皇帝说。

　　黄广整个人颤了一下，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深深埋下头去：“小人不敢。”

　　“不敢？”皇帝一笑，“你抬起头来。”

　　黄广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天子的视线，就紧紧盯在他的发顶，那目光太过锐利了，生生扎在他的背脊上，狠狠刺进血肉里。有一瞬间，黄广竟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怕自己暗地的猜测成为现实，更怕眼前之人不再掩饰，撕破真相，他害怕……一旦抬头，便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自己再也掩饰不住的杀意！

　　——说不清是惧是怒，谁也看不见，此时这张一向恭谦的面孔已然青筋暴起，两颗眼珠里也爬满了血丝。

　　靴子踩在地砖上，发出动静，脚步声一点点接近。皇帝从御坐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声音从头上响起：“抬头，让朕瞧瞧，你是如何不敢。”

　　黄广长长吸了一口气，他一闭眼，抬起了脑袋，这一刻，他仿佛是置身黑暗的瞎子，却要仰头去找属于自己的太阳。

　　那将会给他带来光明？还是会令他落入另一片至暗？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在他抬起头时，天子已经大步越过他，走出了延英殿。

　　黄广骤然睁大眼睛，目光追随那道身影而去，不论是光还是暗，他什么也没看到，只见少年的背影瘦弱而挺拔，跨过殿门，就犹如担上了一肩的山月。

　　那多像一个合格的天子、人主，却唯独不似他的陛下。

　　“……宿主，”乘上肩舆，离开延英殿一段距离后，系统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想对黄广做什么？”

　　薛兴一乐：“看出来了？有长进啊，不错不错，不枉我平时用心良苦给你上课……”

　　的确，如果换做从前，系统只会慌慌张张地大呼小叫，宿主你怎么突然暴露自己！很危险的！现在它倒反应过来：需要被担心的，恐怕不是宿主，是旁人。

　　不过宿主有翻车的前例在，系统虽然这么想了，但不免还是保持着一层担忧，于是它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薛兴道：“其实我是想帮原主一个忙。”

　　“啊……？”系统吃了一惊。

　　薛兴跃跃欲试：“黄广是个傻瓜，不会说话讨人开心，而周离这个人又很别扭，心机重，像我这么热心肠的人，见不得这种父子关系，我打算帮他们好好加深一下感情。”

　　系统：“……”
　　系统：“？”
　　它自己的核心代码混乱整齐地排列出了一行行的问号，然而它又有一种莫名的了悟——
　　从各种数据综合的情况看来，宿主的确是对爹有点神秘的执着！

　　薛兴还在继续道：“想要破冰，就要打破原有的错误关系，所以我想表现一些不同之处，使黄广产生怀疑，并且最好是表现出担心和质问，这样一来，我也可以顺势抛出‘周离已经重生’这种设定……分享秘密是会提升彼此信任的！”

　　“不过可惜，我等这么久，他根本完全不问，更别提昨天我都直接明示了！”他叹了口气，“对方没这个胆子，看来还需要从其他方面下手。”

　　系统：“……”
　　这，上一个被加深父子情感的，似乎肉眼可见的发了疯……

　　……

　　大雍通常三日一小朝，半月一大朝，逢年过年还有朝贺，而若国事紧急，也会加朝。

　　今日便是加班开会了。

　　宣政殿内。

　　薛兴坐在龙椅上，开篇点名正题：“诸位卿家，昨日朕收到边关急报，草原盟国又有兴戈之意，如何是好啊？”

　　旋即，在丞相暗示下，几位臣子纷纷出列，从各个方面诠释了一通国情，一言以蔽之：没钱，没人，打不起。

　　和衣冠南渡之后一力主张北伐不同，此时的孔余仲更倾向于主和。

　　但很快家在北边的大臣开始陈言，荒蛮戎狄不足为惧，何以还未开战便长他人志气？

　　两边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吵得面红耳赤，薛兴看了看情形，略一咳嗽，等百官安静下来，他把矛头转向孔余仲道：“丞相怎么看？”

　　只从理智上考虑，雍朝国力破碎，军制上更是一塌糊涂，孔余仲心里清楚，就算打起来，己方没有气势，不可能斗得过那些寒土荒漠上的蛮人，但是昨日面圣，乌忽兰的嚣张妄语他也听了，依照天子过去的脾性，这些话不好明说。

　　孔丞相望了眼天子，语调平淡道：“臣并无军事之才，但臣以为，此事当以大都督意见为准。”

　　大都督，简单地讲，这是雍朝最高军事统帅，其所在的大都督府更是最高军事统领机构。然而雍朝的官制冗杂，到了周离这会，大都督已是虚职，兵权调度基本是由兵部主管的。

　　但尴尬的是，本朝大都督一职，目前大概、应该、依然还挂在汤和风头上……先前清算宦党的时候，薛兴为了保护汤和风，安排对方称病不出，只上疏归职，可是汤和风身上实职不少，虚衔更多，加上薛兴又还要他统领飞羽卫去江浙开刃见血，这大都督的头衔就没收回来……

　　薛兴想把丞相搬出来和稀泥，结果丞相老奸巨猾，这时候不肯出言，反而翻起了旧账！

　　这事算下来是薛兴理亏，他讪讪一笑，眼神瞄向兵部尚书李迢。

　　李迢一下子头都大了，他硬着头皮说：“丞相，化外之地各族，粗鄙野蛮，不通礼教，会之以礼，只助长其猖狂气焰，且不论此战是否打响，我大雍绝不可听之任之，委曲求全，当务之急，应是征夫修葺长城，整军备战……”

　　“呵，”这时，户部尚书冷哼了一声，“陛下，军备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江浙旱灾，蝗虫肆虐，国库正值空虚，已拿不出钱粮军用了。”

　　户部尚书一开口，李迢立刻缩回队伍里，不吱声了，还向薛兴甩了个期期艾艾的眼神。

　　薛兴：“……”
　　他瞪了眼李迢，不肯就这样放过，继续问道：“也是啊，怎么办呢，不如想些省钱的法子，先做？实在没钱了再想办法。”

　　李迢被盯得张口就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好在尚书不争气，还有侍郎，兵部侍郎看了眼陛下，当即接替了上官的位子，他上前先朝薛兴拱手，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事不解。”也不等薛兴回应，他正气凛然地诘问道，“近年户部年年加赋，人丁、田亩，名头数不胜数，下官请教尚书大人，这些税收都去往何处？”

　　这问的什么问题……问得也太好了！
　　群臣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句，随后齐刷刷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薛兴顿时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也朝上一礼，那绷直的背脊躬身一弯，不像在行礼，像在给皇帝上香。看得薛兴嘴角一抽。
　　户部尚书阴阳怪气道：“启禀陛下，这两年光景亦坏，百姓多苦，虽然添了收税条目，但逢灾逢故，朝中便免了当地当年赋税……况且去岁户部申了几条款项，都由司礼监递至了御前呈阅，陛下亦给了朱批，若是陛下不记得，那臣便再逐一说来。”

　　是这样的，去年的时候周离还在后宫建房子呢，那时内库积蓄早就被他花得七七八八，周离却腻了之前修的动物园，想要盖一座高台，方便平时跟自己的玩伴在上面作乐，他手里摸不出钱，自然就去找汤和风要。

　　汤和风二话不说，半个月内给皇帝找齐了建楼的钱，贴心得龙颜大悦……这其中，有一部分款目就是汤和风从国库里薅出来的。

　　兜兜转转，话题再次回到罪恶的汤督察身上，这谁能想到，大雍朝堂的尽头竟是汤和风！

　　“……”薛兴虚弱一笑，“看来今日是不能出个章程了，先到这里，退朝以后，大都督府与丞相六部等官员，到延英殿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