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退戈

20、搬家

　　“韩庸，韩庸不是内宫禁卫吗？”
　　胡大海望向身侧人：“他们怎么会来问你？”
　　“韩庸从宫里，偷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出来。”刘伯温说，“我回乡的路上，在定远遇见了他。”
　　胡大海：“他把东西给你了？”
　　“没有。我只是替他保管了一阵。后来他走了。”刘伯温说。

　　胡大海上前一步，朝着北辰道：“你也听着了，我兄弟不知道！把我徒弟还给我成不成？”
　　唐是叫雨迷了眼睛，被淋得睁不开。
　　他耳力没有这些习武人来的好，听着都是轻飘飘的。
　　他听北辰问道：“是什么？”

　　胡大海又走近一步：“什么是什么？你说大点声儿！”
　　北辰手臂翻转，唐是便摔了出去。

　　唐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而后全身一痛，从高处落地，后背又是一双脚不客气的踩下。
　　脸朝下，咕噜还喝了口那坑里的泥水。

　　胡大海大骂一声，向后跳开。
　　北辰收了收脚下的力道，架在唐是脖子上的刀却没有移开。
　　北辰道：“刘伯温，素来听闻你能掐会算，料事如神。不如你今日替我也算一卦？”
　　“呵。”刘伯温轻笑一声，“好话，未必是实话。假话，也没有必要说与你听了。”
　　北辰：“是吗？”
　　不是好话，所以不说。北辰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伯温：“北辰，夜雨。我听右相提过数次。他对你二人很是看重。你二人性格迥然不同，却互补相益。若你不是一个汉人，想必早已高官厚禄，受功扬名了。”
　　“有多看重？”北辰自嘲道，“无非是条走狗而已。”
　　胡大海拍了拍他，凑到耳边小声道：“你说的都什么废话？能做正事了不？”
　　“北辰，夜雨，少有离分。”刘伯温道，“右相……不，脱脱如果已经卸甲归田了。他说过，你们二人，缺了一个，都做不成事。断然不会，命你独自前来。”

　　黑衣人在山上，听不见刘伯温说话，焦心喊道：“北辰！一切好说，你先将那小孩带上来！”
　　唐是趴在地上，却更是难受的厉害，咳了两声。
　　低头是泥浆，抬头是长刀。
　　就不能先不说话，让他起来吗？

　　北辰抬头看了眼黑衣客，又看向前方二人，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是左相要找韩庸。”
　　“你找韩庸，我可以告诉你。来不及了。他既然将唐是委托予我，自然不会留在江浙，再给他增添麻烦。更加不会告诉我。”刘伯温道，“哪怕我告诉你，待你寻到韩庸，就能救回夜雨了吗？”
　　刘伯温：“左相是什么样的人，你想必心里清楚。你少了一条手臂，不见得你朋友会比你好。”

　　胡大海在两人之间巡视。不再开口。

　　北辰偏头道：“那你说如何？”
　　刘伯温下巴一抬，示意黑衣客：“他一定知道。你不妨问一问他。你朋友如果该或者，刘某答应你，定然帮你救他。”
　　他顿了顿，接着说：“北辰，如今你命是自己的，不要糟蹋它。”
　　北辰依旧站立不动。
　　空荡的袖口被黏在身上，一侧有如削平的岩石。

　　“北辰！”黑衣客喊道，“莫要听他胡言！这刘伯温最会花言巧语，你若想救夜雨，就快上来，我们从长计议！”
　　北辰不理。
　　黑衣客心急，执剑而下，朝他奔来。

　　“我不晓人情，独钟武学。唯有夜雨时常提点我。我是坏人，他却是好人。”北辰低垂头，刀尖却是微微掉了个方向：“除他以外，我不相信任何人。只有他说的话，我永远知道真假。”
　　黑衣客轻功落到他身旁，说道：“北辰，你在磨蹭什……”
　　话音未落，刀光闪至。

　　黑衣客万万想不到他会突然动手，惊愣之下抬剑去挡。
　　北辰此招力道甚大，一招就将黑衣客的武器打脱了手。
　　黑衣客惊慌喊道：“北辰！你做什么？！”
　　“夜雨，他已经死了。”北辰说，“我走之前，他对我说，此生，再不练武了。”
　　黑衣客仓惶从他刀下逃开，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他说的是真话。”北辰提着刀，表情不见喜悲，语气却是苍凉。身形诡谲的在后面追着黑衣客。
　　北辰：“可他也说过，他的剑，非死不会放下。”
　　一刀劈来，黑衣客衣服断了半角，身后树上，留下道一寸多深的痕迹。
　　黑衣客方知两人武学差距之大，神色大变，告饶道：“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自己殉命！师父，我知错了，你不能杀我！”
　　北辰动作一滞，停在原地：“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你还活着做什么？”
　　黑衣客猛然摇头：“师父，我并非有意泄密，只是无心失口！此事怨不得我呐！”

　　北辰苦笑道：“难怪他最后和我说了两字。”
　　黑衣客小心后退，终于摸到了自己的佩剑，反身朝他刺去。

　　武器相撞，铿锵结于一声。
　　北辰：“我说过。你的剑法，是我教的。”

　　另外一边，胡大海瞅准时机，飞身过去拖了唐是回来。
　　唐是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抬眼要去看那边的情况。却被胡大海捂住了眼睛。
　　他听的真切。也是猜到了始终。
　　这个名叫北辰的人，为了来救他的朋友，挟持了他，朋友却早已死了。
　　他想杀韩庸。唐是原本应该憎恨的。
　　不知怎么，那股情怎么也生不出来。反有一种不知所措的酸涩来。

　　暴雨将息。
　　夏季的雨来去如风。
　　北辰站在远处，身边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他在飘渺风雨中岿然不动。
　　谁也没有说话。

　　胡大海抱着唐是后退了两步，悄声问道：“这人是什么来路？能留吗？”
　　刘伯温斜他一眼道：“他武功比你高。”
　　意思是你杀不了他。
　　胡大海啧道：“武功高也耐不住他脑子有病啊！你看！”
　　唐是扒拉他的手：“让我看！”
　　“不是叫你看！唉你爱看就看吧。”胡大海还是放开了手，他说：“这人刚刚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唐是失了禁锢，便跑上前去。
　　胡大海倒抽一气，喊道：“你做什么呢？回来！”
　　唐是停在了北辰后面较远处，怕人听不见，大声吼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能告诉我韩庸还活着吗？”

　　“我与夜雨，受右相之命，追杀韩庸。却在定远失了他的消息。我恐相爷责罚，自作主张，前去禀命，说是韩庸已死。后遭人背叛告密，夜雨受我连累。韩庸是死是活，我也不知。”
　　北辰缓缓道：“刘伯温。若还想活命，就尽早离开南田吧。早有人盯上你了。”
　　自此，他提了刀，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走，唐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泛晴。
　　他重新换了身衣服，又是满身湿汗。
　　张士信蹲在他的床前，看他动了，立马喊了一声。
　　唐是坐起来，觉得浑身酸痛，很是难受。
　　也想不大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张士信关切问道：“你没事了吧？还难受吗？”
　　唐是摇头。
　　张士信又问：“你怎么也会被他们抓去的？知道的时候，我可真是急死了！”
　　唐是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问：“章存道呢？”
　　“没什么事，他回家了。”张士信急着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被抓的？那姓胡的不是很厉害？怎么会让你被抓走？”
　　唐是：“没有。不知道章存道被抓到哪里去了。我才故意被抓。”
　　张士信又是一惊：“刘公子竟然以你为饵？这也实在过分！他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唐是觉得跟他说不来，自己也说不利索。爬起来转了圈，懵道：“我的东西呢？”
　　张士信尚在忿忿：“刘公子说要搬家。趁你睡着，将东西搬空了。”
　　“搬家……”唐是念了一遍，有些惆怅。
　　韩庸的，刘伯温的，章存道的，这些磨难，似乎都是他带来的。

　　说搬家，这一次是真的匆忙。
　　第二天，唐是受凉，还在发着烧，刘伯温就准备启程。
　　行装也是简便，就是些衣服，收拾了放在车里。
　　仆人全都留在府里，随行决定只带个夏生。
　　如此一来，张士信也不便继续留宿在此。刘伯温让杨叔将他送回泰州。

　　张士信急了。因为他如何问，也没人告诉他唐是要搬去哪里。
　　连唐是也不。
　　其实唐是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唐是自己还忙着跟杨叔等人道别，整个人头脑发晕，根本顾不了许多。
　　刘伯温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问了两句，确认他没事，便道：“要走了。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唐是忽而想到，说了句“等等”，反身跑去后院。
　　他扯下衣角，用布包着，将那株开出的腊梅，又折了一段下来，放进自己怀里。

　　车轮滚动的时候，唐是仿佛回到了他初来刘府的那段时日。
　　他掀开窗帘，向后看去。
　　发现张士信竟然跟在他的后面追跑。
　　唐是朝他挥了挥手，喊他回去。
　　张士信不听。
　　唐是便一直看着他。
　　终于跑不动了，他才停住，而后渐渐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