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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于时光中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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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杀了我的妻子。”
听见这句话,正翻动着书页的修长手指一顿,苏渐墨抬起眼皮,瞥了面前的俊雅青年一眼,淡然道:“可是白先生,在警方的报告中,您的妻子是自杀的。”
“不,是我,如果我没有……那她就不会死……”
青年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已经带上了轻轻的抽泣声。
“当一个人陷入强烈的愧疚感之后,很有可能会转变为一种负罪感。白先生,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为什么会对您妻子的死亡产生愧疚感吗?”
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这样问,你有做什么对不起你妻子的事情吗?”
刻意压低的声线极具有危险性,可惜此刻的白谪根本没注意到苏渐墨的变化。
他脸色如纸苍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不安地说道:“抱……抱歉,苏医生,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离开了。”
不等苏渐墨回答,白谪已经冲了出去,慌乱的脚步声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白谪离开后,研究所中顿时只剩下了苏渐墨一人,身穿白大褂的他与白色的墙体融入到了一起,营造出了一种诡秘的寂静感。
苏渐墨呵笑一声,放下书,从口袋里翻出包烟,点燃了一根。
他居高临下地透过窗,看向楼下白谪颠颠撞撞奔跑的场景。
就算险些被车撞到,白谪也丝毫没在意的继续向前逃离,好似他这里是什么魔窟鬼穴一般。
操之过急了吗?
让他对自己产生恐惧感可不好。
一阵舒缓的手机铃音响起,苏渐墨拿起一看,是庄衍。
“庄衍,找我什么事?”
2
黄昏时分,大地被太阳炙烤的余温逐渐散去,微风袅袅。
庄衍站在天台上,手里还拎着两罐汽水,见苏渐墨来,他作势将其中一罐递给他,半途又折了回去,用衣袖擦了擦后,才重新递给苏渐墨。
“忘记你有洁癖了,这下干净了,拿着。”
“得了吧,你衣服又干净到哪里去?”
苏渐墨摆出嫌弃的表情,却是接过汽水,打开喝了一口后才道:“今天白谪来找我了。”
“我知道。”
庄衍毫不惊讶的态度让苏渐墨挑眉,“你监视我?”
“啧。”
“谁他妈的监视你?”庄衍正经起来,继续道:“顾雪死后,白谪的表现很是悲观消极,正好你回国了,我就将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说不上两句话就离开了。”
苏渐墨无奈摊了下手,“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得告诉我,整个案件的始末。”
“顾雪的案子?待会我将档案传给你。白谪就拜托你了,白老师曾对我有恩,白谪又是他唯一的孩子,新婚没两年就遭遇这样的事情,我怕他会想不开。”
“……好。”
苏渐墨微微笑着,他眉目清朗,这么一笑,竟多了些勾魂摄骨的味道,庄衍感觉浑身汗毛一竖,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然。
最后,他将原因归纳于,苏渐墨实则是个不常笑的人。
就如他刚认识苏渐墨的那两年,这小子拽得和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印上去的,瞧谁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但不得不说,苏渐墨是个真正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他自己的心理研究所,更是被他们警长捧在手心里的犯罪顾问。托他的福,他们警方破获了不少刁钻的案件,当然也害得他频频被他家老头子教训,让他和苏渐墨多学着点。
庄衍琢磨着,他也不差是不是?
唉。
既生苏,何生庄啊。
“咦?”
庄衍面露惊讶之状,凑近了苏渐墨一些,朝他身上嗅去,“你吸烟了?”
“怎么?你们现在警犬不够,还劳你庄警官来兼任了?”
苏渐墨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用空的汽水罐抵上庄衍的额顶,将他推远了些。
“别闹。”
庄衍没什么心情和苏渐墨开玩笑,“你不是戒了吗?怎么又抽起来了?”
“才一根。”
“一根也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后面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庄衍又啧了一声,一边掏手机往回走一边朝苏渐墨喊道:“我回警局了啊。还有一件事,老头子喊你今晚来家里吃饭。”
庄衍的父亲对苏渐墨极好,听说他回来,折腾了一大桌子鸡鸭鱼肉,想起自己一顿三餐的泡面馒头咸榨菜,庄衍严重怀疑究竟谁他妈的才是老头子亲生的。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帮我向庄叔叔问好。”
苏渐墨拒绝得干脆利索,让庄衍气不打一处来。
死小子,不给面子是吧?
如果有时间,他一定找苏渐墨好好说道说道,奈何电话里催着紧,庄衍只得连连应答着“好,行,我马上回来”,对苏渐墨做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凶恶表情后就跑得没影了。
3
苏渐墨说有事,是真的有事。
他一目十行地将庄衍发送过来的档案看完,视线最终落在了顾雪的照片上。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年龄不大,二十出头,宛若才出校门的大学生,还未脱去稚气的脸上有着不知世俗的天真。
若有所思地抚过屏幕中那张秀美的脸,苏渐墨放下手机,转身对着镜子将他上衣的纽扣系到最高一颗,看上去,一丝不苟。
酒吧里灯红酒绿,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让苏渐墨尤为不喜,他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朝里间走去。
苏渐墨相貌清俊,身材是不胖不瘦的挺拔,在人群中显眼得很,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不少人来朝他搭讪,不过上来的,竟都是些男人。
这是一家同□□。
“你干什么?放开我!”
大厅里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苏渐墨朝着声源处看去,在看见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后,他冷淡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双手被禁锢着,男人的力气很大,白谪挣扎了两番都挣扎不掉,只好破口骂道:“徐晖,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你别这么不要脸行不行?”
“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白谪,你当初结婚的时候就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可你那老婆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呢?你今天答应我来这里就证明你心里是有我的,还装什么贞洁!”
说着,男人居然当众去撕扯白谪的衣服,这种事在酒吧里早已见怪不怪,没一人上前阻止。
白谪心里慌张,他没想到徐晖竟然这么混账,和他硬碰硬是不行的。他想要报警,但就在拿出手机的瞬间,白谪才反应过来。
——不能报警。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么做,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吧?”
挣扎间,突然一只手过来拉住了徐晖,白谪身上一轻,整个人被护到了那人身后。
“多谢。”
逆着光,白谪看不太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他一身西装笔挺,侧面线条流畅漂亮,细闻还有种很浅淡的烟草味,恰好都是他所喜欢的。
脸色微红,白谪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什么人?”
徐晖被人拉扯了一下,坏了好事,气得正挥起拳头朝对方而去,可还没等他靠近,就先被对方一脚踹在腹间,疼得他弓起身体,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冷静下来了么?”
苏渐墨语气平平淡淡,好似刚刚踹人的不是他一样。
“不好!检查的来了!”
酒吧门口开始喧嚣起来,谁都顾不上谁。白谪手间一紧,被人拽住就跑。
他发誓,除了大学一千米体测,他还是第一次跑步差点跑掉半条命的。
“我……我……我跑不动了……”
扶上路灯,白谪这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救他的那男人搞不好是个运动员,拉着他跑了这么长的距离,也只是呼吸略重了一些。
“行了,到这里应该就没事了,你也不想被条子抓吧?”
谁说不是呢?
白谪舔了下干燥的唇,抬头想再次谢谢男人的救命之恩,不想撞入眸中的是一张出乎意料的熟悉俊颜。
“苏医生?”
他还以为他看错了,直到苏渐墨点了点头,白谪才感觉这世界真魔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巧啊,苏医生。”
过了半天,他才冒出这么一句,说完暗暗咂舌,巧个屁,那可是同□□,有什么会比在那里遇见认识的人更尴尬的事情吗?
“呵,不巧。”
苏渐墨脸上带着笑意,“我是心理医生,出现在各种场合,研究各种人的心理,都是我的职业要求。”
“只是,白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呢?那个男人又是谁?”
苏渐墨问得过于坦荡,白谪将唇线抿得平直,犹豫了下。
他太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也许,苏医生是很好的选择。
“他,是我的前任恋人。……意外吗?我是男人,我喜欢的,也是男人。”
苏渐墨听得出白谪话语中的苦涩,他眸色越加幽深晦暗,却在白谪朝他看来的时候恢复如初。
“意外倒也不至于,但显然你以前的眼光,不太好。”
这句看似指责却没有歧视的话让白谪鼻子一酸,心里好似被沙子磨过般密密麻麻的疼,以前所承受过的委屈在这一刻被放大,他竭力克制着情绪,对苏渐墨苦笑了下。
“苏医生,我会再去研究所的,谢谢你。”
4
夏日正盛,暑气躁动,唯研究所室内一处清凉。
白谪如约而至,开始向苏渐墨讲述他曾经的故事。
从他高中开始不自觉的看向班级里的俊秀男生时,他就发现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不正常的。
白谪不敢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他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遇见徐晖。
徐晖个性张扬,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少年不羁的劲儿,这对于生活向来循规蹈矩的白谪来说,有种似毒似蛊的吸引力。
和徐晖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他们看过漫天星辰,也追过狂风暴雨,他们在酒吧里尽情的舞动身体,在夜幕中平静的相拥。
他就那样跌入了徐晖的世界,义无反顾。
——但被父母发现是迟早的事,那一刻,尖利的语言像是一把把小刀剜在他的心里,极深极疼,却不见血。
白谪不明白,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呢?
白谪想以死去抗争,可父母同样以死还击。
可笑吗?令一个人臣服的方法是利用这个人对自己的爱。
白谪终究是不忍心的,作为众人口中的那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让父母以死相逼的地步?
他退了一步,父母也同样退了一步。
他们说,他可以自甘堕落,却不能辱没了白家的名声。
父母为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曾是父亲的学生,叫顾雪。
顾雪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即便白谪对她素来冷淡,她也毫不吝啬地绽放着灿烂如春花般的笑容。
这甚至给了白谪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可以喜欢上这个包容力极强的女孩呢?
顾雪算不上优秀,更不是父母期盼中足以与白家相配的儿媳妇,但父母看中的是,顾雪身为孤儿的背景。
这样即便顾雪以后发现了什么端倪,凭她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白谪和顾雪结婚了。
道德感在约束着白谪成为一名好丈夫,他和徐晖分了手,潜心到工作中,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对顾雪的愧疚。
只是两年的时光消磨着女人的青春和温柔。
顾雪开始和白谪争吵,她哭着质问他,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白谪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白谪逐渐连家都很少回去了。
他害怕见到顾雪。
那一次是因为什么回去的呢?他的研究资料丢在了家里,他回去本想拿了就走。
可顾雪说,太晚了,要不等早上再走吧,他答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顾雪眉目舒展,眼中有着明显的欣喜。
顾雪做了一桌子菜,每样都是白谪爱吃的。及夜间,白谪照例抱了一床被褥想去书房,却被顾雪拦住,她当着他的面脱光了衣服,脸颊赤红地低声道:“白谪,……爸妈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
女性优美白皙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白谪那一刻只觉得全身血液涌上头顶,他捂着脸,掌下的温度是惊人的烫。
他没有那种所谓的冲动,有的只是羞耻与难堪交织的复杂情绪。
“不知廉耻。”
说完这四个字后,白谪就摔门而出。
白谪想,如果那晚他没有离开,没有说出那句话,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次日,冷静下来的白谪买了顾雪最喜欢的白玫瑰回家,想要为自己的言行道歉,当他推开门,见到的却是满地的鲜血和一具冰凉的尸体。
警鸣声在耳边回荡着,白谪什么也无法思考。
庄衍很快带人封锁了现场,顾雪被抬走了,只留下那束纯白娇艳的玫瑰花散落在血迹中,残败不堪。
警方很快给予了“排除他杀”的结论,案子了结,白谪却始终无法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医生,我应该怎么做……?”
白谪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如何。
“你……”
苏渐墨尝试着开口,“难道不是应该感到轻松了吗?”
“什么?”白谪不明所以,扬起头来看着苏渐墨,苏渐墨距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贴到了耳边,“‘她死了,真好’,当你看见你妻子尸体的那一刻,心里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吗?”
一字一句的,毫无温度地冲击着白谪的耳膜。
白谪张嘴就想要反驳,但话语卡在他的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轻松?或许正如苏渐墨所说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感到轻松的。
他被压抑着太久了,不能否认的是,顾雪的死,为他这场诡异又悲哀的婚姻划上了一个句号。
“开玩笑的。”苏渐墨话锋一转,语气认真“白先生,我推测你应当是患有某种人格障碍疾病。”
5
一来二去,白谪和苏渐墨也算是熟悉了,有时候苏渐墨会和白谪说些心理学上的事情,例如记忆的改写与删除。
苏渐墨说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而记忆又极易对一个人的性格、行为产生影响,如果能够成功操控一个人的记忆,甚至能将这个人化为傀儡,为己所用。
白谪不懂这些,也不感兴趣,他只觉得在说起这些话题时,苏渐墨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光,朝他看来时,眼眸中也全是他。
这种感觉,白谪很喜欢。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打破这份悠然的是庄衍的一通电话。
“白谪,你这几天去哪了?老师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6
在苏渐墨的陪伴下,白谪去停尸房认尸,阴暗潮湿的停尸房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直挺挺地放在那儿,像一副风格诡异的画。
白谪脸上摆不出表情,几次向白布伸出的手都惧怕地收回,最后,他定了定心神,只揭开白布的一角,就无法抑制地捂嘴跑了出去,而苏渐墨的脸色还算是平静,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死者白浩,生前生殖器官被割去,在胃里检测出了残留部分。死者刘静,生前……舌头被剜去,同样在胃里检测出了残留部分,死因皆是失血过多。二者死亡时间基本一致,超过七十二小时……”
庄衍公式化地回答着苏渐墨的问题,声音都发着颤。
若是在以前,苏渐墨可能还会调侃一声这可真够变态的,但思及庄衍和白家夫妇的关系匪浅,他只得叹口气,拍了下庄衍的肩膀,“我会帮你查出真凶的。”
7
根据线索,苏渐墨对嫌疑人进行了侧写。
男性、接受过良好教育、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178至182、体格一般、擅用刀具、心理素质极强,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随着一个个条件报出来,周围的空气逐渐安静,不仅是刚来的实习生愣了,就连庄衍的眼角都抽了抽。
“你现在说你是凶手,我都信!”
这些条件,苏渐墨都完美符合,他真的不是在瞎说吗?
“那你把我抓起来好了。”
说着,苏渐墨还真朝庄衍伸出了双手,被庄衍一巴掌拍了回去,转身冲其他警员道:“听见了吗?去排查。”
随后,庄衍又将所有的线索理了一遍,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数日不眠不休,困到极致时,庄衍就往嘴里灌一大口浓茶,直苦到了他心里,可看着调查出来的结果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凶手是——白谪。
白谪是自己投案的,他冷静地交代了犯罪过程,和庄衍他们调查的基本吻合。
“为什么?”
庄衍激动地抓住白谪的领口,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他想不通为什么白谪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弑杀父母的恶魔!
白谪并不做抵抗,短短几日,那个温润青年就憔悴得不成样子,他咧开干裂苍白的嘴,缓慢而又清晰地道:“因为只有他们死了,我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从小到大,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做他们让我做的事,走他们为我规划好的人生。庄衍,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怎么明白!”庄衍和白谪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庄衍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闹到这种地步!
“你要我说什么?说我喜欢男人?还是说你自以为德高望重的恩师只是个伪君子?呵,庄衍,你的人生,光明正义,真好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样幸运的,也有些人,倒在泥泞里,是爬不起来的。”
说完这些话,白谪的唇上已经溢出了血,他推开了庄衍的手,主动跟着警员离开,在踏出门槛前,白谪稍一偏头,看了眼靠在墙边默不作声的苏渐墨,见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微微抿了下唇,抬脚跨了出去。
白谪杀害亲生父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唏嘘,有人嘲讽,但总算是尘埃落定,案子了结。
8
这两天的庄队长脾气火爆异常,苏渐墨来办公室看见的就是小实习生被训哭的场景。
“你总这样,谁以后还愿意在你手底下干活?”
苏渐墨对实习生使了个眼神,实习生立刻机警地溜了出去,这时苏渐墨才道:“别想白家的事了,白谪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以致于人格分裂才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他也不想的。”
句末,倒有几分真情实在的叹息,可惜这一点,庄衍并未注意到。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来这干嘛?”
庄衍头都没抬地说道。
他总觉得白谪的案件不太对劲,盯着尸检报告,认真观察着每个可能被他遗漏的细节,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几组照片上,思索了一会儿,正准备询问苏渐墨的时候,看见他小指上贴了个创口贴。
“怎么了?”
“没事,被刺扎了一下。”
庄衍皱皱眉头,正烦着案子,就没多问,朝苏渐墨挥挥手,示意他别打扰自己,等苏渐墨识趣地离开后,他瞥了一眼桌案,边角处静静摆放着一朵纯白的玫瑰花,之前有这玩意的吗?
一个激灵,庄衍拿起那朵玫瑰花,握在掌心,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9
白谪以为等待他的是奔赴刑场,结束他这荒唐的一生。
却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他被释放了。现在,他正赶往一座废弃的孤儿院,是苏渐墨让他过来的,他说这个地方是他的起点和终点。
他起初不懂是何种意思,等赶过来看见庄衍持枪对着坐在楼顶边缘的苏渐墨时明白了一切。
苏渐墨从未想过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一切,是他早就布好的局。
“苏渐墨,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现在认罪自首还来得及!”
庄衍持枪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的枪口会对准了他的兄弟。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虽是在对着庄衍说话,苏渐墨却是在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手中的花儿。
白谪这才注意到他面前摆放了许多白玫瑰花,每一株都是新鲜被剪断的,苏渐墨正将它们整理成花束,旁边还放着浅蓝色的牛皮纸和草绳。
那大概是苏渐墨亲手种植的,他曾在苏渐墨研究所中看见有关于玫瑰扦插培育的书籍。
“你说凶手擅用刀具,白谪连菜刀和水果刀都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切割伤口那么完整?能做到的,……是毕业于医科大学的你!”
庄衍反复看着现场照片,才明白他心中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太过整洁了,不像是单纯为了摧毁证据,更像是出于凶手行事习惯,又想起苏渐墨过往种种,与顾雪一样,他最喜欢的花是白玫瑰,被收养前待的也是顾雪所在的那家孤儿院,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苏渐墨与顾雪早在幼年时就相识了,他这次回国也不像他说的,是因为病情好转了,而是为了替顾雪报仇。
“庄衍,你没有辜负庄叔叔,你真的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随着这句话落下,苏渐墨也起身,拉紧花绳,花束已经完成。
大束的白玫瑰娇艳欲滴,被苏渐墨对待爱人般怜惜地握在掌中,他的眸越发温柔。却在下一秒,苏渐墨将花束抛下楼,如同在祭奠这座已经破败的大楼一般。
庄衍心思全然不在那束花上,他逼上前一步,“顾雪的死只是意外,你杀了老师他们有什么用!”
“不是什么意外!”
苏渐墨失控地打断了庄衍的话,他语气愤怒地道:“顾雪的死,是你……”
视线投向白谪,咬着牙继续道:“还有你那自诩书香门第的父母造成的。”
“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笑得肺里都在作痛,“书香门第?一个诅咒辱骂儿媳妇的婆婆?一个觊觎儿媳妇身体的公公?以及一个同性恋却妄图结婚生子的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
“真令人恶心。”
白谪听着苏渐墨说的这些话,脸色苍白却无法反驳。
“再怎么样,顾雪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赔上你自己的人生……”
和顾雪不同,苏渐墨明明有那么大好的人生。
“阿衍,我没有时间了,肺癌晚期。”苏渐墨又咳了两声才道:“顾雪,她是被父母遗弃的,所以她太想要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而这些是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人给不了的。”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善良可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的女孩子会比我先死呢?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如果他们没有意识到错误,还有多少个‘顾雪’的人生会被这样毁去呢?是的,是我亲手杀了白家夫妇,白谪只是目击者,他心思太过脆弱了,所以被我简单催眠后,记忆就错乱成以为是他人格分裂,自己杀的父母。”
外面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庄衍一惊,怎么会?他并没有联系局里,他皱起眉,看向苏渐墨,“苏渐墨!”
“我设置了定时电话,阿衍,当个好警察吧。”苏渐墨看向白谪:“——白谪,抱歉,利用了你的感情,也谢谢你见证到最后,我想,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了。”
说完这一切,苏渐墨步步后退,在警车鸣笛声中,在众人叫嚷声中,周围一切化为寂静,如他之前抛下去的花,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