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不是同性恋》世上只有天涯好

3、√（5?-4?）

　　“袁老师，晋哥电话里说他待会儿过来。”
　　小美挂上电话，一抬眼刚好看见袁好问一手提着搪瓷缸另一手揉着额角从办公室出来，忙问：“袁老师，头还疼得厉害么？那个桂圆红枣水有没有多喝一些？”

　　袁好问回了个微笑，扬扬手上的缸子，但还是皱着眉：“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最近诊所的客源骤减，本以为那位企业家自杀的新闻会跟大部分社会新闻一样，很快就能退去，却不料刚好赶上315。
　　无良媒体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个，二话不说就把“小袁诊所”树了典型——电视台每天轮番轰炸的公益广告里赫然就有“小袁xx诊所”的照片轮播——虽然欲盖弥彰地给“心理”俩字打了马赛克，可毕竟店招下的门牌号码都没删。
　　明眼人一眼就心知肚明，那不就上回“逼着患者跳楼”的医院么？

　　如今真正来诊所咨询心理问题人数寥寥无几，可徘徊着“每日一游”的倒是与日俱增。

　　“袁老师，您千万别灰心，红枣水治疗头疼脑热很管用的，我奶奶一直就这么喝，现在都80好几了，从没见他头疼过...”小美一脸信誓旦旦，笑嘻嘻地冲那只瓷缸竖起大拇指。

　　“你就可劲儿瞎扯吧小美同学！红枣水不是给你们妹纸治痛经的嘛？什么时候连头疼脑热都能治啦？！”没等当事人搭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是说，一段时间不见，袁老师的经这就痛上了？”

　　袁好问一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何人。他随手把搪瓷缸往台子上一放，然后笑着立刻大步向那人走了过去，跟他狠狠拥抱了一下。
　　“晋以铭，总算知道来看看我了。”

　　晋以铭是袁好问在芝大的学弟，袁好问读研的时候刚好带过晋以铭本科的一门选修，毕业以后，晋以铭的称呼却也一直没换，始终老师老师地叫他，顺带着小美也学他喊“袁老师”喊的欢快，改都改不过来。
　　回国后袁好问开诊所，晋以铭还友情客串地来给袁好问打过好长时间的工。
　　两人关系一直挺铁，基本上属于倾家荡产帮还信用卡的那种关系。所以眼见袁好问现在有难，晋以铭是终究要来两肋插刀一下的。

　　“别这么说嘛袁老师，您有难我当然得来看看啊！”晋以铭冲袁好问哈哈一笑，故意开着玩笑说：“就算帮不上忙特地来点个赞，也是可以的嘛...”
　　袁好问狠锤了一下晋以铭的肩膀，觉得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你就瞎贫吧！”

　　“晋哥晋哥，我的礼物呢？”
　　小美看着晋以铭和袁好问互相打着趣一同从门外走过来，腾地就从前台的高柜后面站起，双手摊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差没摇尾巴了。

　　晋以铭伸手就把一直提着的一只纸袋递到小美摊得平平的手上：“喏，少不了你的，狄思福的蝴蝶胸针，小鬼灵精！”
　　“哇，谢谢晋哥，晋哥最帅了！”小美乐颠颠地接了小纸袋，撒腿就跑回位置上拆礼物去了。

　　晋以铭侧过身来，把手上的另一只袋子递给袁好问，笑眯眯地说：“袁老师，甄滋味的芝士蛋糕...你的最爱。”
　　“谢谢啊。”袁好问望了晋以铭一眼，顺手接了过来却没打开，只盯着那只纸袋看了一会儿，笑容慢慢就淡了下去，然后突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一起过过来的，两个人名义上说起来是师兄弟，实际上也跟生死至交差不了多少。
　　晋以铭当然知道袁好问唉声叹气的原因。但他突然不想接话，只低头笑笑，顺势走到正在戴蝴蝶胸针冲着镜子臭美小美身边去，狠搓她的脑袋故意大声问她：“诶，鬼丫头，袁老师这是转性啊还是减肥啊？居然雷打不动的下午茶都戒了？不至于吧！”

　　“哪能啊？”小美反手过来就是一记皮笑肉不笑的掐肉报复，直揪得晋以铭呲牙咧嘴开始求饶说再也不敢摸她脑袋，这才撤手放开，撇着眼角瞪他：“咱们袁老师这是正在感叹命途多舛。所以无心芝士呢！呜呼哀哉，如何是好呀呀呀...”

　　袁好问见两人都是一副毫不上心的样子，也懒得说他们，转身到台子上取了瓷缸，踱到热水器边往里添了点儿水。
　　“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先把这房子退了，换个地段重新开始...”

　　“别介啊！”
　　没等晋以铭开口，小美先就大声嚷嚷起来：“这地段，这价格，再上哪儿找去啊？回头要找个穷乡僻壤的，是让病患千里迢迢找来？还是咱们特地开个快线去接啊？别傻了袁老师，不过就是个社会新闻，扭头大家就都忘了...”

　　小美说的这些袁好问倒也不是没想过，可她说的这，除了放宽心还能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就任人鱼肉的感觉，他袁好问可不喜欢。

　　晋以铭两厢看了一会儿，见袁好问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开口：“袁老师您想没想过，不如上法院告媒体，打官司正个名？”

　　“不是没有查过。国内这种涉及名誉权的案子战线通常都拖得太长，时间一长，不管出来什么结果，老百姓也早全忘光了，除了索要一点点可怜的赔偿，对名誉修复基本没什么帮助。更何况...”
　　袁好问叹了口气，将将比出三节手指：“律师费起码这个数。”

　　“三...万？”小美犹豫着接了一句，见袁好问居然还摇头，霎时就气得满脸通红：“妈蛋，我就说那帮律师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怎么不去抢？！”

　　“得...”晋以铭拍了拍炸毛中小美同学的肩膀，对着袁好问又小心地又问了一句：“朱诺前两天也打电话跟我问起你这情况了。导师那边也是，问你要不要回去继续跟他搞学术...我就说那老头子绝对舍不得你。”

　　见袁好问瞪着眼睛看他，晋以铭哈哈乐的傻劲儿一下就蔫了：“我说真的嘛...我要是你，谁还费劲心机创什么业啊？随随便便发两篇IF高的论文，职称评得嗖嗖跟坐火箭似的，那科研经费哗哗就来了。不比你现在苟延残喘守着这小破房子赚得多啊？”

　　袁好问被他越说越觉得没好气，捧着红枣水低头啜了一口。
　　“确实好久没给老头子打电话问候一声了，等过段时间...”
　　然后突然像是饿狼想到肉似的，眼神放光，一个猛地往前，把凳子都撞得东倒西歪，抬起头来：“等等！你刚刚说IF？！”

　　晋以铭和小美都被袁好问这一惊一乍的状态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惶。
　　小美偏过脑袋：“晋哥，袁老师这...啥情况？”
　　晋以铭用手捂着嘴：“我看...八成要疯！”

　　袁好问瞟了几眼那俩贴墙站着的人，懒得去理。只觉得心里一个念头即将熊熊而出，马上就要势不可挡。
　　“发几篇影响因子高的论文，提高一下咱们诊所的学术影响力。真有你的，晋以铭！国内学术界最讲究的不就是名正言顺嘛？你老师我就名正言顺一个给他们瞧瞧！”

　　袁好问说着，忽然冲晋以铭邪魅一笑，勾了勾手指：“我刚好最近想到个不错的研究方向，以铭，你跟我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晋以铭突然觉得背脊发冷，在小美“风萧萧兮”的同情眼神中却也只得低眉顺眼，跟在袁好问后头磨磨蹭蹭地往办公室走去。

　　......

　　“什么？！！！”
　　片刻不到，晋以铭的怒吼就从薄薄的榉木门内传了出来：“行为主义学派的同性恋群体分析？！”
　　晋以铭食指叩着桌板，低着脑袋一下一下地点：“...这是什么鬼？”

　　“晋以铭，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师弟。行为学派都不知道？！环境成因优先的同性行为诱导...”
　　袁好问一本正经，弹着两支间夹着的钢笔就像弹烟蒂：“对目标行为的达成，行为学派会进行一系列外源路径的研究...”

　　“袁老师袁老师。”晋以铭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袁好问即将而来的长篇大论：“我知道行为学派。我是想问...”
　　他一脸不忍直视地用食指点着A4纸上的内容：“您这个‘IAR’是...什么意思？”

　　“Imitation and Rehearsal——模仿与预演…”
　　袁好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晋以铭，摇着脑袋叹气道：“我就说你小子念书的时候太投机耍滑，这样不好，这都是最简单的心理学基础。大一新生都…”

　　见晋以铭突然面露惊惶的样子，袁好问都懒得鄙视他，咽了口口水，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解释道：“这个意思就是说啊，一切行为结果通过反复学习和强化，都会形成必然的结果。换句话说，行为主体只要一直通过不同行为强化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他最终就有变成同性恋的可能性。”

　　“所以您这是终于...”
　　晋以铭表情呆滞地弱弱举了个手，看着袁老师面容和蔼地冲他点了点头，突然有种在专业课上睡觉，然后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的错觉。喉咙口的千言万语梗了半天，只幻化成了一句话。
　　“...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