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笛令》流鸢长凝

7、第七章．小虫惊心

　　傍晚时分，大军行了百里后，便在山腰处安营扎债。

　　离淮阳越远，霜州的薄雾便越浓，当夜幕降临，这山中薄雾早已濛濛然弥散在了林间。眼力好的弓箭手，也只能看清楚十步之内的物事。

　　所以当军营扎好，晏歌当即下令，今夜加强巡守，小心防备。

　　趁着此时，小桃偷偷地溜到了军营后的小土包附近，蹲下身子刨啊刨啊，不知是准备打个洞钻出军营呢，还是刨个坑找寻什么？

　　“丫头，你就算刨个狗洞出来，也钻不出去的。”

　　突然，晏歌冰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桃缩了一下身子，佯笑道：“你不是在前头训话么？”

　　“跟我回去。”晏歌手中银枪猝然横在了小桃身前，逼着她乖乖站了起来。

　　小桃嘟起小嘴，白了晏歌一眼，“走就走！哼！”

　　晏歌给身后的巡营将士递了个眼色，“你们把这个浅坑填平。”

　　“诺。”

　　小桃几乎是被晏歌给押回营帐的，她气呼呼地揪住了晏歌要放下来的帐帘，“小将军，我们白日说的约定还算不算？”

　　晏歌肃然看着她，“你别再做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我跟你不过萍水相逢，也不需要你做这些。”

　　“那好，你放我走，我便听你的。”小桃冲口而出。

　　晏歌静静地看了看她，“我心情好些，或许会放你。”说完，她放开了帐帘，转身步步走远。

　　小桃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了！哼！人不自救，还等谁来救？！”她想了想，低头看向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只小虫子，她眯眼一笑，似是准备做什么“坏事”？

　　夜色更深，雾色更浓。

　　小桃等到了半夜，偷偷地掀起帐帘一角，仔细瞧了瞧外间的人，突然掀起帐帘来，对着值守的两位将士道：“我傍晚掉了个东西在后面，你们谁陪我去找找啊？”

　　“姑娘不若明日白天再找吧。”

　　“不，你们一清早就拔营了，万一忘记了怎么办？那东西对我很重要的，是阿妈送我的东西！”

　　“这……”

　　“你们两个大男人跟着我呢，还怕我跑了么？”

　　“好吧。”

　　于是小桃就带着两位将士跟着自己往军营后面走去，路经中军大帐的时候，小桃似是脚下踢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她似是来了怒气，蹲下身子，指着地骂了一句，“谁让你绊本姑娘的！哼！”悄悄地，她将手心中的那只小虫放入了营帐之中。

　　“怎么回事？”

　　带兵巡营的晏歌听到了声响，大步走了过来。

　　小桃急忙站了起来，赔笑道：“我只是……只是出来找个掉落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我这样，我乖乖回去啊，你别黑脸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营帐跑去。

　　跟着小桃的两名将士窃笑一声，小声道：“还是少将军可以镇住这个丫头！”

　　晏歌看着小桃跑远，冰冷的脸上忽地多了一丝笑意，“算你识相。”

　　“小歌。”

　　营帐之中突然响起了叶泠兮的声音。

　　晏歌端正了头盔，又整了整甲衣，这才提枪走了进去，恭敬地道：“楚山，有何事？”

　　叶泠兮并没有休息，她此刻坐在寒西关地势图前，仔细琢磨着奇袭的战策。她顾不得抬眼看晏歌一眼，连忙招手对晏歌道，“小歌，你来，寒西关地势你比我清楚，我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连叶泠兮自己都没发觉，她与晏歌单独相处之时，她已不唤自己本宫。

　　晏歌有些失落地轻轻一叹，她走到了叶泠兮身侧，看着她指的地方，淡淡道：“葬虎关。”

　　“葬虎关？”叶泠兮觉得这个名字乍听都觉得寒意逼人。

　　晏歌点头，“此地地下溶洞甚多，若不熟悉地势，行军走这条道，进十人，出来者仅有一人，出不来的人，一个一个都踩塌跌落到了溶洞之中，就算不摔死，也会活活饿死。”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银枪，“这是天险，所以这儿是寒西关守备最薄弱的地方。”

　　叶泠兮听出了晏歌话中的意思，“小歌，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打算走这里奇袭寒西关？”

　　晏歌沉默，算是默认。

　　叶泠兮抬眼定定地看着她，“此处地势你掌握多少？”

　　“十之一二。”晏歌如实回答。

　　叶泠兮倒吸了一口气，“可还有第二条奇袭线路？”

　　“其他地方，晋兵定有重兵把守，一万人马根本破不了寒西关大门。”晏歌冷冷说完这句话，突然把话题换了一个方向，“楚山，这些是我该想的事，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小歌。”叶泠兮按住了她握枪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我宁可寒西关夺不回来，也不要我大云的子弟兵如此白白枉死！”

　　晏歌贪恋叶泠兮此刻掌心的温暖，她也算是大云的子弟兵，姑且也算是楚山在意她的性命吧。

　　晏歌的手想要覆上叶泠兮的手背，却迟疑地悬在了半途。她终究是不敢主动亲昵她一分，生怕她的主动，会让叶泠兮瞬间逃得远远的。

　　叶泠兮觉察到了晏歌的失神，连忙缩回了手来，低头道：“小歌，我说的可听进去了？”可这话说完，突然觉得这话若是细细一想，似是多了一层意思。

　　双颊已多年没有这样火辣辣的感觉，叶泠兮觉得心底有些慌乱，她轻咳了两声，忽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诺。我……还是出去巡营吧。”晏歌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她只好找了由头，想要让快些离开这儿，害怕破坏她与楚山之间难得的平衡。

　　“小歌，从昨夜到今日，你一刻未眠，还是……”叶泠兮突然叹了一声，她起身指了指边上的床榻，“你去小眠片刻吧。”

　　晏歌愕了一下，忍不住轻轻一笑，重重点点头，快步走到了床榻边，坐了上去，却又迟疑了。

　　“怎的还不休息？”叶泠兮问了一句。

　　晏歌怔怔地看了一眼叶泠兮，“我……我毕竟是臣……你……你我不该同处一室……又同……同睡一床……”

　　这句话从晏歌口中说出来，叶泠兮反倒是觉得有些惊讶，她看向晏歌，这才发现晏歌的脸颊有若火烧似的通红，落在眼底，竟有种说不明的特别滋味。

　　“谁跟你同睡一床了？”叶泠兮佯作不悦，嗔了一声。

　　可这终究不是真的生气，这样一嗔，非但没有震慑的效果，反倒还多了一丝娇羞的意味。

　　晏歌更是心慌得厉害，她连忙端然站起，指了指边上的矮几，“我还是……还是到哪里坐一会儿便好。”

　　“嗡——”

　　蓦地，营帐之中响起了一声惊心的小虫振翅之声。

　　这声音不论是叶泠兮，还是晏歌，都极为熟悉，甚至暗暗心悸。

　　难道是蛊虫来袭？！

　　这个念头窜上心头，晏歌当即将叶泠兮护在身后，去找寻那只小虫子的踪影，“楚山小心！”

　　叶泠兮也并非那些孱弱公主，她当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与晏歌背心相靠，心头算是安定了一些。

　　“小歌，你注意那边，我注意这边，小心些！”

　　匆匆嘱咐了一句，叶泠兮与晏歌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只振翅而飞的小虫身上——小虫扇着小翅膀，缓缓飞落在寒西关地势图上。

　　“啪！”

　　晏歌手中的银枪猛地将那小虫子拍碎在了图纸上，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却听见外间突然响起一声奇异的笛声。

　　晏歌紧紧盯着那只已死的小虫子，却瞧见那些碎裂的小虫子尸体突然宛若活了一般颤动起来，似是要变成数十只更小的虫子。

　　“楚山，出去，这里危险！”

　　晏歌急呼了一声，已带着叶泠兮来到了帐帘前。

　　叶泠兮摇了摇头，道：“这里危险，要走便一起走！”

　　“听我的！”晏歌急然回头，厉喝了一声。

　　不知怎的，叶泠兮感觉有人在帐帘那儿狠狠推了她一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晏歌身上扑来。

　　晏歌一臂紧紧环住了叶泠兮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恰好将叶泠兮紧紧抱在了怀中。

　　狂乱的心跳声在彼此的胸臆间疯狂地跳动着，不知是算惊魂未定，还是算心火暗生，每一声都是那样的清晰。

　　谁也逃不了，也避不了的明明白白心跳。

　　这一次，叶泠兮不得不承认，晏歌确实是长大了。

　　搂紧她的那只臂膀，已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小娃稚嫩无力的臂膀，此时此刻，那只臂膀是那样的有力，足以让她一切安然。

　　心湖微漾，心房温暖。

　　这样的感觉终于重现心头，却比当初祁子鸢给她的似是更多了一层温柔。

　　莫名的酸涩之感涌到眼眶之中，叶泠兮慌然低头，推开了晏歌，她别过了脸去，道：“我……我没事了……”

　　晏歌的手臂还悬在那儿，她有些无措地缩了回来，警惕地看了一眼那些跳动的虫肉，此刻已经是一片模糊，哪里还有颤动的样子？

　　“笨死了！”

　　静默之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帐帘外低声一叹。

　　晏歌冷着脸掀起了帐帘，小桃慌忙背过了身去，指着天空自言自语地道：“今夜的月光，好像很不错啊。”说着，她转头眯眼对着晏歌一笑，“小将军，人家想看月亮，你跟人家去看看可好？”

　　“霜州山间多雾，你想去哪里看月亮？”晏歌冷冷问了一句。

　　小桃赔笑了两声，“小将军，既然看不到的话，人家就先回去了哦，我等你来给我换药哦。”说话间，不忘往叶泠兮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清冷，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换药是么？”叶泠兮突然开了口，她走到了小桃面前，话却是说给晏歌听的，“少将军已经累了一日，就先在帐中歇息片刻，由本宫去给这位姑娘上药吧。”

　　“不可！这丫头行事古怪，我担心……”

　　“这是君令！”

　　叶泠兮不等晏歌说完，便寒着脸打断了她说的话。她觉察到了晏歌的不悦，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真的不放心，少将军也可以跟来。”

　　“诺！”

　　小桃干咳了两声，“我……我……可不可以自己上药啊？”

　　这简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都怪那小将军蠢笨，一口亲上去不就拿下的事？！

　　小桃心底不断腹诽，可她一对上晏歌与叶泠兮的目光，就知道今日啊，她是又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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