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夏之殇

40、一念痴情一念伤（下）

　　天色愈暗，沉闷的空气是骤雨的前兆，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店铺门口两边的人还在僵持，围观的人瞧着没有戏，都渐渐散开。

　　“小姐，那个小二回来了。”闵敏拉住我的袖子，指了另一头说。是刚刚还在门口的店小二，神色得意，与之前离开时候截然不同。他走到一个领头的官差身边，附着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似乎又给了某样东西。那领头的官差在看完东西之后，脸上的神情变了变，跟掌柜嘱咐几声，随意解释了几句，带着人便撤走了。

　　“事情就这么完了？这哪是误会呀。”闵敏先一步问出。

　　我道：“这些都与咱们没干系，时间尚早，陪我过去看看。还有，不管我待会儿说什么，你们不要插嘴。”夏记的事情，问旁人恐怕难以知道，也不会告诉我，要弄清来龙去脉，我只能把希望寄在这里。

　　“小姐，你……”我一眼瞪过去，闵敏立马闭嘴，不容他们拒绝，我就拉了人朝店面过去，却在门口被一个年轻伙计挡住。

　　他瞧了我们几眼，道：“这位公子，小店有事，今晚已经打烊了。您要买东西，请明儿个赶早。”

　　我道：“我并非想买东西，只是正巧手中有个大买卖，想同你们掌柜的谈一谈，麻烦你去说一声。”

　　“可掌柜说了，今晚什么生意，什么人都不见，公子，真有事还是请您明日再来吧。”

　　我不死心，又问：“有钱也不赚？很多钱。”

　　那个伙计听着好笑，摇了摇头对我说：“公子，要开店的自然都想赚钱，只是今天来的不巧，老板有大事要办，别说做买卖，就是官府来抓人，也得候着。”

　　“还有这道理……”我被他一句堵回来，难不成今天就见不着人，问不到事了，“那我问你，这店的前一任老板你认识吗？就是那个女掌柜？”

　　“不认识，我们这些伙计，都是老板亲请的，以前的事，啥都不知道。”

　　“那她们去哪儿了？”

　　伙计道：“这就更不知了，公子你还是走吧，有事明天再来。走吧，走吧。”

　　我们留在原地望着牌匾发呆，店门还留了一半，里面灯火通明，总感觉是在等什么人来，半晌之后依旧想不到进去的法子，原本还想借了弘历的名号唬唬他们，但又怕给他惹麻烦，所以只好作罢。

　　“请问公子，京城夏记绣庄可是这里？”

　　“上面不是写着，自己不会看啊！已经打烊了，要买东西明天请早。”我转过身，没好气地回道。

　　不回头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迎着光，脸上的表情全看清了，不过他这一身穿着打扮，在大街上也太多招摇了些，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外族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有听玛茜说呢？他莫不是偷偷进京来吧，我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感觉。

　　布雷旃与我没有正面见过，况且我今晚又是男装示人，倒不担心他认出。

　　他身边的随从见我们被挡在门外，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自己去找那个伙计说话。

　　“小姐，那伙计跑里面去了，原来他们真的是在等人。”

　　我说：“我看见了。”布雷旃的出现，又让事情变得复杂，不用猜，他定是来见“夏记”现在真正的主人。而在朝中与他熟识的，且身份地位不低的，不过那几个人。

　　我虽是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但他依旧察觉，显得有些奇怪，也有些不高兴，“不知我有什么不对，公子在看什么？”

　　被抓个正着，我有些慌张，不知所云：“不瞒公子，我今晚有事想要见一下这儿的掌柜，但伙计怎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去，我看公子打扮不俗，也许是同掌柜的认识，不知能不能代为引荐。”

　　他盯着我扫了几眼，瞧不出有不对劲，又看了看我身边的两人，问：“你要见掌柜的？抱歉，我与他并不认识，帮不了你的忙。”

　　他一句话不问就拒绝，我有些急，争辩：“不用劳烦你太多，只要让我进去，接下来的事，我可以自己同掌柜谈。”

　　“我帮不了公子，对不起。”他拒绝道，之后便留下我们，跟着出来的随从便进去了。

　　“等一下，王爷！”情急之下，还是喊了出来。如我所想，他停下脚步，又重新走回来，眼睛瞪大了问我：“你认识我？你是谁？”

　　我道：“我自然认得你，可你并不认识我。”

　　他目光牢牢盯着我，像是捕食猎物的恶狼，我被他瞧的心颤，可还是不能躲开，还的同他谈条件，“我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见见掌柜，问他一些问题”。

　　他有些退步，“你要问什么？而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个你不用知道，反正不是会什么大秘密，于你并无任何利害。但若是你不帮我，那你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事，我想明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他不怒反笑，不是假意的笑，却像是真正开怀的，自信的笑：“你认为我会怕这个，本王既然来，就不怕皇上知道，你选错了筹码。”

　　错了吗？难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没有特别原因，只是我多虑了？我开始动摇，对自己肯定的事也要怀疑。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来，只得不断说服自己，这里肯定有问题，一定有猫腻。

　　“那咱们可以试试，王子近日刚刚接任汗位，不在部族呆着，却三更半夜的出现在天子脚下与大臣密会，也许你不知道，当今圣上对于党派集合这类事情是深恶痛绝，他若是误会汗王你，就不好了。”

　　他没有反驳，旁边的随从跟他叽叽咕咕说话，我虽听不明白，可看两人的神情，还是让我一惊，额头的冷汗都出来，“我想杀人灭口之类的，汗王应该不会做，毕竟天子脚下，我虽不是皇亲国戚的，但明早我阿玛额娘见不到我，夏记会如何，我就不知了。”

　　许是他们迟迟没有去，里面又有人出来寻，我不管是何人，今日问不到姐姐和心雅的消息，我不会罢休。

　　“公子！”巴图忽然唤我，脸色忽地沉重，“您真的非知道不可吗？能不能不要再管。”

　　我一边打量巴图，一边寻思他的话，方才之前，他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但当小二回来，和官差说话的时候，他明显很吃惊，神色不明，而现在，又说这么奇怪的话，“巴图，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奴才什么也不知。”

　　“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

　　他们不会理解夏记对我的意义，这不仅是我的家，甚至是我留在京城唯一的支柱，因为有它，我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这里会有我的亲人，就算我们见不到面，但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同一片天下。我正色道：“巴图，虽然王爷让你来保护我，你也保证过不会让我涉险，但夏记不同，它对我很重要，它是我家，里面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你说，我会不管他们吗？而且有你在，相信他们伤不到我。”

　　他点点头，只跟我说了三个字，我的脸一下子白了，“你确定？”

　　“奴才方才看到他们了。”

　　姐姐！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偏偏是他，若是别人，我还能安慰自己，也许他们没事，可要是他，恨不得嗜我的血，啃我的肉，众人会有什么后果，光是想想都心颤。

　　而随后的一声，更觉得脚下一空，但我必须坚强地站着，面对他。

　　他慢慢朝我们方向过来，噙着笑说：“不知李公子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我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就已经认出我，却又偏偏不识破，我心里更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说过他恨我，恨不得我死，却不会让我一死百了，而是要慢慢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