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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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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西被安排代替庄月罗与朵萨人进行琴艺的较量,正在微笑的少女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颊边的微笑愈发深刻起来。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在琴弦上随意摁了两下,乐声嘶哑。
张豫等人也觉得事情出乎意料,且不说他们之前并未听闻任何消息,这种比试通常涉及范围广泛,根本不是多年来一直平平的穆西可以出席的,一时间,几位师傅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魏幽山庄中,也许只有从小专心修习乐理的庄月罗才能站出来与那朵萨专门培养出的乐师一较高低。
穆西所学甚多,然而她生性懒散,几位师傅也不强求。比起六艺精通的庄月罗,穆西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成绩还真令人堪忧。
虽有名师,对知识的掌握却博而不深。不求上进,似乎又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女受人诟病的不良行为之一。
每隔数日,慧元大师就将穆西召到大相国寺,“或许是看颜穆西颇有慧根,想要渡化她吧,”当时人们都是这样传说的,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先蒙魏幽山庄收养,又得慧元大师亲自指导,有人说她好运,也有人恶毒的说她不配——此时的大宣,连平民百姓都开始关注起门第来,那任人唯贤的时代似乎真的已经远离了这个强大的帝国。
因穆西出身不明,当世鄙薄她的人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歆慕她的人,大相国寺往往是贵族家眷敬香祈福之地,穆西每次出入,未免遭多事之人指手划脚,每到这时,一身缁衣的少女便稍微停顿对那些人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应约来到大相国寺,慧元大师立于寺门,“明日你可留于寺中。”黑衣少女负手而立,神色怡然,黑色长发简单以宽约两寸的玄带束起,“穆西以为大师今日是要继续讲法。”笑容甜美,如同春季最为绚烂的花朵。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回吧。”慧元大师默诵佛号,眼中依然是悲天悯人的忧伤与良善,穆西躬身行礼,不再言语,春风吹起她的黑色衣带,穆西轻轻挥手将飘带摁下,回身离开,不带半分不舍。
旁人以或惊或鄙的眼神看着这个缁衣女子施施远行,此时的颜穆西,留给他们的的确只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大相国寺外本是一片旷野,公卿世家常来此上香,久而久之也就发展成了一条长街,闹市中,房屋鳞次栉比两边多茶楼酒肆,供过往香客休息,也有布庄银楼座,几乎是一条龙的服务,穆西轻轻笑了笑,还好这里没有青楼妓馆,否则真要让人大跌眼镜。
魏幽山庄与大相国寺距离并不遥远,穆西一路缓行,偶尔驻足,这种天气最宜散步,若真将时间耗在暗黑的佛堂之中才是真正的虚度光阴,谢天谢地,慧元大师总算放行了,穆西头稍偏,让她笃信宗教,这倒是个难题,或许渡她出家会容易一些。穆西这样想着,走入魏幽山庄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因为不太喜欢那瓷器上的花纹,穆西用饭时并未怎么进食,这么多年她的脾气温和许多,看起来也愈发的让人感到亲善,至于那隐藏在温驯外表下的真正形象……
淡紫长衫外系深色流苏,袖口狭窄,穆西偏爱棉织品,衣物多为棉制,当时大宣奢靡之风盛行,京都的生活如同一幅色彩绚烂的漫长画卷,在桐棉还未出现之前,公卿贵族厌恶棉布,视之为低贱之物。
穆西自然也因“只爱棉服的低等人做派”被人耻笑和蔑视——若十年前遇到这种事情……
她拿起书卷,皓腕上的璎珞垂下,笑容温和无害,若她手中的是一本诗集而并非前朝刑典,那样娴雅端庄的表情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个内心柔软善良的人,
午后的和煦阳光将人照得有了一些倦意,穆西放下书,她生性散漫,从不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在得知有人要打扰自己休息时穆西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糟!
已经服侍了她多年的侍女们在见了她的面之后,将访客引进会客室之后,端上茶就匆匆撤退,若因看热闹而受到小姐怒气的波及,实在是得不偿失。
一室茶香,穆西淡淡的看着身着绸衣之人,后者并为因穆西的到来而离开座位,襄王府的人?穆西不大理她,径自走上正位,那里已经摆好茶具,她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倒是一杯添加了药物的安神汤,浅褐色的药汤盛在白瓷之中,卖相不错,浅啜一口,入口太甜后味微苦,难喝!
王妈悄悄打量穆西,淡紫色长衫上没有任何装饰,果真如传言那般,是个小家子气的女子,她怀疑将那件事情告诉她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穆西看向这个据说是姚潜奶娘的女人,难怪当年那小子那么没有教养,启蒙教育是很重要的。
因为没有休息好,眼中稍显朦胧之色,浅色瞳孔微微收缩,看起来温柔无害。
穆西放下杯子,倦意更浓,“你要说的事情我都知道,去回了你家主子。”凤眼微眯,手指轻轻磕在桌上,“谁在外面,过来送客。”纯美的脸上是盈盈笑意,看似无辜。
早年穆家就与魏幽山庄交往密切。南海穆家,真是心急之人呐!
穆西笑了笑,许久不见伊莉娜塔公主,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最近过得怎么样,穆西从座位上站起,她也不理王妈,直接从后者面前经过。
常伴她身边的两位侍女走进来将姚潜的奶娘王妈请出房间。
穆西突然转身,“以后安神茶中少放甘草,太甜。”她见众人还杵在那里,挑了挑眉头,“还要我亲自送客不成?”
跟随穆西太久的侍女似乎也沾染了主人那种潜藏在骨子里的桀骜气质,其中一人点了点奶娘的左肩,示意她离开,奶娘刚欲脱口的抱怨之辞被侍女堵住。
一个看起来比较和蔼的侍女对王妈稍微笑了一下,“我们侍候小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敢在她站着时心安理得的坐着喝茶,烦请转告你家主子,下次派个懂事点的奴才,省得办砸了事情,实在不敢想象兰心蕙性的姚潜公子家中会走出如此粗鄙之人。”
王妈听得两脚发软,莫非,这件事就毁在她手里了?这小姐家的侍女也太厉害了。
王妈离开之后,穆西毫不意外的迎来了这天的第二拨客人,姚潜与姚浠。
“你们家可真复杂。”穆西笑着坐下,“不过说真的,你对那个公主有没有意思?”
姚潜连连摇头,“你这是话吗?”
穆西转向姚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我刚好也有事,同去。”姚浠站起来让穆西先行,两人一前一后朝灵枢院行去。
接下来穆西并没有得到休息,在张豫的监督下,穆西接受惨绝人寰的填鸭式教育,几位师傅轮流上阵,直到穆西背诵完所有应该知道的乐理知识,待一切结束,已经是大半夜,穆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她回头,“你怎么还在,不回宫?”
姚浠无辜的看了看她,“不回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穆西笑,“我都忘了。”姚浠似乎不悦,不过他还是站起来为穆西端过杯茶,一边自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姚浠只知享乐的名声。”
穆西起身对他浅浅一笑,“我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呀。”姚浠轻轻叹了口气,“我去芸馆了,你早些休息。”
“慢走。”穆西点头,语气中不乏客气,“谢谢。”她道,这时的姚浠,应该还未得到那个消息,她看着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她淡然一笑,或许明天这位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孙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次日的比试地点是在凌霄阁旁的水榭,以便更多的学子可在演奏者对面观摩学习——曲江多弯道,这样的格局让最佳观赏点有所增加,江中另设竹筏,允许学子坐上竹筏近距离观看学习。
一根水晶双珠簪挽住头发,穆西穿的是白色棉质襦服,待她走入,曲江对岸已支好遮挡阳光的帷帐,放眼看去,竟有一大片白衣学子,昔日的幼童已经变成了少年。
主场就是不一样,穆西汗颜,不知道魏幽山庄有没有卖门票,还统一服装……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宣与朵萨学子间的争斗在一阵阵优美的音乐中正式拉开帷幕。
春风吹动着悬于各处的纱帘,柔软的柳枝亦随风起舞,在那场说不清谁胜谁负的比赛中,人们看不出那些参加了比试的学子们到底是超常发挥,还是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总之当朵萨皇子与公主结束了为期三个多月的访问时,两国的学子似乎刚好打成了平手。
从春到夏,这时从南方吹来的风变得燥热干燥,盛夏,再次降临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
两月后,曾在那场学子间的对决中大放异彩的大宣襄亲王之子姚凌赴朵萨求亲,对象为伊莉娜塔公主。
当穆西得到这个消息时微微一笑,窗外蝉鸣阵阵,曲江中开满了荷花,她将看了一个春天的那本书放回高大的书柜,白皙的指尖在书脊上灵活的跳跃着,面对着众多选择,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孩也面露疑惑,到底该选哪本书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