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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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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沉。
秦胤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稳稳行在官道上,四周已是青山渐隐,屋舍俨然。
云阙微拨帷幔,侧着头,静静打量那愈渐熟悉的街舍。
阔别多日,京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秦大人,把车在巷口停下吧。”
少顷,云阙抬了抬手,将帷幔拨弄得更高了些,探过头同外面驾车之人说话。
秦胤闻言稍稍回头,却是面露难色。正不知要作何回应,便被车内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姝妤郡主,这还没到云府呢,就下逐客令了?”
秦胤循声轻轻舒了口气,透过间隙,正好瞧见他家太子殿下单枕着胳膊接话,因了良久无话的缘故,嗓音略显低沉。于是不再迟疑,坐定了继续驾车。
云阙眼看下车无望,有些赌气地撂下帷幔,转过身,怒道:“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怕市井流言吗?”
“呵……”冷肆城薄唇轻勾,哂笑了声,整个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本宫会在意这些?”
云阙瞪着冷肆城,声调也赫然提高了不少,涨着脸回道:“可我在乎!”
冷肆城不以为意地“哦”了声,淡道:“那跟本宫有何关系?”
“……”
云阙气结,心下忍不住腹诽,这自私自利的无良太子,如若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她必要骂他个祖宗十八代!
可如今,她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低低传来秦胤的恭敬之声:“殿下,郡主,云府到了。”
云阙微微一怔,与太子殿下方才的争吵,顷刻间被彻底抛诸脑后。她低蹙着眉,心绪纷乱,缓缓将手抬起,似触未触着帷幔略微颤抖起来,迟疑地不敢拨开这最后一道屏障。
许久未归,虽是期待,亦略感忐忑。
冷肆城倒也没催她,倚着车厢,无言独坐。
良久,见云阙仍旧犹豫万分,这才起身靠近车门,替她拨开了帷幔,低道:“郡主请。”
夕阳浸染,清风沉醉。
云阙站定在大门一侧,微微仰头,凝视着梁上高悬的牌匾。
云府。
云府,这曾经生长的地方,这嵌刻她每一丝微笑和每一滴泪水的地方,终于,再一次立在她面前。
似水流年,恍若隔世。云阙愣愣有些出神。
倏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愈渐清晰。伴随着急促的哒哒声,赫然传来一声呼唤,“阙儿……”
这声音……云阙蓦然回首!
只见,路的尽头,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唤着她的闺名,在夕阳下策马狂奔。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体格还算健硕,可那两边束好的鬓发,映着晚霞,竟隐隐有些发白。
云阙望着眼前的景象,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泪水,俯身而跪,“爹爹,女儿不孝。”
云毅心疼不已,猛地一拉缰绳,急急跳下,紧拥着跪地的女儿,亦是老泪纵横,“傻孩子,苦了你了。”
一时间,父女二人沉浸在重逢的心酸和喜悦中,竟全然忘了一旁翩翩遗世而立的太子。
云祈和另一墨衣男子得了通报,此刻也自府内匆匆赶来,一见冷肆城,急忙齐声俯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云毅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心下大惊,慌忙拉起云阙,一道揖手赔罪:“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微臣失礼,望殿下恕罪。”
冷肆城却并未动怒,他稍稍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又行了几步,立于云毅身前,亲自扶了扶他揖着的手,道:“云统帅不必多礼,本宫有幸得见方才这幕父女情深,真是羡慕至极。”
冷肆城很少在人前表露心迹,如今也不知为何,突然说出如此一番话,语气却依旧是素日里的淡漠,辨不出情绪。
云毅只道他是恼了,心下更是颇为不安,也不管一旁的云阙如何给他使眼色,慌忙将人请入府内。
云阙同冷肆城一路回来,早已习惯他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半点也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见冷肆城此刻被父亲领着走在前头,更是放肆起来,兴奋地奔到方才和云祈一同自府内而出的墨衣男子面前,问道:“擅哥哥,你怎么也来了?阙儿可是许久未见你了。”
原来,这墨衣男子,便是南靖“开国郡侯”立洛骁之子:立擅。
立擅闻言,右臂往云祈肩上一搭,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昨夜方归,今日恰巧过来找云祈喝酒。”
云阙闻言,不以为意地笑着“哦”了一声。立擅嗜酒,自过去便是如此。
云祈听了二人的对话,却忍不住叹起气来。他绕过立擅,走到云阙身旁,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唉……某人眼里啊,只有她的擅哥哥。这让我这亲生哥哥情何以堪?”
云阙吐了吐舌头,对着云祈做了个大鬼脸,笑道:“是啊,呆头鹅谁要记得啊。”
云祈一听恼了,可瞧了瞧行于前方的太子,又不敢有过分之举,只得压低了声音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许再叫了!”
云阙好容易寻了云祈的乐子,竟咯咯笑了起来,不住道:“呆头鹅,呆头鹅,呆头鹅……”
云阙虽有意压低了声音,冷肆城却仍是循声微微偏过头来。
入目中,夕阳镀着金光,温柔洒向大地。云阙背着身,欢快地凑到云祈跟前,就着后退的姿势,轻声嚷着“呆头鹅”。立擅随在一旁,低低浅笑。
冷肆城一眼扫过三人,在眼及立擅之时,定睛瞧了些许片刻。立擅感到前方而来的注视,稍稍抬头,一时间,四目相对。
可,冷肆城只是淡漠地凝视了片刻,继而,直直瞪了他一眼。
立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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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夜色深沉,月影阑珊。
东宫四下,除了值夜守卫,已尽数歇下。万籁俱寂的黑夜,只有书房落了灯。
秦胤立在门前,轻扣房门。须臾,便得了指令,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书案上,灯芯已渐没入油盏,冷肆城却仿若未觉般,低头朱批着手中的疏议。
秦胤熟稔地上前挑了挑灯芯,继而,微托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奉上,“殿下,妗娘方才传信,殿下吩咐之事已有眉目。”
冷肆城闻言微微一怔,搁下手中之笔,轻展书信。片刻,沉声道:“秦胤,你去趟青缃楼。记住莫要泄了行踪,东宫近日不算太平。”
“是。”秦胤领命而出。
风起微凉,窗外,树影斑驳。冷肆城透过窗扉,抬眸打量天色。少顷,好似忆及什么一般,起身灭了灯,绕过几处廊亭,径直朝寝殿而去。
寝殿之内,一片漆黑。他轻轻推门而入,也不掌灯,自顾自地斟了盏茶,坐于案前,细细品味。
如此,过了两刻钟。
突然,房檐上似稀稀碎碎出现了些响动。这声音极轻,若非功力深厚之人,必无深觉。冷肆城勾唇一笑。终于,来了……
他轻轻搁下茶盏,足尖一点,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落于榻上,闭眼沉睡。几乎同时,殿外,一抹黑影蓦地腾空而下,只一瞬,已是跻身入内。
夜,静得有些可怕。
就着极弱的微光,来人摸索着行至榻前。定眼凝视片刻,确认榻上之人已然沉睡,他低低一笑,运了功,朝冷肆城的周身大穴直直点了下去。
眼看命门就要被人扼住,冷肆城却似真的沉睡了般,半点反应也没有。
近了……近了……千钧一发!
突然,冷肆城双眼大睁,手中折扇横抵,一瞬,便死死挡住了来人攻势。来人心下一惊,可手下攻势未停,片刻,已是变换招式朝冷肆城再度出手。
冷肆城翻身而起,颇为随意地接了几招,却是已将来人压得只守难攻。来人略感吃力,有些不甘地侧身急转,双指一勾,将桌案上那杯未曾饮罢的茶盏径直朝冷肆城扔去。
茶水洒了一地,注着内力的茶盏飞一般横穿寝殿。冷肆城折扇微张,稳稳接过茶盏,眨眼已将其中内力尽数化去。他浅浅一笑,道:“性子还是没变啊。”
来人微微一愣,竟有些恼怒地撩起衣袍往杌子上一座,拉下面纱,颇有些不耐道:“真是无趣,又被你发现了。”
“阿擅,这拙计你都玩了这么多年了,怎的就不觉得无趣?”冷肆城收了折扇,勾唇浅笑,上前两步,替他斟起茶来。
而这夜访东宫之人,竟是白日的墨衣男子:立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