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23、花中君子，梦里芳华（3）

　　一道粉影，翩然飞舞，或踏于他人肩膀之上，或踢落他人兵器，身姿轻盈，引得下面人马无论怎样追逐，都不能捉住他的衣角，直闹得人仰马翻。

　　左相君气急败坏喝道：“拿弓箭来！”

　　搭起一把弓箭，左相君连发十箭，箭箭飞向空中翻来翻去的花君子，像是织成一道密网直扑花君子。却见花君子“哎呀”一声，不慌不忙空中一转，单脚踩在飞箭之上，再一踢，飞向他的箭皆转向地面上的人，穿过他们的衣服，将衣服钉在地上，连带这一队人马皆摔倒在地，只得自己扯破衣服，方能站起。

　　音希声不由得称赞他身法极快，但忽然想起先前之事，问道：“花君子既有如此能为，方才树上的脱序之举是故意消遣我吗？”

　　“谁说的！阿无兄弟莫要冤枉本君子！”花君子翩然落地，愤慨道，“虽然你无人性无感情，可不代表本君子也无人性无感情！你知道这样飞来飞去有多累有多惊险有多恐怖，会给本君子带来多大的心理压力吗？”

　　看不出来……

　　“这就好比馒头真难吃，一般情况下谁会吃啊，但是饿得没办法的时候还不是都得吃！要不是你们见死不救，本君子也不用被逼的没办法飞来飞去啊！”

　　这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而且馒头怎么了，我就很爱吃啊，音希声心里想。

　　左相君一把扯掉钉住自己衣服的长箭，怒火中烧：“淫贼！我女儿呢！你把老夫的女儿藏哪里去了？”

　　“这位‘老夫’，麻烦你用词文明一些，什么淫贼，我可是花中君子。再说了，你女儿在我这里，比跟着你好太多了。在我这里，是天堂，在你那里，是地狱。”花君子补充了一下，“这她自己说的。”

　　“不知廉耻……一对不知廉耻……”左相君气到发抖，“我今日就要你和她一并死在这里，以免日后丢人，败我门风！”说罢，手上令旗一出，门外更有几队人马冲入。

　　“哇哇哇，有没有搞错，你都不向她确认一下，就直接判了她死罪。万一这话是我编造的呢？再说了，就算她说了这样的话，就得死吗？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活生生女儿重要啊？”花君子拍着胸脯，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不孝不贞，留之无用！”左相君转向音希声，道，“音圣者，你答应城主，要帮助缉拿采花大盗，如今却与这个淫贼称兄道弟，难道救世之子就是这般救世助人的吗？！”

　　“阿无兄弟，这件事情本君子都向你解释过了，你若要杀，那便来吧。谁叫你是我兄弟呢？”花君子也转向自己道。

　　此时，原本靠着树一言不发的湮迹突然抬了眼皮，望着自己道：“音无，为了阿萝，他不能死。”

　　“音圣者！你是不光与这淫贼称兄道弟，还与那魔头有私交吗！你是要放弃神州正派的尊严，还是要让你的师尊昊苍尊座颜面无存！是要将北斗灵脉的声誉在你手上毁于一旦吗！？”

　　“阿无兄弟，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音无，你要怎样选择？”

　　这幻境可真有意思，明明自己不过是出戏的外人，却突然将场面的矛盾全引向自己，就好像不逼着自己做个选择，这幻境就要没完没了地演下去了。可，不论你们怎么样生拉硬扯地发展剧情，音希声感觉自己除了莫名其妙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啊。

　　这阵法估计是不知晓自己失忆很严重，比如这个幻影湮迹嘴里说的“阿萝”他就完全不知道是谁啊，还有花君子，自己真的和他很熟么，一口一个见死不救又是做什么，另外这个左相君，要不要道德绑架的这么顺手啊，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和采花大盗还有魔尊湮迹真正有兄弟交情，但就算是有了，也不用被这个左相君责骂的如此严重吧？

　　“失望之极！你让为师失望至极！”

　　听到这个威严冷峻之音，音希声整个人一震，浑身颤抖起来，他慢慢回过头。

　　只见一道带着火焰正在燃烧的鞭子直甩在自己脸上，却穿透自己，没有留下痕迹。

　　这是幻境——！

　　音希声告诫自己，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这是他自苏醒过来后，第一次拥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这种激烈的痛苦、不安、恐惧、懊悔如海浪般一并涌上心头，拍打他的灵魂，这种痛苦仿佛是在活生生地撕裂他！

　　“错其一，优柔寡断！”

　　又是一鞭直抽面上，音希声下意识地便跪下了。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是自己的师尊，北斗灵脉之主——昊苍尊座，亦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人。

　　“错其二，不辨是非！”

　　再是一鞭直抽自己的胸膛，火苗飞溅。这是幻境！这是师尊的幻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无论音希声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但他依然站不起来，就这么直直地跪在地上。

　　“错其三，忘本负恩！”

　　第三鞭，击在自己腿上，尾劲打碎了脚下的地面，那土地慢慢裂开。裂开的土地之下竟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冷冽之气，音希声瞬间掉落于冰水之中，刺骨寒冷之意动摇着他坚信这是幻境的意志。

　　因为这一切都太熟悉了，不是回忆起来的熟悉，而是灵魂深处的熟悉，是由身体先回忆起来。

　　这里是雁影潭，一个他应该很熟悉很熟悉的地方。

　　“师尊……”音希声忍不住叫出声，他被这种熟悉感击倒了，这种身体既熟悉而脑子却想不起来的诡谲之感让他非常慌乱。

　　环境异变，再也没什么芳华梦，没什么花君子，没什么湮迹，只有自己在雁影潭的刺骨冰水中沉沦，不断挣扎着想浮出水面，而岸上的人，持着灵训鞭，像座寒山一般，气势威慑着自己。

　　这个人白发白须，面如寒铁，一身黑衣，望之生畏。昊苍尊座冷冰冰地注视着在寒潭里挣扎的音希声，手上灵训鞭再次举起，包裹着赤红的火焰。

　　“错其四——”

　　太冷了，这种寒冷，明明自己应该是不畏惧的，但为何这种冷，会让他如此惧怕？音希声在潭里挣扎，大脑甚至也模糊起来，他好像回到了某个特定的时间一样，被无助的情绪笼罩。

　　浮生石呢？我要爬到浮生石上去！

　　又是一鞭落下，打在自己想要抓住浮石的手上。

　　明明是幻境，明明是幻境！但，为何自己，动弹不得？！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音无。”

　　“仙长大人！”

　　是谁，谁在叫我？对了，是薛公子，这是幻境，这都是幻境中的甲子之前的事物！我是音希声，我是才从沉眠中清醒的音希声，我在芳华道，我不能被阵法控制了！

　　心一动，火瞬出。

　　赤云火自丹心而出，燃烧整片天地，瞬间撕碎阵法幻影。

　　音希声反应过来的时候，正跪在芳华道的山谷之中，恰是先前红文和薛公子他们消失的地方。

　　周遭的花语鸟鸣之声渐渐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他这才确认，自己已经离开幻境了。水滴从音希声的脸颊滑落，他伸出袖子擦了擦。

　　不对，这不是水，雁影潭也只是幻影，不可能真正有水打湿他。所以现在他脸上、身上的，都是汗珠……

　　原来自己，竟是汗流浃背了。

　　音希声捂住头，平复了下心情，却意外发觉方才幻影中的事情似乎正从自己的指尖流逝，仅仅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竟然已经对这段幻影模糊起来。就好像人的做梦时分，明明对梦里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却在清醒的那一秒，对梦境发生的事模糊了起来。

　　他现在仅仅能记住的，就是方才幻境中大致出现过的几个人了，自己的记忆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音希声叹息的时候，一道冷冽杀意猛地向自己袭来，直击面门，难道又是阵法幻境？！

　　不，不对！

　　音希声倏然向右一翻，全神戒备。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道刀锋，锐利且杀意弥漫的刀锋，甚至还是有些许熟悉的刀锋。

　　音希声左边一束发丝被刀锋切落，掉了下来。

　　这不是幻影，是真的有人偷袭自己！

　　左脸微微一痛，竟出现一道血痕。

　　好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