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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昏君也是要算绩效的01 ...

  •   嗣宁年冬天的雪迟到了整个腊月。

      岁末初始的除夕当日,骤降的雪片从零星几点到如絮满天,憋闷了一整年的老天爷终于得了机会发泄,将亏欠的狂风暴雪都一股脑儿倾倒下界:

      京城,皇城禁内,锦廊上堆满了及膝的深雪。

      匆忙赶来铲雪的宫人们穿着厚重的冬衣,笨拙地挥着铲,一点点凿出深埋在雪下的青石路面。

      深红色的宫墙上,顺着琉璃瓦凝结了一柄又一柄滴水形成的锋利冰剑,像是北地胜败未定的战场上,倒下战士手中绝望指天的勾弋、长|枪和剑。

      被湿气染得更红的宫墙,仿佛流血漂橹、战地残阳。

      自霄城破后,胡人与白袍军、右金吾卫三万余将领在羽城外已厮杀数日。前线战报频传,无非只有数字:或死或伤、或俘或戮,总无半个“胜”字。

      此刻,等在锦廊上的七八顶轿子中,有一顶身量较小却较为富丽豪奢的,不比旁人畏惧严寒瑟缩在轿中,这顶小轿的主人却一个人静静站在轿前:

      他长身而立,于雪中站得笔挺,压低的三山帽下,露出一双亮如银雪的眼睛。

      大雪几乎在瞬间就将他的黑色斗篷染成星河夜幕,斑驳星光虚掩着他身上大红绣云雁的蟒衣,仿佛雪中红梅般、诱人多望上两眼。

      然则这合宫里,谁不知这位冷面杀神的手段。

      宫里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不敢拿眼随便往他身上放——

      内廷廿四衙门,四司、八局、十二监,合宫千来内侍甚至加上内廷臣子,宫里再找不出比他更有权势的宦臣了。

      “督主,前头道路已经清开,徐阁老请您先行。外头雪大,您快上轿罢?”

      “你且去回了大学士,就说:众位大人客气,但礼不可废。本督不过司礼监秉笔,按例,当请品级高的大人们先行。”

      男人的声音清冷好听,只是此刻天寒气冻,听上去更显了几分沙哑低沉。在与小厮的一应一答之间,一贯冷漠疏离、恭谨守礼的性子尽露,反叫那一脸谄谀的小厮自讨没趣。

      宦臣,先是宦,才是臣。

      司礼监四大秉笔,品级虽只是正四品,但能提督东厂、得掌印大太监刘延光信任重用、代行其皇命授予“披红”之权的,却也只有他靳始同。

      十岁入宫,十二岁入御马监为从七品监官,书和廿七年秋猎因驯服御马有功而被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延光看中赏识,历任都知监佥书、内宫监总理、司礼监随堂。

      嗣宁元年,为四大秉笔之首,代久病缠身的刘延光掌管司礼监。其任秉笔,实行掌印之权,再加上一个东厂——

      靳始同之贵、贵不可言。

      历来,东厂提督在民间的话本故事里总是扮黑脸坏人:大奸大恶、残害忠良。

      然,靳始同为人刚正不阿,虽手段很辣令人闻风丧胆,却也只对大奸大恶之辈。就连弹劾他的御史,多半也只能咬住他刑讯的残忍手段不放。

      ——不痛不痒、无伤大雅。

      何况,靳始同始终克己复礼,从无逾越之举。

      他敬重文臣、礼遇武将,所奏言谈、句句在理。

      是他修建了烟波江上的灌溉水渠,也是他促成了北地右金吾卫抗敌的成行……因此,朝臣和京中百姓对他大多是又敬又怕。

      如此,当靳始同出言后,前头的几位大臣掀开轿帘稍稍推辞一番后,便纷纷理所当然地乘轿离开。

      靳始同目送他们消失在锦廊尽头,这才挪步登上自己的小轿子。

      司礼监秉笔,原为正六品宦官。

      先帝在时,因其幼年经历,特感念待他有恩的太监、内侍,便将宦官的官阶都往上提了几品。因此,如今靳始同的秉笔之位,倒同六部检校一般高低。

      今日是除夕,若非前线战事焦灼,百官在这一日上应当休沐在家陪老婆孩子,温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同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上一顿美味的年夜饭。

      长叹了一口气,隔着呼出的白雾、靳始同挑帘看着窗外的高空,大片的雪衬着今晚的月,像云州新贡来的雪月绸缎,白茫茫一片却又闪着淡蓝色的荧光。

      先帝在时,这样好的料子,只会紧着宸嘉淑和皇贵妃的宫里供应。

      而如今,昔人已去,那对溺爱孩子的夫妻已经携手葬入皇陵,只剩下一个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甚至年号都被定为“嗣宁”的小皇帝。

      说是小皇帝,实际上,当今圣上也已经及冠。

      只是……

      靳始同揉了揉自己难平的眉心,闭目重重地靠在了轿壁上。

      从锦廊出,要过绣桥出崇天门才能出皇城回府。

      靳始同住的宅子,位于城北较偏僻无人处。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打直往南走,过月桥右拐进镜儿胡同再往里走便是。

      只是镜儿胡同弯弯曲曲,五、六个弯儿后才通往一条深巷,靳始同的居所更位于深巷的尽头。

      身边小厮、下属多次要靳始同换个亮堂开阔、符合身份的住处,靳始同却一直不为所动:这里安静,除了巷口有家酒肆外,便再无他所。

      今日又是除夕,街巷上更加冷清,甚至在狂风中呼啸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街巷背阴,积雪未清,抬轿子的轿夫们一脚深一脚浅,走得缓慢又艰辛。

      若是换了往日,靳始同一定会出言下轿让轿夫们回去,但今日,他实在是困顿极了。

      前线钱粮吃紧,京城这场大雪又来得如此之迟。

      京城地北,由此再往南,江南鱼米富庶之地,若一冬无雪,明岁必定是个虫蝗不断的灾年。先帝仁和,但朝臣因故庸碌,今日议事上,他可没见着哪位大人偏僻入里地提及此事,更别提想出什么应对的妙计。

      殚精竭虑,终归有疲惫的一天。

      何况位高,只会成他人的眼中钉。

      因而,纵轿子摇晃得厉害,靳始同紧闭的双眼却还是没能够睁开。

      风,便是在这一刻陡然乍起的。

      深巷口酒肆的挂旗被吹得猎猎作响,而浮在积雪表面上的一层薄雪也被这股邪风扬起,直接扑迷了轿夫的眼。

      轿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三道破空之声,犹如裂帛般劈头罩下——

      小小轿子,如何承得住三支劲弩急射。

      只是轿子歪歪斜倾倒破裂之时,里头披着黑色斗篷的靳始同已经破窗而出,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倒地的轿檐上,手中虚握着一柄无华的素剑。

      不知何时埋伏在深巷两旁房檐上的黑衣人,嗖嗖嗖窜出了四五个,而巷口酒肆的屋顶上,更是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剑客。

      黑衣人只管射箭,手中拿着机弩瞄准靳始同。而那剑客却仿佛没看见靳始同一般,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坐姿,如冬夜里的一尊雪塑。

      月色不算皎洁,但靳始同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皱了皱眉,手中的素剑动了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回剑入鞘,嘴角一扬,挂出个讥讽的笑来:

      “靳某倒不知,指挥使大人是个这么清闲的人。”

      “……忠君事而已。”

      那剑客根本不是什么剑客,而是皇城禁军指挥使,听命于皇帝,统管殿前十万禁军。见靳始同认得自己,那指挥使也不兜圈子、直言道:“陛下有请,还请靳公公移步明光殿。”

      明光殿?

      靳始同皱了皱眉,“陛下有事,方才臣在政事堂议事时怎地不说?况明光殿是陛下寝宫,如今夜深,若无十万火急之事,臣此时不宜再进宫。”

      抱剑的指挥使听他这话,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神色来,蹙眉想了一会儿,却用剑柄指了指那群拿着劲弩的黑衣人,扬眉道:

      “君心难测啊靳公公,说不定当真是大事儿呢?”

      “何况——”指挥使站起来从房顶一跃而下,那模样还真像个打家劫舍的江湖人,“何况公公您也看到了——您的去留,也不是小臣能决定的。”

      ……好吧。

      靳始同眯起眼来环视了一圈,只得强压住内心的不快、点头答允。

      除夕深夜,当朝天子在自己的寝宫密会一个宦官……

      靳始同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儿苦笑来。

      方才,若非认出了这指挥使,只怕靳始同还当自己雷厉风行“主战”的做派得罪了什么人,以至让对方开了高价在道上放暗花,要买他项上人头呢。

      皇城内的雪,较靳始同离开时少了些。

      琉璃瓦上的积雪却变得瓷实,远远望过去厚重得犹如青山上终年不化的雪线。也不知——北地的大军,此刻,是否胜过了那凶悍的胡人王子兆王寿。

      不好再劳烦轿夫,靳始同原想借了指挥使的马匹来到城门,然后再自己走进皇城,偏偏等在门口的,是奉天子口谕而来的明光殿首领太监。

      望着那“密闭车帘、夜行无灯”的“黑车”,靳始同的眼皮不可抑制地跳了三跳。

      须知,这“黑车”古已有之,却都是稗官野史里记载——后宫里不安分妃子用来偷汉子进宫解闷的车架。

      要掩人耳目,所以才会车帘密闭而无灯,也才会因此而得名“黑车”。

      黑车的用途是宫里太监们都知道的事儿,偏那首领太监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恭恭敬敬地拜下去,要靳始同上车。

      皇城内院,天家富贵。

      靳始同再位高权重,也是天子的子民。

      天子派来了黑车,又遣明光殿的首领太监亲自来迎,靳始同没法拒绝,只能慢吞吞上了车,随着车架、前往天子寝宫——明光殿。

      待到了明光殿,远远就看见一席明黄站在大殿口。

      嗣宁皇帝凌顾念竟赤着一双脚,亲自手提宫灯等在门前,他未曾束发,长发披散被夜风扬起的样子,让靳始同又要忍不住皱起眉头。

      想也不想,一跃下车后,靳始同抢上两步、膝行跪下:“陛下,天寒砖凉。”

      人已经带到,那明光殿的首领太监是个有眼力界儿的,立刻带领一众宫人并那指挥使退下。明光殿中,便只剩下了天子凌顾念和靳始同。

      “陛下还是这般爱胡闹。”

      无人时候,靳始同不等皇帝喊“平身”,便已起身将那九五之尊稳稳地抱起、带回温暖的宫殿中。莫看当朝天子站着同靳始同一般高,被他抱在臂弯里时,却尤显纤弱。

      凌顾念莞尔:“那也是因为大人你对朕避而不见的缘故。”

      “……那还是臣的错处?”

      “自然是你的错处。”

      凌顾念这话说得十分暧昧黏糊,尾音轻佻上扬带着他眼角眉梢的一丝儿戏谑,话音刚落人也到了明光殿之中。

      殿内烧着炭、扑面而来的暖几乎一瞬间就点亮了天子的俊美的脸孔。只是堂堂天子,甫一落地,便欢快如孩童般哒哒跃上榻,抱起被子、裹成一只团子——

      “我说靳始同,你什么时候答应朕的赐婚啊?你麻溜儿地答应了,好叫朕完成任务啊!”

      靳始同挑了挑眉,“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陛下贵人多忘事儿,北地胡虏未平,我可不想找对食儿落人把柄。”

      天子扁了扁嘴,老实不客气地“呿”了一声:“你就可劲儿胡说八道吧,这话是蔡锷对小凤仙说的,我们这是多早多早的古代啊,穿越也请走点心好吗!”

      身着红色蟒袍的男人轻笑一声,转过来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凌顾念:“那臣也请陛下走点心,好好想出对策来应付北地的胡人,扭转锦朝破败将亡的局势——好叫臣,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你找个对食儿我就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我一走,原主就回来了,他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草包,一定听你的,到时候你再完成你的任务不就成了?”

      “呵——”靳始同邪佞一笑:“既如此,凡事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小臣来到这世界可是实打实过了二十多年,陛下难道不应该听臣的——先替我完成了这个劳什子任务,然后自有原主回来忠君之事么?”

      凌顾念:“咳……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什么,靳卿,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比方说迎娶白袍将军陈家嫡女,进行封后大典?”靳始同神色不善,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凌顾念眨了眨眼睛:“……再换一个?”

      “陛下听臣的建议,励精图治,做个盛世名君。”

      “……明君太苦,”凌顾念抿嘴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狐儿般在算计着什么。他咂了咂嘴,撩起个颇为痞气的笑容看向靳始同,“靳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加班猝死来的,朕想享乐为上,不知当个昏君——能否完成靳卿你的任务?”

      皱了皱眉,靳始同看着颜色昳丽的当朝天子、瞧着他脸上蔫坏的笑,嘴角也一点点慢慢勾勒出一抹诡异而邪魅的笑来:

      “陛下,当昏君也是要算绩效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久别重逢和初次见面的读者老爷们,大家好呀~
    开新文啦~又一次写快穿,看过我《催更攻略》的大家是不是也被我这文名哈哈哈到了呢(哈哈哈哈哈)
    这波操作也是骚得可以,水土不服我就服我自己233333(取名废的强行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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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顾念:是的,从我的名字看出来了你的废。
    靳始同:……
    戚以年&还没出场的攻君ABCDE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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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的世界有很多,猜中有奖老规矩。
    从今往后相伴的每一天,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另外CP不要站逆ORZ,是戚以年X顾念,第一个世界就是靳始同X凌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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