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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次日,以皇甫少华、熊浩为首的一众武进士打听得郦尚书下朝回府,便相邀一同前去拜谢恩师。来到太师府外,递上门贴,仆从引入前厅暂候。不多时,只见竹帘一动,孟丽君一袭白衫,翩然而入,周身并无半件饰物,却越发显得俊逸出尘,超凡脱俗。众人虽不若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失态,心头仍不由微微一跳,赞道:“唯有钟天地神秀灵气于一身,方能造就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孟丽君微微一笑,在主位上端坐下。众人一一上前,行过师生大礼,孟丽君也欠身各回了半礼。众将在厅内分坐下,丫鬟送上茶水。

      闲聊数语后步入正题,孟丽君道:“明日诸位就要起兵南征了,下官不才,自当在朝中代为周旋,将粮草后备、器械补给等俱都布置妥当,确保各位更无后顾之忧。”众将大喜,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征在外,粮草补给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历朝历代有多少名将皆败于此,齐声道:“多谢恩师。我等定当尽心竭力扫平叛乱,不负恩师重托。”

      孟丽君道:“何须言谢?下官忝掌兵部,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望向首座上的皇甫少华,说道:“今日早朝,我已上奏皇上,此番平乱,兵马调度皆以你等为主,威武大元帅呼延赞当从旁辅助,免得重蹈覆辙,令大军号令不齐、诸多制肘。皇上已经准奏,圣旨明日便会下来。”皇甫少华又惊又喜,连忙称谢。

      孟丽君又道:“我观呼延将军用兵谨慎,守成有余,进攻上却未免稍有不足。目前战况敌攻我守,他熟知战情,更身经百战,你们切莫骄傲自大,防守之际不妨暂时听他号令。待到我军稳住势头、开始反攻时,便可令呼延将军据守剑阁,你等再率军收复失地、平定叛乱。这方能各展所长、事半功倍。”众将齐声应了。

      孟丽君目光环视一周,微笑道:“说到收复失地、平定叛乱,下官这里已为各位贤契准备了一份礼物,料来该当合用。”说罢轻轻击掌示意,荣兰捧上一只长匣。众人听她话语笃定,不禁狐疑,纷纷猜测匣中究竟放有何物。

      孟丽君目示荣兰将长匣交到皇甫少华手中,皇甫少华也自纳闷,打开匣子,见其中只有一副画轴,取出展开,不由“啊”的一声,满是惊喜之意,道:“这……这……这是云南全省的地形图!”其余众人早已围了过来,几人各执一角,将地图全部展开,但见图上墨痕尤新,显是新近绘成。云南全省的众多峰峦河流、大小城镇,图上皆详尽可见,就连周边一些小城镇的驻军多少,图上亦有标注。众人尽都通晓兵法,自然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有一份如此详尽的地图在手,胜算便多了一分。这样的“厚礼”,实可谓万金难求。

      众将中有一人名唤晏临战,平生之愿便是游历四方、绘制出一份完整的大元朝廷疆域图,为此已不知查找过了多少地方古籍、地理图册。他也曾见过好几幅前人绘制的云南图册,却从未见有哪一幅能如眼前地图一般详尽周全的。晏临战手抚地图激动不已,口中喃喃道:“若非倾注有十年心血,决计不能画成此图!”抬头道:“末将斗胆请问恩师,此图为何人所绘?晏临战素来心愿,便是要在有生之年,绘制出一份我朝完整的疆域图,欲向此人请教。”

      孟丽君心底一声轻叹,这份地图乃是爹爹十数年来闲居边隅、壮志难酬之时,四处游历的心血所凝。原图一直挂在爹爹书房的墙上,绘有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的地形,其中云南一省最为详尽。爹爹从前常以他年轻时所经战事为例,给自己讲解兵法,便总是站在地图之前比划。而自己那时由于爹爹不允出府,每当心中向往外间的广阔天地时,便到书房里去瞧那幅地图,久而久之,竟将地图上所绘的一笔一划,俱都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前几日心头一动,想到此图应能派上用场,也可让爹爹这些年的心血能有所值,耗费了三个时辰,终于将至关重要的云南一省原样绘出,正是叛军本营所在。

      但此话自然不能对众人言明,于是随口诌道:“我早年曾在云南住过数年,此图原稿乃从坊间购得,实不知绘者姓名。只因原图已然残破不堪,携带不便,我才比照原图重画了一份。至于上面所绘的叛军兵力部署情形,那是前方细作探来的密报。”见晏临战面露失望之色,鼓励道:“贤契有此壮志,着实可敬。兵部衙门里亦藏有不少全国各处的地图,待平定了叛乱,本官许你入内查看。”晏临战眼睛一亮,欢喜无比。

      孟丽君转过话题,说了一阵子前方军情、平叛策略,众将聆听她指点兵法深意,但觉意犹未尽,只恨军情紧急,明日便要出征,不及多受教诲。

      苏映雪在内堂问了几次,都说姑爷还在厅内和武进士们说话。眼见天色渐暗,记起孟丽君午膳未用多少,又不好着人去催,遂命绛香领了几个丫鬟送些点心进去,道:“夫人担心姑爷及列位大人肚子饿了,命奴婢先送用些点心来。”

      孟丽君腹中确也有些饿了,说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全。饿了我不打紧,若是饿坏了这些新科武进士大老爷们,岂不是我的罪愆?”言罢众人皆笑,却不敢笑得放肆。孟丽君命丫鬟将点心端给众将食用,众人见那糕点精致小巧,竟不似外间手艺,忙谢过师母款待之情。有人这才想起,说道:“咱们果都是些粗鲁武将,只知要拜谢恩师,却忘了将师母一并请出来问安,实在失礼得紧。”这话一说,众人均醒悟道:“说得正是,该当请师母出来见礼才是。”

      孟丽君举手止住众人话语,微笑道:“列位贤契不知,内子身怀有孕,这几日正害喜得厉害,恐怕不便见客,还请勿怪。”欢喜之意溢于言表。众人皆知郦尚书的娇妻乃是太师爱女,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如今夫人怀有身孕,恩师想必看重得紧,自不愿轻易惊动。连忙一齐恭喜,遂不再提拜见师母一事。

      又说了一会子话,众将起身告辞。孟丽君一一叮嘱数语,轮到熊浩时,嘱咐道:“这一路南下,正是你练习骑术的大好机会,可要多向众人请教。”熊浩寡言少语,只唯唯称是。皇甫少华站在他身旁,说道:“恩师只管放心,熊兄的骑术包在少华身上。”孟丽君点点头。

      待众将告辞离去,孟丽君回到弄箫庭,丫鬟摆上杯箸碗筷,小夫妻俩正要一道用饭。一个丫鬟提了食盒走进来,请过安,从盒里端出一碗汤,回道:“我们太太说,夫人有孕在身,恐怕胃口不佳,特地做了这碗红枣蜜藕汤,饭前喝上一小碗,最是开胃。”孟丽君听了,亲手取过羹勺盛了一碗,递给苏映雪,正色道:“红枣补血,蜜藕可通胃气,娘子喝了最好不过。”一面说一面向她暗眨眼睛。

      苏映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横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向那丫鬟道:“有劳义母记挂,媳妇愧不敢当。”丫鬟又道:“老爷太太还说,夫人有了身孕,保重身子要紧,今后晨昏定醒这些虚礼,便都一概免了。”苏映雪对康氏夫妇一向执礼甚恭,早晚侍奉,忙道:“郦郎朝中事忙,媳妇在家孝顺义父义母,自是分内之事,怎可不行?”

      孟丽君开口劝道:“娘子一片虔诚孝心,义父义母自然早知。二老都不是贪图虚礼之人,既教你免了每日晨昏定醒,自是为娘子身子考虑,你也不必违拗了二老这一片爱护晚辈之意。”苏映雪方不言语,那丫鬟提了空盒退出。孟丽君望着桌上汤碗,笑吟吟地道:“为夫亲手为娘子盛的这碗汤,娘子还是赶紧趁热喝了罢。”

      小夫妻俩坐下吃过饭,孟丽君吩咐道,从今往后每日晚饭之后,都要为夫人静心诊脉半个时辰,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将服侍的下人俱打发出去,只留下荣兰一人在外间伺候针药笔墨。

      苏映雪终于松了口气,悄声抱怨道:“原来女子怀孕竟然这般麻烦!官人昨日才告诉爹爹、义父义母说我有孕,义母今日便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直说了半日的话,问这问那的。若非官人前几日已将女子怀孕初期的征兆细细说与我听,只怕今日竟应付不过去呢。”孟丽君握住她手,道:“有劳娘子受累了。”

      苏映雪道:“义母还说,官人在朝中为国事操劳,恐无暇顾及妾身身孕,该当去请几位太医常来诊脉调理才是。可将我唬了一跳,赶忙回道,官人医术通神,天下皆知,于此亦颇有几分执拗的脾性,只怕不愿让寻常医者为我诊脉。不知答得是否稳妥?”孟丽君赞道:“雪妹如今也学得一副伶牙俐齿了。若依我说,却有个更好的答复现摆着呢。”

      苏映雪疑道:“官人有更好的说辞么?”孟丽君笑道:“你只消说,郦君玉娶了这么一位国色天香的美貌娇妻,藏还藏不及呢,更哪里舍得多给旁人瞧见!”她这几日为朝廷武试招贤之事费心尽力,眼见终于尘埃落地,大军明日便要启程南下了,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此刻与苏映雪闺房之中温言调笑数语,只觉心怀舒畅无比。

      苏映雪这才知道她在说笑,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口,嗔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却总是取笑我。”孟丽君敛了笑容,道:“好,咱们就说正经事。那傅家娘子已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我昨日当着爹爹、义父义母的面,宣布你有了两个月身孕,这时日上倒无差池。算来明年二、三月里,孩子就要出世了,冬春日间衣衫厚实,要假扮起来掩人耳目,应该不难。只是等到生产之日,却定要想个偷梁换柱的好法子才行,现下时日尚早,倒也还不急。”

      苏映雪问道:“傅家娘子那里,官人是如何说辞的?”孟丽君道:“我的身世真相,那是天大的秘密,自不能说与她听。我只说去年与她丈夫在途中结识,曾经救助过我,如今我代为照顾他的孀妻,也算是报答其相助之恩,又将傅将军的相貌身形细细描述了一番,她才信了我的言语。眼下她虔心信佛,吃斋茹素,已铁定了心思,只等孩子生下来后便要遁入空门,肯求我收留这孩子。正巧我也一直想着寻个孩子来掩饰身份,就答允了她。”

      苏映雪叹了口气,幽幽道:“她也当真可怜得很,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如今又不明不白地怀了身孕。若非官人碰巧遇上她,再过一个月等她身形遮掩不住了,只怕名节也不保了。”

      孟丽君愤然道:“名节,名节!哼,这两个字也不知害死了世上多少无辜女子。甚么‘饿死是小,失节是大’,都是些男人们编出来的混帐话!傅家娘子勤劳善良、温婉贤淑,一向与人无争。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她压根儿就没有半分过错,她腹中的孩子更是无辜,却教人逼得走投无路、险些儿投湖自尽。我若不接她出来,她们母子两条性命,迟早还要断送在这理直气壮、草菅人命的‘名节’二字上。”

      苏映雪听她声音越说越大,忙拉她手道:“小声些儿。”听到“她压根儿就没有半分过错”这几个字,不由惊疑道:“官人既这么说,莫非事情真是如此?那傅家娘子不是说,原是一日夜里做梦,梦见丈夫回来,从此便有了身孕。难道鬼神之事真能应念么?莫非上天怜她痴心一片,竟当真送了她丈夫的魂魄入梦,来与她团聚?”说到这里,以手支腮,遐思无限。自己先教这故事给感动了,竟有几分痴了。

      孟丽君无奈摇头,心道:“算了,真相何等残酷,就让雪妹也和傅家娘子一般,认作是魂魄入梦罢。”也不扰她遐思,站起身出来。荣兰正在外间收拾笔墨,听见二人说话声,见她出来,悄声道:“公子不打算将实情告诉夫人么?”孟丽君摇摇头,问道:“那件事你打听得怎样了?”

      荣兰轻声道:“我正要回公子呢:京中前一阵子曾闹过两起采花案,一个多月前已教京兆尹段大人给破了,将那采花大盗拿下审讯,堂上供认不讳,已定下秋后处斩之刑。公子不是怀疑,傅家娘子乃是中了一种令人昏迷、旖旎生梦的迷烟么?我打听得清楚,这两起采花案皆是如此,料来不会有错了。”

      孟丽君虽早料得如此,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一阵难受,嘱咐道:“此事你我二人知道便了,千万莫在傅家娘子面前露出丝毫口风。她脾性外柔内刚,若知真相,必然再无生念。”

      荣兰应了一声,想说甚么又强自抑住,过得片刻,实在忍不住,说道:“公子,清儿便多一句嘴:那孩子……生父若此,清儿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孟丽君知她心意,只道:“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我始终相信人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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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初六日,十万将士厉兵秣马,陈于京营大教场中。皇帝颁下圣旨金牌,平南大元帅手持金牌,可自行调动南方九省兵马,又钦命兵部尚书郦君玉代驾祭旗送行。

      孟丽君焚香拜祭,对天禳祷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愿我大元朝廷十万雄兵,得以荡平叛军、收复失地,救得天下万千百姓脱身苦海、重返家园!”心中再默默加上一句:“但愿爹爹平安无事,我们父女终能团聚!”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十万将士一齐拜倒。

      大军从教军场出来,行至南安门,众将下马。皇甫少华抱拳道:“有劳恩师相送,少华定然不负所托。”孟丽君微微一笑,道:“元帅此去,必能马到成功、一举扫平叛乱,下官便在京城敬候佳音。”从袖口取出一个锦囊,悄悄递过,低声道:“待我军转守为攻、进逼昆明之时,若与叛军相持不下,元帅可拆阅此囊,内有一条计策。至于用是不用,还请细细斟酌。”

      皇甫少华又惊又疑,接过锦囊,贴身收好。孟丽君便不再提此事,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元帅及各位将军自重,下官这就要进宫复旨了。”皇甫少华凝望她一眼,说道:“恩师珍重。”翻身上马,军旗挥处,大军漫漫南下。

      (第二部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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