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风十一

6、沈庄沉

　　在沈庄沉接电话时，徐晓冉叫的代驾也到了。
　　她看了眼皱着眉头说什么的沈庄沉，毫不犹豫的转身坐上车。

　　拿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当时离婚，她也没有删除沈庄沉的联系方式。

　　徐晓冉走的太干脆，等坐在车上，才想起更多的事。
　　并不是说她很喜欢回忆从前，只是想到沈茉茉，总会让她的心情不大好。

　　隔了这几年再去看，客观而言，徐晓冉也不能说沈茉茉是坏透顶的那种人。

　　只是无疑，徐晓冉强势敏感的性格，和沈茉茉毫不协调。
　　她不喜欢沈茉茉，同样也并不喜欢沈庄沉对沈茉茉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但是沈茉茉同样不喜欢这个强势拿主意的嫂子。

　　新婚之后，沈茉茉在他们家住了一个多月。
　　最后是徐晓冉受不了，悄悄和沈庄沉打了好几次电话，才让沈家父母出面领走沈茉茉。

　　那时候徐晓冉是松了口气的。

　　她不适应沈茉茉每天点外卖，经常让沈庄沉给她喜欢的网红产品付款买单。
　　也很不习惯每次回家想要休息喘口气，家里就多了一个人，无时无刻的跳出来拉着她聊天。

　　徐晓冉想，只要沈茉茉走了，等她开学，一切都会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沈茉茉走之后，徐晓冉没有太关心双方父母的事情，她太忙了。

　　才刚毕业没多久，正是拼事业的好年纪，徐晓冉又很要强。

　　薪水一加再加，工作也一忙再忙。
　　回到家能和沈庄沉互相抱抱彼此，偶尔出去散散步，就很奢侈了。

　　徐晓冉从来都没有觉得辛苦过。
　　她从十八线跳脱出来，拼命学习留在一线，自以为自己什么苦头都不怕了。

　　住不到十平的房子，吃泡面，买衣服都要挑打折款都没关系。

　　她似乎天生性格里就有一种很“韧”的特质。

　　这种特质教会了她离开那个无处容身的家。
　　让她能勇敢的和沈庄沉在一起，有了最亲密的爱人和战友。

　　它唯独不能让徐晓冉明白的，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复杂性。

　　和沈庄沉离婚之后，徐晓冉和沈家的关系也糟糕透顶。
　　她搬离了以前的房子，跳槽有更好的工作，却还是没能避免沈茉茉的微信消息。

　　从声泪俱下哭着道歉，到指责她自私冷血不懂珍惜，沈茉茉什么话都说过了。

　　徐晓冉什么话都没有讲。
　　她只是觉得太累了，和人争吵分辩似乎都成了很费力气的事情。

　　还是太年轻了。

　　徐晓冉坐在车上，想起沈茉茉当初字字诛心的骚.扰，面无表情。

　　换做是三十二岁的徐晓冉，她一通电话能不带一个脏字的把沈茉茉骂哭。
　　当然谈不上谁对谁错，但是三十二岁的徐晓冉也不是那么讲道理的人了。

　　时隔多年偶遇前夫这事，对徐晓冉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徐晓冉转头就忙于业绩，每天加班都是常态。
　　她再一次见到沈庄沉，还是对方联系她，要把之前的东西还给她。

　　徐晓冉没拒绝，问了地址，打算自己开车过去拿。

　　沈庄沉报出一个地址，徐晓冉有点诧异。

　　那是早些年她和沈庄沉都看中的一处小区，当然，房价也是惊人的昂贵。
　　时隔这么久，听到这个小区的名字，徐晓冉却已经没想过在这里买房子了。

　　“我开车到楼下等，”她很快做好决定，“麻烦你帮忙拿下来了。”

　　沈庄沉问：“不上来清点一遍？”

　　徐晓冉：“你能帮我把相册收好就行，其他的丢了也没关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沈庄沉没说话。

　　徐晓冉叹了口气：“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她说出口，才察觉到这句调侃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只是话出了口，徐晓冉笑笑，飞快的另外找了由头结束。

　　“可能吧。”

　　沈庄沉沉默片刻，然后才说：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成这回事，我…”

　　“庄沉！你姨婆给你介绍的对象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你怎么还没出门？”

　　电话那头，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大：
　　“快点去，你要逼死我和你爸是不是？茉茉都说了，人家姑娘是她学姐，性格脾气特别好，和你一定处得来！”

　　沈庄沉侧过身，似乎在和女人说着什么：“妈，你能不能…”

　　“那我不打扰你了啊，”徐晓冉干脆道，“明天下午我过来，你不方便的话让门卫转交就行。”

　　挂断电话，徐晓冉顿了顿，觉得有些无聊。
　　她不是听不出来沈母的声音，也不是看不出沈母的心思。

　　无非是想告诉她自己儿子不缺人介绍对象，也并不打算吃回头草。

　　这点儿心思昭然若揭，徐晓冉连辩解都懒得来。

　　其实在一开始，沈家没那么不喜欢她。
　　结婚之后，她和沈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算是和平共处。

　　也是正常的。徐晓冉和沈庄沉定居在一线，而沈家住在县城。
　　她和沈家人着实称不上有什么牵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多少次。

　　虽然有沈茉茉的存在，但是真正出问题，也并不全是沈茉茉的错。

　　二十岁出头的徐晓冉年轻，也倔强。
　　她并不关心沈家人的看法，远离了之前的环境，高兴都来不及。

　　她以为组建家庭，是她和沈庄沉两个人的事。

　　徐晓冉没有察觉到，沈家人早就对她有些许不满。
　　沈父沈母都是宽和的，一开始从没把这些不满表露出来。

　　但是他们会告诉沈庄沉。

　　徐晓冉第一次发现端倪，是偶然间看到沈庄沉的手机。
　　她很少看沈庄沉的手机，但是那天，她因为找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还是拿过了他的手机。

　　跳动的微信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跃入眼帘的。

　　【妈妈：】那你们逢年过节都不回来，我和你爸还能跑去看你们么？

　　徐晓冉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点开微信，见到上面沈母没说完的话。

　　【妈妈：】也不是我们对小冉有意见，只是她对茉茉总是少了一些包容之心。
　　【妈妈：】我们理解小冉和家里关系不亲近，但是她也要学会怎么和家人正常的相处呀。

　　【沈庄沉：】我们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以前不一样。
　　【沈庄沉：】工作忙，不能经常回去也不怪小冉，我工作也在上升期，要拼事业。

　　沈庄沉说完这句，就没有再回复沈母了。

　　徐晓冉默不作声的看了好一会儿。
　　她最后才把手机放回去，也没把这件事同沈庄沉提。

　　过后，她把这件事和当时的朋友聊了聊。

　　“起码你老公的回答挑不出错，他还是站你的嘛。”

　　好友宽慰她：“结婚哪有那么事事如意的，你又不是人民币，就算是人民币也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呢。”

　　徐晓冉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好友道：“就装不知道，然后之后多回去几趟就是了，带点礼物。千万别因为这事和你老公吵架，不值得。”

　　徐晓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确实和亲近的人相处的少，也不懂得太多人情世故。

　　更不明白有些关系，在初次见面时就是负分，此后想要维系好更是难上加难。

　　在好友的宽慰下，她当做这事没有发生，只是转头和沈庄沉商量中秋节抽时间回去。

　　沈庄沉并不赞同，他们都太忙了。
　　但是他确实是很包容的人，听了徐晓冉的话，之后过节回去的也多了点。

　　但是徐晓冉和沈茉茉的关系还是没有办法好起来。

　　“哥，你给我买这个行吗？我想要这个！我这次期末考试没挂科呢。”
　　“哥，妈的腿不好，我在网上看了个按摩的，你来付款尽尽孝心呗？”
　　“哥，老爸最近说想要钓鱼竿，我都帮他看好了，就是有点贵，你看看能不能支援一点？”

　　有些事情，当徐晓冉第一次在书店，见到答应给沈茉茉买东西的沈庄沉时——
　　就见得端倪了。

　　而现在。

　　沈庄沉的身上确实经常没有那么多的钱。
　　所以这些事情最后都会找到徐晓冉面前来，而她没有办法说“不”。

　　她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做子女的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不妥。

　　但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攒的够买房子的钱？

　　徐晓冉没有把这件事抱怨出去，也没有指责沈庄沉。
　　只是她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什么地方，有很多地方，确实不一样了。

　　曾经闪闪发亮的沈庄沉，似乎有些褪色了。

　　后来。
　　后来。

　　徐晓冉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在无数迷茫的日子里——

　　沈庄沉好么？
　　他很好。

　　不管过去多久，徐晓冉都必须承认，她这辈子都遇不到比沈庄沉更好，更契合的人了。

　　从高中走到婚姻，足足八年的长跑，他们的感情从不消退。
　　她不是没有见识，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男人还不如沈庄沉。

　　她很幸运，初恋就是如此优秀的人。

　　可是结婚需要的似乎并不只是soulmate，也不是热情满溢。

　　徐晓冉从来不明白，现在也只是慢慢才清楚这个事实。
　　她再怎么喜欢沈庄沉，沈庄沉再怎么对她满怀爱意都没有用。

　　他是父母的骄傲，是妹妹的兄长，是八方亲戚说起来都赞不绝口的优秀后辈。

　　他注定不可能只是徐晓冉一个人的沈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