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天使角落

3、家族

　　秦家祖坟在余塘县郊外的广雾山腰，入山的道口旁是一处庵堂。虽此庵不是秦家所建，但一直由秦家供奉，一如家庙。
　　庵堂旁大片田庄和茶园均是秦家的祖产，早年秦家子孙还是白身时候，全靠祖宗留下的这些田产养出了当今的三位进士老爷。
　　秦家一直生活在保定府，祖上出过正三品的官儿，衣锦还乡时觉得云雾山景色优美，便置办了些田产。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家族里都没出过正儿八经的官，直到秦蘖的太爷爷中了举人，在余塘捐了个上不了品的小官，从族里分得了这片田产。
　　太爷爷养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早早放弃了举业，帮着家里打理庶务，倒也干得不错，生意做到了京城。小儿子十三岁下场，兢兢业业考了二十来年，始终考不上进士，只好把精力放到子嗣教育上。
　　大儿子原配的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后去世，因去京城做生意的缘故，这两个儿子便放在祖宅养着，从小跟着叔叔婶婶。后来大儿子在京城又娶了个媳妇，生了两子两女。大儿子的四个儿子现在被乡里称为秦家大爷、三爷、四爷、六爷的，
　　小儿子娶了乡绅的女儿林氏，生得两男一女，两个儿子现如今被人称为秦家二爷、五爷。余塘秦家嫡系便是指秦蘖太爷爷这一枝，她父辈的序齿也就排了伯祖父和祖父两兄弟的子嗣。
　　许是那小儿子善于授人，尽管自己不过只是个举人，却把侄子儿子都教出才。秦家大爷、二爷、三爷几年间连中三进士，又纷纷走上仕途，使秦家迅速成为远近闻名的余塘名门。
　　秦蘖的祖父便是帮秦家培养出三个进士的老太爷，不过早几年就已经辞世。她的父亲正是序齿老二的秦家二爷，中了进士后一直在翰林院当差，母亲和哥哥便跟着在京城。
　　秦家另两位进士老爷便是伯祖父原配的两个儿子，大爷和三爷。伯祖父和他填房的太太都去世得早，两家里只留了秦蘖祖母一位老人。大爷和三爷是由祖母带大的，当官后不忘抚养之恩，两家并一家，尊了祖母为老祖宗共同生活。
　　三位进士老爷都在外当官，太太们又必须陪在身边交际应酬，儿子们在京都入了学，一家都离了祖宅。但祖母不愿离开余塘，未免老人家孤单，几位老爷纷纷遣了自个儿小女儿回祖宅陪伴，故而秦家老宅里一门子都是小姑娘。
　　这门子里唯一一个男子就是秦蘖四伯的儿子秦奎，他现在帮着父亲为家族打理余塘一片的庶务，因而常年居住在老宅里。

　　清明那日，秦蘖并没有穿母亲为她新准备的粉紫春衫，而是选了件能让自己隐入人群的淡绿色褂裙。没有带母亲从京城八宝阁特别打造的五福金头面，而是用了两支南珠绞金钗。
　　母亲在二门外见她如此素净，不由皱了皱眉。女儿常年养在老宅陪伴祖母，而自己带着儿子陪伴丈夫在京都任职，是不是她心有怨气或不喜爱自己挑选的礼物？
　　秦蘖已两世为人，第一世虽嫁入落魄勋贵之家，但身在京都又如何没见过像样的东西。第二世那是嫁得个高门大户，虽远在漠北却也是何种珍宝未见。她今儿个穿得褂裙是用上好的金蝉丝织就，不时新华丽却不失礼。头上的珠钗未及母亲带回的头面隆重闪耀，南珠却是贵重之物，也不失体面。她不愿做高调打扮，因为她今日要见的人在前两世里是个清淡高洁之人。
　　见母亲皱眉不语，便踱步过去轻语道：“母亲，今日清明不易盛装。”说完目光往前后的马车扫了一眼，捏了捏魏氏的手又说：“京城的衣物头面盛是漂亮，明日去姨母家女儿定穿戴上。”
　　魏氏随女儿的目光左右一看，家族中各个小姐穿戴华丽纷纷上了马车，倒是心中一凌：六姐儿平时独身一人养在老家，未有父母兄弟照拂，怕是多少受族里姊妹们排挤，故而处处低调不想多惹麻烦。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但更多是心疼，转念又思考起回京后如何想法子把女儿也接去京城。
　　秦蘖见母亲舒展了眉心，抬头虚浮一把引她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上车。秦家祖宅里的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地去往祖坟。

　　本朝对女子约束日渐宽泛，世家小姐走亲访友也无太多规范。但秦家却是个例外，余塘祖宅里老的老少得少，没有个可以主持家族交往的合适妇人，小姐们便少了出门的机会。
　　从京里回来的太太们心疼自家女儿平日里被拘着，入了庵堂祭拜完后就允她们去各处散散，自个儿陪着老祖宗回厢房休息。
　　秦蘖的大姐、二姐是大伯的嫡女，三姐是三叔家的嫡女，都比她年长好几岁，从小来往便少。大姐和二姐都已经跟京城大户人家子弟定亲，去年大伯母回来看望老祖宗的时候，就把两个姐姐接去了京城待嫁。今儿个回了家乡见到同她们一起长大的三姐便亲昵地歪在一起，三姐妹像是有私房话要说，跟她行了礼后就往花园踱去。
　　四姐、五姐与秦蘖年纪还算相仿，但她们是大伯和四叔家的庶女，可能顾及身份，平日里避着她不太来往。
　　前两世里与秦蘖最要好的是五叔家的嫡女七妹妹。五叔是秦蘖父亲的亲弟弟，也是老祖宗的老儿子，家里公认最聪明的孩子。不过他生性放荡，十五岁中举后就出门闯荡，结识一群游侠儿，无心继续科举。秦蘖爷爷在世时以死相逼让五叔取了一房妻室，生了一对龙凤胎后，五叔再次出门游历，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七妹妹比秦蘖小三岁，性格脾气温柔可人，只是前几日病了没有出门。
　　另有几个旁枝小姐也跟着一起过来，纷纷结伴去了旁边田庄茶园。
　　秦蘖无心应酬姊妹，前两世里她出嫁后几乎跟家中兄弟姐妹都断了联系。第一世是因为夫家是落魄罪臣，第二世是因为她空有贵妇名头，两世均无可被家族所用之价值，也就无人问津。想起前两世的经历，秦蘖乐得自个儿清净，便带着雯娘在四处闲步散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