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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鼓楼初会 ...

  •   历年的乞巧节前后,流火般肆虐了整个夏日的暑气苟延残喘起来,只集中余威在日中时刻发作,将曝光在烈日下的物事炙烤的油光锃亮,仿佛承受不住轻轻然的一戳,便要将满肚的油水尽数吐出来。
      熙熙攘攘的鼓楼大街上,雷金玉右手搭起凉棚,微眯了眼睛,抬头觑着不遗余力投射刺目金光的太阳,愈发感觉闷热不堪。
      转而垂首扫视着货担上一溜排开的十二只木刻小物件,难抑的沾沾自喜悄无声息的取代了忧虑的心绪,使他将方才的急躁抛诸脑后,索性矮身半蹲下来,挨次摩挲这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木刻,更觉巧夺天工,爱不释手。
      岂料,这份孤芳自赏的自鸣得意被一声微弱的“咕噜咕噜”打断,胃里翻腾起了一阵来势汹汹的饥饿,将惬意纷飞在九霄云外的思绪狠狠击落,狼狈的掉在了简陋的货担前。
      暗自轻叹了一口气,正待起身叫卖,不意想眼角却捕捉到两只奇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微弱的白光转瞬即逝,一块精美的玉佩便掉在了骨节分明的瘦削手掌里。
      在这电光火石间,雷金玉来不及细想,径自一个箭步冲过去,牢牢钳住那只得逞之后正往回缩的贼手,高声呵斥道:“朗朗乾坤,大庭广众,竟敢偷东西!”
      闻声,摩肩接踵的人群仿佛退潮的海水般,不约而同“哗”得退开几尺远,败露的小偷眼见事态不妙,忙拧转手腕挣脱束缚,趁乱矮身钻入人群中逃窜而去。
      宛如浑身油滑的泥鳅从手里扎挣而出,只觉先是一紧绷,而后又一松空,雷金玉举手看时,却见手心里只余了那块通体温润的乳白色和田玉佩,不禁愕然失措。
      正在发怔时,手腕被人捏住举起,雷金玉扭头见是一名华服少年,厉声喝道:“好狗才,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竟然偷到我身上来了!”
      言罢,少年伸腿绊在雷金玉脚下,手上发力往前一带,四两拨千斤的将他摔个四仰八叉,又抬脚结结实实的踏住他的胸膛,低头喝令:“叫声好爷爷,我便饶了你!”
      当众遭遇这等误解与羞辱,任是圣贤也孰不可忍了,瞬间腾起的羞怒化成炽热的烧火棍,从口鼻直直插入胸腔内,烧的喉头涌起了甜腥的血味,甚至双目都隐隐透射出红光。
      雷金玉默然不语,只狠狠回瞪了少年一眼,蓦地双手抱紧他的小腿,像扔砂袋一样,拼力将这副轻飘飘的身子惯了出去。
      虽则事发突然,少年却也镇定泰然,借力在空中摆了个鹞子翻身,轻盈落地后回身相望,见玉佩紧随着飞到了面门,忙飞手接住袖在袋里,抬眼正见雷金玉怒斥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要反唇相讥,突觉手腕一紧,少年转脸相望,听得身后立着的黄衣女子低声笑道:“芮格儿,方才我看的清楚,是他将偷玉佩的毛贼抓了个人赃并获,你怎的不赏他,反倒大打出手呢。”
      至此,芮格儿才知是阴错阳差之下错怪了见义勇为的好人,忙抬手将黄衣女子拉近身旁,低声嗔道:“乌云珠,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啊,这下我可怎么收场呀。”
      乌云珠轻叹道:“你呀,再不收收这冲动的野马性子,今年的及笄礼我可不肯奉送了 。”
      说着,素净的玉面上浮起得体的笑意,向怒目以视的雷金玉点头致歉道:“方才是我们莽撞失礼了,还望公子见谅。”
      听得温言软语在耳,又见乌云珠满怀诚意的欠身福礼,雷金玉满腔的不忿先自泄去了半数,却不肯松动口气,冷声讥讽道:“没想到,天子脚下竟也有这等是非不辨的蠢人。”
      言罢,意想收摊转移阵地,扭脸却见货担已然翻倒,十二只木刻被看热闹的人群踩的七零八碎,顿觉心如刀割,一壁手忙脚乱的捡着四散的残件,一壁低声叹息不迭。
      将要触及散落的最后一只小羊腿时,一双葱白玉手抢先捡起递了过来,雷金玉转眼,见是乌云珠笑吟吟的称赞道:“好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山羊,公子可否忍痛卖与我?”
      此时面面相对,雷金玉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在戏文里听过的“明目皓齿”“修眉杏眼”等夸赞女子貌美之词,只觉再也贴切不过,竟兀自看怔了,片时才醒觉脸上蒸腾起了滚烫的热气,忙低头避开她的注视,低声回道:“小姐说笑了。”
      待小心翼翼的将零碎残缺的木件用粗布包好后,冷不丁被塞了那块精美玉佩在手心里,雷金玉诧异非常,抬眼见是芮格儿努了努嘴,居高临下的笑道:“玉佩便送你了,算是赏你的仗义相助。”
      莫名的感觉再次受到了羞辱,雷金玉铁青着面色,反手将玉佩推回去,冷笑道:“打罚是你,赏亦是你,公子还真把自己当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脸上的和煦笑意登时凝固,瞬间转成了腊月冰霜,芮格儿一时语噎,眼睁睁看着雷金玉挑起货担扬长而去,跺着脚恨声道:“你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拿玉佩赔他的木件,他竟敢出言不逊!”
      乌云珠轻挽住芮格儿的手臂,拉着她向前行去,伤口撒盐的娓娓说道:“若不是你先误会他是小偷,又何须后来受他的讥讽呢。”
      这句威力堪比隆冬寒风的话语,不只浇灭了芮格儿冲顶的火气,还将她吹到只能萎靡无力的干笑几句,便顾左右而言他了。
      这厢,静立在鸿运楼天字一号包厢的窗边观望多时,目送二人亲密无间的渐行渐远,纳兰性德啧啧称奇道:“皇上您看,昭妃娘娘向来谦和有礼,怎的这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反倒不拘礼节,不只做男装打扮,还当众大打出手。”
      对面端坐的康熙收回审视的目光,低头呷了一口热茶,悠悠然的笑道:“你可听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顿了顿,又赞叹道:“这乌云珠倒是不负盛名,端的是气质卓然若空谷幽兰。”
      纳兰性德回身坐好,赞同的点点头:“美心为窈,美状为窕,的确当得起窈窕淑女。”
      敏锐的捕捉到了话头,康熙戏谑的挑眉追问:“若我没记错的话,容若可是在京中待嫁的闺阁绣户中享有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美誉,不知是否有效仿《诗经》之心?”
      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纳兰性德自嘲道:“不过是坊间戏言罢了,何劳皇上金口挂齿。”
      见他不置可否,康熙慢条斯理的折收了折扇,右手握着生凉的玉质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左手掌心,轻飘飘的品评道:“我瞧着,那小子的确是个有骨气的,可惜年纪尚轻,过于意气用事。芮格儿呢,。。。”
      垂首沉思片时,竟搜刮不出一丝一缕既成的印象,便叹道:“往日里在永和宫见过她几次,不过规规矩矩的请个安便退了,连话都没多说过一句。不成想,她在宫外竟是这副。。。出格。。。做派,当真令朕意外。”
      与康熙感同身受,纳兰性德亦是难以一言来贴切的评价这位异服跋扈的芮格儿,索性丢开不想,低声提醒道:“皇上,未时将尽,南怀仁大人必是已经候在养心殿多时了,不如让微臣送您回宫吧。”
      用扇柄重重拍了几下左手掌心,借此将涌上心头的追根溯源的念想拍碎丢开,康熙起身笑道:“恐怕即便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也逃不掉南先生的一顿念叨了。”
      闻此,纳兰性德作势推了推鼻梁上虚无的圆形眼镜,刻意压低声音,轻咬着舌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皇上,守时是一位绅士最基本的品格。”
      眼见如此惟妙惟肖的模仿,康熙忍俊不禁,快步向楼梯走去,朗声笑道:“你呀你,倒比朕这个关门弟子更学得南先生的形神。”
      纳兰性德忙正了神色,向乔装蹲守在门口的暗卫点手示意,随在康熙身后下楼,待暗卫将马车停稳,伸手扶他上车后,利落的跳坐在暗卫身边,轻车熟路的驾车向紫禁城驶去。
      岂料,二人自顾在楼座包厢里看了一场好戏,却不知自己的行径亦是尽收他人眼底。
      随意蜷曲在桌案上的手臂被肆意的摇来晃去,扇出了厚重浓郁的脂粉香气,耳边充斥着佯怒的娇嗔,梁九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敷衍的应道:“好了好了,回头我会派人送几匹时新的缎子过来。”
      仰头一口气饮尽杯中美酒后,抬手勾起小巧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嫣红的唇瓣,噙着玩味的笑意,吐气轻叹道:“青玉,青玉,你这张脸,可真让我百看不厌。”
      微侧面庞摆脱掉引起酥痒的始作俑者,青玉“咯咯”笑着滚进了梁九怀里,凑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少来消遣我了,我可听说梁夫人端庄秀丽,品行出众呢。”
      鼻间喷出不屑的哼气声,梁九低头紧锁住青玉,目中现出迷离的沉沦,喃喃道:“玉儿,她怎及得上你的万分之一。”
      青玉被这句简单有效的情话所鼓舞,反客为主的主动迎合上去,使出浑身解数,用如火的热情制造了满室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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