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扑面而来》果果猪

4、004

　　季秋阳怔了怔，面上滑过一丝赧色，随即便镇定下来，把茶杯放到桌上，平静地说：“茶不错。”

　　徐乐心“呵呵”两声，还想追问，周克却插嘴问：“老徐你吃辣吗？”

　　徐乐心翻个白眼，说：“咱们今年起码一起吃过六顿重庆火锅了吧？你说我吃不吃辣？”

　　“我是怕这家的辣椒太带劲你受不了。”周克自己圆。

　　“这是粤菜馆，你当用的川菜厨子？”徐乐心啐道。

　　这时候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了，把一碗冰糖血燕放到徐乐心面前，徐乐心顿时面有喜色，便不再跟周克掐了，之前的事儿便也一并带过了。

　　上了几道菜，四个人边吃边聊，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徐乐心总是拿周克开涮，扒他学生时代的风流史。周克招架不住，拉季秋阳来当挡箭牌，说要论大众情人季秋阳第二他不敢称第一，“一中柏原崇”的雅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徐乐心说人家秋阳哪儿跟你似的，人家是受欢迎可人家洁身自好跟谁都没暧昧过。

　　周克不屑地说：“就你？能知道什么？”

　　徐乐心呵呵冷笑，说：“我倒想听听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倒是说啊。”

　　周克摸着下巴笑，眼波从季秋阳滑到了林化，又从林化滑到季秋阳，拖长音调“嗯”了一声。林化不明所以地问：“干嘛？”徐乐心则眼睛一亮，登时兴奋起来，作势要对季秋阳发难。

　　季秋阳突然问：“海城的房价怎么样？”

　　他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弄得桌上片刻冷场。

　　季秋阳的手放在桌上，长指拨弄着桌面上的金色勺子，默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想租套房子。”

　　周克脱口说：“你还用得着租？你买一套不得了？”

　　季秋阳扭头朝向周克，也不说话，只是看他，微微勾着嘴角，眼神却锐利许多。周克仅用了两秒就顿悟了，一拍着脑门，忙说：“哎瞧我这脑子！怎么能怂恿你买房？现在可不是买房的时候，今年国家对房价是一直喊打，又是限购又是限贷，形势不明，没准哪天就降价了。是得先租着，情况明朗了再买。”

　　季秋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周克松了口气，抓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徐乐心用手撮着下巴，叹着气说：“说的也是，最近的房价真看不懂了，买得不肯出钱，卖的不肯松口，都怕当冤大头，僵住了。可要说到租房，这海城吧，一江之隔，南贵北贱。拿两居室来说吧，南城区均价一个月八千，北城区四千。如果只看南城区，CBD附近新房得一万四，边上90年代的老楼也要五千多吧。”

　　“你兼职干房屋中介了？”周克打趣。

　　“边去！”徐乐心啐道，接着语带无奈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宝宝要换房子？我帮她找了才知道现在租房这么贵。我本来还想搬出来住的，可就我那点工资，想想算了，我还是守着我爸妈蹭吃蹭喝吧。”

　　周克神色一振，用力敲了下桌面：“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宝宝也要换房子！”

　　林化没防备话题会突然丢到自己身上。

　　她确实在找房子。来海城后她是跟同事合租，租期一年。可才住了三个月，因为房东儿子闪婚，房东毁约想把房子收回去给儿子当婚房，勒令她们半个月内搬走。

　　同事在海城打拼五年了，工资增速一直跟不上房价，男朋友倒是在老家三线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同事犹犹豫豫的也有撤离海城的意思，可又舍不得这花花世界。这次房东一毁约，激起了同事多年来作为异乡人的激愤之情，直接辞了职回老家去了，林化就这样撂了单。

　　这是最近除了申智铭之外，第二件让林化头疼的事情。

　　“打算合租，还是自己租一套？”周克问。

　　“合租吧。整租负担太重了。”林化老实回答。

　　“那你还跟原来合租的人一起租？”

　　“她离开海城了。”

　　“还得现找合租人？”

　　“是呀。”

　　周克沉吟片刻，说：“这可比找房子麻烦多了，遇到个奇葩就惨了。”

　　“是呀……”林化幽幽地说，她来这儿不久，高中同学们各自都有安定住所，其他人她没认识几个，所以提到这事儿她就发愁。

　　桌子底下，周克暗暗用膝盖顶了季秋阳一下。季秋阳垂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服务生抬来一大盘冰山，上面贴着薄如蝉翼的龙虾刺身，徐乐心眉开眼笑，说：“呦，还是咱班长大方啊。”

　　周克翻了翻眼皮说：“吃了我的，有事儿求你的时候别推诿啊。”

　　徐乐心嗤一声笑，说：“你那么大本事还会有事儿求我？”

　　周克闲凉地哼了句：“世事难料啊。”

　　徐乐心听出他话里有话，便盯着他等他下文，可周克只招呼着大家吃刺身，没再接那个话题。

　　吃了一阵，周克拿起手机慢悠悠地发了条微信。徐乐心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手机看，顿时愣了，抬眼看向周克。周克身子歪过来背对着林化，冲徐乐心丢了个催促的眼色。徐乐心咬着筷子考虑着，周克越发地挤眉弄眼起来。

　　徐乐心眼神一转，又一径地端详季秋阳，季秋阳坦然地看向徐乐心。徐乐心皱了眉头，总有些难以置信。季秋阳端起酒杯，对徐乐心说：“敬你。谢谢。”

　　林化发觉不对劲儿是因为徐乐心直勾勾地盯着季秋阳，季秋阳举着杯酒一动不动，两人僵在那里不知是怎么了，就悄悄推了徐乐心一下。

　　徐乐心转而看着林化，眼神古怪极了，看得林化只以为自己脸上糊了什么东西，不自觉抬手摸摸脸。

　　周克咳了声。

　　忽然，徐乐心冲林化莞尔一笑，端起酒杯对季秋阳说：“秋阳，今天这杯酒我干了，以后的事儿我可不掺和了。”

　　“谢谢。”季秋阳又说，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徐乐心也干了，周克心满意足地吐出口气。

　　林化一头雾，眼见着这三人跟打哑谜似的，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大对劲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哎接着吃啊，今天这龙虾确实不错，鲜甜爽口！来来来，宝宝别愣着，快吃啊！”周克满面喜色地招呼着，活像这只龙虾是他亲自从海里捞上来的。

　　林化糊里糊涂的，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刺身，在芥末酱油里蘸了蘸，送到嘴里，听徐乐心说：“宝宝，我有个提议啊。”

　　“什么？”林化扭头看着徐乐心。

　　“你跟秋阳一起住呗。”

　　一口芥末呛到嗓子眼，辣得林化几乎怀疑人生。

　　徐乐心跟周克笑个没完，林化咳个不停，又窘又难受苦不堪言。季秋阳起身快步离开了，林化顾不上管他去干嘛了，只忙着灌茶水。可茶水是热的，结合了芥末的辣劲儿更让她苦不堪言。林化捂着嘴站起来想去卫生间，季秋阳却已经回来了。

　　他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林化接过来后发现是冰的。

　　“谢谢。”她哑着嗓子对他说，眼睛红红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把矿泉水拿了回去，拧开瓶盖，重新放到她手里，自己则坐了回去。

　　林化心里挺感激的，要不是现在难受得要命，她应该再跟他说三遍谢谢。她默默坐下慢慢把矿泉水喝了，总算是救了自己的嗓子。

　　徐乐心早笑出了眼泪，周克顺了口气才问：“宝宝，好点儿吧？”

　　林化“嗯”了声，嘴里还含着冰水。

　　“没事了考虑考虑老徐的提议，我觉得挺好。”周克说。

　　旧事重提了，林化没好意思看季秋阳，只囔着鼻子说：“不合适啦。”

　　徐乐心说：“哪儿不合适了？都是老同学，最合适了好吧。难道你嫌秋阳是个男的？跟你说现在不是旧社会，男女合租的多了去了，你一个新时代大好青年可别老封建。再说了秋阳的人品大家都清楚，他又不会怎么着你。”

　　“也许她是怕自己怎么着了阳子。”周克不正经地插一句。

　　林化又好气又好笑，只一个劲儿地说：“不是啦！是真的不合适！”

　　并不是她封建，或者说她讨厌季秋阳，而是这样对季秋阳不公平。

　　现阶段能有一个季秋阳这样的人跟她合租，对她来说是求之不得，对季秋阳来说却不是。

　　因为没有人不注重隐私，合租这种事情都是不得已为之的。如果她薪水翻一倍，她立刻就找个一居室自己住着，更别提事业有成的季秋阳了。何况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非群居性生物，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跑到他的领地里碍他的眼，比如当年自作主张坐到他旁边的她。

　　现在周克跟徐乐心一头热地帮她操持，是为了她好，可这样做等于逼着季秋阳接济她。这种事儿十年前她鲁莽地干了，十年后还是别干了。

　　林化偷瞄季秋阳，见他轻抿着唇，面色沉郁，筷子上夹了一只虾仁，因为挂了芡汁，虾仁很滑，从筷子头上掉下来，他就又去夹，又掉了，他再去夹，反复几次，那颗虾仁快被夹烂了。

　　林化就断定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肯定是碍于老同学情面才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那你是觉得找个不认识的人比跟老同学一起住更好？”徐乐心追问。

　　林化嗫嚅着说：“合租是两个人的事，得双方都同意才行啊。”

　　“对呀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儿，那你快自己去问问，看秋阳同意不。”徐乐心立刻接口说。

　　“是啊宝宝，你得问秋阳一下，要是秋阳不同意，咱们再帮你想别的办法。”周克也怂恿。

　　季秋阳的筷子顿在半空。

　　“不同意个什么鬼？跟你合租啊？”徐乐心立刻啐道。

　　周克一脸失言的恐慌，往季秋阳那边瞟了好几眼，扭头又催促林化说：“宝宝你快问问秋阳，问他什么意思！”

　　徐乐心也催促：“快问啊，快啊！”

　　林化就是没闹明白事儿怎么推到自己头上了。

　　本是徐乐心提出来周克跟进的事儿，如今这两个却结成了统一战线，热情洋溢又赶鸭子上架地让她自己去问，怎么看着都有点儿起哄架秧子的味道。可是只一个徐乐心就够林化招架的了，又加上了一个周克……逼得她只好从了。

　　她只想反正季秋阳也是不会同意的，问就问吧，她问过了他们就不会纠缠下去。于是她斟酌了一下遣词用语，看了看季秋阳，小心翼翼问他：“不可以的，对吧？”

　　季秋阳放过了那颗虾仁，把筷子搁到桌上，抬眼正视着她，稳稳地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