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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挺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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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时间静到极致。
萧年跪在地上,落在身侧微蜷的双手忍不住颤抖,她低垂着头,收回余光,忽视掉一旁一直拼命对她使眼色的母亲——她是不满的,母亲明明是表哥的亲姨母,为什么在表哥被怀疑的时候却不站出来?顾惜萧家的安危么?可若没有表哥,萧家哪有现在的荣光?表哥待她一向不错,她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魏浚奕笑容满面,似是欣赏地看着萧年,微微点头,“你说你能证明,如何证明?”
萧年不假思索,“今日赴宴前表哥曾至家中,后与家父一同前来。请大人明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魏浚奕指节轻敲,“萧家夫人是姜将军的姨母吧?”说着目光投向萧夫人。
萧夫人不得不答,“是。”
“那我怎知不是包庇?”
“大人!小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假天打雷劈!”萧年内心焦急,只盼着能替表哥脱困,哪里想到这位魏大人是存心刁难?
魏浚奕不说话,萧年的心就悬着,而在外屏息静观的王瑗也越是不安。
“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我跟你走就是了。”姜樾缓缓站起身,旁边几人低呼‘将军’,他摆手示意无碍。
话虽如此说,面上也不显,可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沉重的。
与鲜卑一战虽有所获,但他很清楚,事实上并未伤其根本,旁人道鲜卑五年之内无力再犯,那只是一种乐观的看法,而事实上如今鲜卑君主势微,其下四五位王子为储位相争,一旦尘埃落定,实现集权,便有可能在半年之内休养生息调整部署,卷土重来——这种情况短则一年,长则三年。而距离平海一战已逾一年,近期也听闻鲜卑王已决意传王位于四子,此一战迫在眉睫。
魏浚奕此时出手,目的不外乎他手中的兵权。最近几年他胜仗频频,引起君王忌惮他毫不意外,但如今外患仍在,内忧亦未除,楚皇却迫不及待通过魏浚奕谋夺他手中的兵权,也着实叫他无奈且心寒。
今上不比先帝,还是太子时便有些优柔寡断,守成尚可,但无王霸之气,不说开拓疆土,就连面对侵略也惯于一味退让。早前幽州十五城便被他割了一半让给鲜卑,说是换八年生息,但恰恰是鲜卑求之不得的,这八年鲜卑的发展算是有目共睹,已然成长为大楚的劲敌。若是先帝知晓,恐怕要从九泉之下跳回来呢!
最最可笑的还不是如此,而是这满朝文武——今日梁家喜宴,朝中之臣来了大半,眼见他被魏浚奕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却无一人敢出声。他很为大楚的将来担忧,君不君,臣不臣……
“魏大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魏浚奕寻声扭头,王瑗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原先便听说他年近三十,亲眼所见却极是年轻,若不知他的身份,恐怕还会错认为弱冠之龄。相貌亦是堂堂,并未如想象中一般长着一副奸邪之容,此时他正眉梢微挑,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姜将军原来不只一个表妹?”
王瑗感觉到无数目光朝自己投来,但她不能后退,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似乎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同时被这么多人注意过,就算上回被文安郡主刁难,也只是十几二十来个女孩子,外加几个看热闹的少年,这次却不同,男女老少皆有,大多数在朝为官者比她那位寒门父亲的官位还要高出不少。
可虽然紧张,她却不畏惧。
“……王家的姑娘啊。”魏浚奕嘴角噙着笑意,眸光变换,“你这个时候站出来,也是要证明姜将军很早就来赴宴了吗?”
王瑗摇摇头,“不是。”王瑗心惊于他竟然知道自己是王家姑娘,可见他虽然身处宫中,却有眼线遍布朝野,实在可怕。
魏浚奕有些意外,“不是?那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姜樾眼中同样流露出讶意,可更多的是捏了把汗。他敢肯定她是站在他这边的,但这时贸然出来,会不会连累她背后的王家不说,她自己的命运同样变得未知。能不能帮到他倒是其次,要是她言语上有令魏浚奕不快的地方,那可就惨了,要知道魏浚奕向来睚眦必报。
可王瑗的确不是来为姜樾证明的,她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姜樾,也是直到方才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来了。若是做假证,被拆穿的可能性实在太大,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她帮不到姜樾也不能给他添乱哪。
“魏大人,刺客行刺皇上一事尚未有定论,如大人所言,姜将军有嫌疑不假,但若仔细推敲,姜将军并无理由行刺皇上。首先,姜将军自十四岁参军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他经历过无数场,常常生死未卜命悬一线,身上也定留下了许多战时的伤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姜将军功劳无数,就看在他为大楚付出这么多的份上,也不该轻易将其问罪;其次,姜将军是大楚的栋梁,是北防线的中坚,如若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姜将军,恐怕会引起军心不稳,这样一来得意的只能是北方夷人;最后,姜将军忠君爱国,为守护大楚百姓死而后已,深受百姓喜爱,若是轻易将其问罪,恐怕会寒了百姓的心。因此,还请魏大人三思。”
一段话铿锵有力,有条有理。话音卜落,厅内先是寂静,接着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魏浚奕眼神微凝,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女孩,刚才那番话层次分明逻辑清晰,倒比单纯跳出来求情好了不知多少倍,让他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的确有道理。之前不说,别人不敢提,就可以假装没有,现在被提出来,他若是执意带走姜樾,恐怕这满朝文武也要说他只手遮天了。
不过他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王姑娘方才说姜将军颇得民心,不知比之皇上如何呢?”
姜樾心中一紧,担忧地看着王瑗。
王瑗面不改色,恭敬道,“自然不如。皇上是真龙天子,就是大楚臣民的天,而姜将军是蓝天中翱翔的雄鹰,鹰虽然飞得高,犀利凶狠,但翻不出天。天下苍生是靠天慈而生的,自然更加感恩敬仰。”
魏浚奕哈哈大笑,认真地看了一眼王瑗,“说得好!不愧是王家人。”目光转向一旁的王二老爷,“尚书大人可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呢。”
王二老爷当然明白魏浚奕并不是夸赞,心中苦笑,这下可是将这位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得罪干净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想着讨好一个太监,那王家百年的声名可就都馊了。
“过奖。”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住了。
魏浚奕面皮一抽,别开脸,“姜将军近几日便好好待在家中吧,待此案查清,自然会还将军一个清白的。”这也算是变相暂扣了姜樾的兵权。
这种牵制对姜樾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虽然没有虎符不能调动兵马,但他又不想谋反,没有皇命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而一旦需要人带兵出征,皇上保管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他。
这就等于,他的虎符从一个篮子里放到另一个篮子里去了。虽然那个篮子不在他眼前,但仍然无法改变里边东西的主人是他的事实。
“魏大人慢走。”
魏浚奕走时,满厅的人才算活了过来。当廊下的士兵也一同撤去,整个梁府就像重新着了色一般,重新变得热闹。
姜樾不动声色地朝王瑗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错开了。
当王瑗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时,发现那群姑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方才那个夹掉了丸子让汤溅到她的小眼睛姑娘凑过来,有些讨好似的笑着,“阿瑗,刚才我都吓傻了,真替姜将军捏了把汗呢,没想到你这么勇敢,还能说得那阉人哑口无言,真是太厉害了,我真崇拜你!刚才是我不对,我郑重向你道歉,敬你一杯,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好。”王瑗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她碰了一下,便看到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接着又有几个姑娘过来找她说话,有坐同一桌的,也有邻桌的。一时间,王瑗在姑娘之间收获了不少善意,这着实是意外之喜,王瑗很少受到这么多人欢迎追捧,一人一杯地敬着酒,虽然是果子酒,但也能醉人,因此很快王瑗就双颊酡红,“云里雾里”了。
等宴席结束,顾氏过来看时,就看到自家闺女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冲自己咧着嘴笑得尤其傻的样子。
“哎……”无奈扶额。
这样一来,顾氏只好让王瑗与自己同乘马车了,而在马车上,这姑娘却开始不安分了,往她身上蹭着,伸手来摸她的脸,软软地叫她‘娘’,撒娇又卖萌。顾氏养了一个女儿却直到她及笄才带到身边,从不知女儿毫无保留地依恋自己冲自己撒娇是什么感觉,每天只有王珩那个混小子惹她生气,这次总算体验到了。
“阿瑗,娘的乖女儿。”她叹息着,搂紧了王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