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蓉》云舒兰

13、第十三章

　　回到剧组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剧集拍摄接近尾声，杨蓉的状态不似先前那般心无旁鹜。那天晚上那个不由分说、莫名其妙的拥抱一直在脑海中盘桓。

　　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当时她的心有一种被闪电击中的震颤？他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记似乎越来越深了。

　　手机铃音提示有短信。她拿起手机，看到姚谦默三个字，心尖一颤，立刻想起姚谦芊。

　　陈晓……他的未来早就被别人预定了。

　　“未来半个月天气突变转凉，珠绣山区暴雨季节将至，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如果可能的话，拜托导演早点让你杀青。珠绣山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发生泥石流灾害，危险。”姚谦默的短信和他的人一样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一字一句说得自然平淡，却将他的心思直接质朴地表达出来。杨蓉心想，他这是喜欢上她了。因为姐姐的缘故，她向来对富人的青睐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重蹈姐姐的覆辙。此刻她却心神宁和，嘴角竟有淡淡的笑意。

　　姚谦默和她印象中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他成熟稳重，敦厚体贴，对任何人从来不会有半分的不尊重，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度刚刚好，让人感到温暖安心，却又不用担心会被灼伤。

　　但是她和姚谦默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整条银河系。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王子的皇宫对于灰姑娘来说，门槛比埃菲尔铁塔还要高。

　　她回了一个谢谢和一张笑脸。他没有再发讯息过来。他就是这样体贴。她想东想西，隔了这么久才回复，他立刻就知道她心里装着很多事，留个空间给她慢慢考虑。如果换了陈晓，大概不等她回信息，电话就已经过来了。

　　发现自己又想起陈晓，杨蓉用力甩甩头，拿起剧本来背台词。背不了几行又停下。她想起陈晓几乎从来没有用手机联系过她，总是突然地、直接地出现在她面前。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为所欲为的人，从来不会先问过她的意见。她说过想见他吗？可是……为什么一想起那天的拥抱，她的心底就隐约有甜丝丝的滋味？

　　时间过得很快，杨蓉迎来了自己最后一场戏，六个小时后顺利杀青。原打算下山赶坐当晚的飞机回D市，岂料突降特大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终于等到暴雨暂歇，剧组派车送杨蓉下山，谁料中途遭遇泥石流挡道，车子差一点滑下山崖去。人虽然没事，车子却卡在一块巨石和一棵山松粗壮的树干之间，动弹不得。手机没了信号，联系不上剧组。

　　杨蓉和司机从车窗爬出来，在暴雨中步履维艰地回走。山上不时有碎石和泥土滚下来，疯狂的雨水模糊了双眼。杨蓉不小心一脚踩在一块碎石上，脚底一滑，司机拉她不住，眼睁睁看着她滚到身侧斜坡下，被一片狼藉的山林掩去了踪迹。司机尝试下去找她，但根本下不去，只好尽全力往旅馆跑，让剧组和山里的村民一起来找。

　　D市正是晴朗的夜晚，陈晓的父母请姚谦默兄妹到家中做客，席间提及姚谦芊和陈晓的婚事，陈晓不动声色地推脱。姚谦芊心中虽不是滋味，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地笑着。姚谦默心疼地看着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会是她的哥哥，没有勇气把她从陈晓身边拉走。

　　姚谦芊走开一会儿接电话，忽然脸色一变，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赶快找人！”

　　一桌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她。

　　姚谦芊一脸焦急，说：“剧组遇到泥石流，杨蓉滚下山坡，还没找到人。”

　　陈晓心中一声惊雷，猛地站起来，面前的酒杯碗碟震落在地上。

　　姚谦芊原是焦急，见他反应这么大，转而变得迷惑。陈氏夫妇也是同样的神情。姚谦默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晓，暗想，如果他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绝对不会客气，非要替谦芊狠狠教训他一番。

　　陈晓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默坐回去。

　　“这个杨蓉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吧？可要快点找到人啊，不然就算没有摔死，也会被冷死饿死。”陈母同情地叹息。

　　姚谦芊点点头，目光坚定：“我要去现场，杨蓉是我带的艺人，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媒体在我之前出声。”

　　姚谦默立刻反对：“不行，那边汛期还没过，你现在去会有危险！”

　　“哥，你放心，我会等珠绣山环境稳定一点再去。我不想被某些有心人士钻了工作室的空子。当年施惠就是被媒体这样挑拨，从外景地回来后就和工作室决裂，闹得满城风雨。我一手捧红她，甚至情同姐妹，但是结果呢？”

　　“可是……”

　　“我陪你一起去。”陈晓打断姚谦默，“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姚谦芊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欢喜，笑着点点头。

　　“我也一起去。你们一个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一个是我最要好的兄弟，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这一次也不例外。”姚谦默立马跟着表态。

　　这一刻，姚谦芊只觉得自己被幸福围绕，感动得快要流下泪来。

　　陈晓和姚谦默却是各怀心事，互相看一眼，心里都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不再像以往那样心照不宣。

　　两天后，珠绣山区天气转好，姚谦芊一行三人带了救援队往山上赶，和剧组会合后各自领着小分队在山间搜寻杨蓉。

　　杨蓉躺在山谷的一处乱树丛中。她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粒米未进，寒意侵骨，身子十分虚弱，处于半昏迷状态，有一点意识，但四肢软绵绵的，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迷糊间她好像听见有很多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努力张开嘴巴，想回应他们，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那些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来来回回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她跟前来，她不由得绝望，担心自己就要葬身在这珠绣山。可是翘翘怎么办？想到翘翘，她强打精神，不断在心里命令自己：杨蓉，撑下去！

　　姚谦默一直跟在姚谦芊身边，谨慎地看护她的安全。

　　陈晓独自一人跟着救援小分队。救援队在杨蓉附近的山谷搜寻了一圈，打算回头。陈晓不死心，趁领队不注意，又回头往山谷更深处找寻。

　　眼皮越来越重，杨蓉觉得就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耳边重叠着响起交错的轰鸣声，仿佛来自遥远西天的梵音，要超度她的灵魂，把她与这个世界隔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杨蓉！”

　　谁的声音撞破这梵音的屏障，狠狠打在她心上，激得她一下子有了些精神，耳边的梵音渐渐消失，四周的虫鸣和风吹动杂草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着，靠在一个有力而安稳的怀抱中。

　　“杨蓉，你醒醒！”陈晓心急如焚地拍打她的脸颊，想让她清醒一些。她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泞，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他遭遇过的艰险凶恶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感到恐惧。他害怕她就这样永远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别怕，我带你回去。”他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刚一用力，就听她发出微弱的呻/吟，满脸痛楚。他连忙检查，发现她的腿骨折了。他暂时放下她，走开到附近寻找可以用来固定她小腿的材料。

　　姚谦默和姚谦芊走散了，偶然间转到这里，正看到陈晓离开的背影，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迅速把杨蓉背起来，匆匆离开，也顾不得她一路都在喃喃呼痛。

　　下过暴雨的山路异常泥泞，姚谦默跌了好几个跟头。杨蓉受伤的小腿一再受到撞击，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她渐渐清醒。她意识到自己伏在姚谦默的背上，而他正竭尽全力救她，不顾自己跌的浑身是伤。她不由得鼻子一酸，深深地感动。

　　半个小时后，姚谦默和救援队碰上头，把杨蓉放在担架上。他看了看她受伤的小腿又添新伤，想起方才一路上他带给她的痛楚，眉头一皱，轻声说：“对不起。”

　　杨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气若游丝：“你……救了我，怎么……还说……对不起……”

　　救援人员抬着担架快速把杨蓉往医院转移。姚谦默喘口气，一转身，正对上陈晓深邃的眸子。他手里还抓着捡来的木板和树枝左腿一道长长的口子还在流血，看上去异常恐怖。那是刚才找材料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的。

　　“天哪，晓，你的腿怎么了！”姚谦芊走过来，一眼看见陈晓血流不止的样子，震惊而心痛地捂住嘴巴，愣了几秒后，又赶紧招呼救援人员过来帮忙。

　　姚谦默过来扶他，他冷冷地问道：“你在哪里找到杨蓉的？”

　　姚谦默坦然地和他对视：“就在西南方的山谷。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陈晓看了他半晌，从他眼睛里读不出什么。他想起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也许就是这样才错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