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楚苏）》千山雪隐

4、13-16

　　13

　　化了水痕，

　　着了墨色，

　　融化了这天与地。

　　如果真的有神，

　　可不可以求你，

　　留这一刻

　　——天长地久。

　　楚生忘记自己已经在亭子里坐了多久，魏晨不让他进屋，他只好坐在屋外不远处的凉亭里等着，看着大夫来了进去了又出来了，看着吉杰也进去了又出来了，他却只能一直坐着。

　　其实他也不必一直坐着，吉杰给他们三个都安排了房间。可是他很想见苏醒，而且心里也有些什么一直想不清楚。

　　吉杰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一直坐着便着下人给他沏了杯茶，顶级的雨前龙井，楚生却无心品尝。解下琴来，意念便忽然涌了上来。

　　修长的手指撩动着琴弦，一曲“清心”便流了出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天地间似乎都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干干净净的青色，于是便模糊了起来。

　　一曲清流，翻飞弦外的音。

　　大夫说晨晨只是气血不稳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苏醒却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晨晨的身体会这么差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看他，即使睡着也不够安稳，额头不时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眉头始终纠结着，以前偶尔被自己取笑的跟女生似的一张脸如今却苍白得可怕。

　　苏醒伸手帮魏晨拉了拉被子，沉睡的人呓语着：“苏……苏……”
　　“晨晨，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吗？”静下来听的时候，才发现空气中有隐隐约约的琴声，悠远的，动人的琴声。床上的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气息渐渐地平稳，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是楚生吗？

　　苏醒开门出去，便看到了湖边亭子里安静弹着琴的男子，依旧是淡蓝的衣衫，在这青色的世界之中，仿若一幅画一般地镶嵌在那里，化了水痕，着了墨色，融化了这天与地。

　　苏醒从背后腰带间取出箫，便迎了那曲调和了起来。

　　被突然闯入的箫声摄了心神，楚生转过头望着这边廊檐下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然而立。

　　恍若初见。

　　不知何时，耳边的雨声已经不闻，天地间，便只剩这琴箫和鸣，以及遥遥相望的蓝白男子。

　　如果真的有神，可不可以求你，留这一刻天长地久。

　　“要给他送过去吗？”走在从餐厅回房的路上，楚生看着苏醒手里的盘子，明知道是明知故问却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声。

　　“嗯，晨晨还没用过晚饭。”苏醒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饭菜，特地选了晨晨最喜欢的食物，只是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楚生侧着头看着低头的苏醒，小孩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是一双那般动人的眼睛。走廊白色朦胧的灯笼光芒，使楚生有一瞬间的恍惚。

　　到了魏晨房间门口，回头看着楚生：“晨晨好像不想你进去，也不知道那孩子闹什么别扭。”

　　“嗯，我知道，我等你。”

　　“嗯？哦，好的。”苏醒本来想说你先回去吧，可是被楚生一说却应了下来，其实这样也好。

　　苏醒推门进去，又背靠着把门关上，摸黑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灯笼，回头，才发现魏晨已经醒了。

　　“你醒了啊，晨晨，快过来吃点东西吧，我特地找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菜，不过你身体这么弱可以吃这么辣的……”苏醒的话硬生生地被断了，断在魏晨的一个拥抱里。

　　“晨……晨晨……我……我快透不过气来了。”被紧紧地抱住腰，苏醒觉得有些闷。

　　魏晨的手松了松，苏醒想要抽身，往旁边挪了挪，却又被拉了回来，脚下一松，便被压倒在桌上。耳边还是自己端来的饭菜，头发全都覆在了上面。

　　“晨……晨……”惊恐的一声，被堵塞在了一个吻里，那是满是掠夺性的一个吻，唇齿间，都是冲撞。

　　手脚都受制着，力都使不上。苏醒的心里都是惊恐，突然冒出一个名字，于是满满地，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呼唤着这个名字：

　　——楚生！楚生！救我！楚生！救救我！陈楚生！

　　单是呼唤着，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看到苏醒的眼泪，魏晨愣了愣，身体松了松，苏醒得到空隙，便使力推开了他，魏晨后退两步，抬眼看着苏醒，而反作用之下，苏醒狠狠地撞在桌子上，边缘的盘子摔在地上，传来哗啦啦地碎裂声。

　　碎了，都碎了。

　　“晨……晨晨……”气息不稳，苏醒的疑问都说不出来。

　　魏晨上前一步，伸手去够苏醒，苏醒伸手抓住了魏晨的手腕：“晨晨？”

　　“这是你欠我的。”苏醒的手扣在魏晨的脉门，那些跳跃的紊乱的频率，一下下砸在苏醒的心口，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抓住魏晨的手甩下来，撞在桌角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心里的声音不愿意停歇，一遍遍地叫嚣着：“楚生，楚生……”

　　魏晨宽大的手掌托着苏醒的左脸，用大拇指慢慢地抹去苏醒眼角的泪痕。

　　“苏醒，苏醒……”魏晨轻轻地唤着，俯下身去慢慢地吻着他。

　　“没想到魏家少爷是这样的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那天籁一般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十二月的风，寒得伤人，连空气都冻结住。魏晨转过头，看着立在门口的蓝衣男子（我一直觉得公子就是天蓝色的，很偏执）。

　　“陈楚生。”那个名字从魏晨的齿缝间漏出来，咯咯作响。

　　“魏家少爷当真爱着苏城主吗？”楚生的目光落在小孩的身上，小孩的眼睛闭得死紧，单薄的身体，似乎完全是靠着桌子才得以站立着，楚生觉得自己的心都纠紧了。他多想，多想马上冲上去把他抱进怀里，告诉他没事。

　　“这个跟你没关系吧？”

　　谁说没关系！楚生想这么说，却终没有出口，出口的是：“如果你真的爱他，怎么可以这样威胁他，怎么这样践踏他的尊严。”楚生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激动的时候，好像此生遇到他苏醒，就什么都变了，自己再也不像是自己了。可是没有关系，只要是为了小孩，变成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魏晨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陈楚生，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终于无力地落下。他低下头，放开了对苏醒的钳制，转身往外走，走到楚生身边的时候，他没有抬头，只是直直地走了出去。

　　靠着桌子边沿的小孩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缓缓地跌了下来，楚生移步上前，把苏醒抱进怀里，双双跌在地上。

　　“没事的，没事的……”楚生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苏醒的背，小孩终于像是找到了出口，大声地哭出声来，口中喊着那个他刚刚在心里唤了无数遍的名字：

　　“楚生，楚生，我好怕，楚生……”

　　对不起啦，魏少爷，我知道都是我的出现才会害你这么不确定，才会害你这么失态地对你珍爱的宝贝。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能把他让给你，因为他也是我的宝贝，我倾尽一生也要保护的宝贝。

　　即使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虽然之前你甩开了我的手不让我帮你诊治，但是如果那一瞬间我没有断错的话，你恐怕，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14

　　希望总是转瞬即逝，

　　理想常常若即若离，

　　我不知道，

　　所谓的永恒究竟离我有多远？

　　我的手横在空气之中，

　　想抓住一个答案，

　　可是，

　　却抓到了你的手。

　　小孩的身体终于慢慢地停止了颤抖，好像是睡着了，楚生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的怀里的孩子，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眉头微微蹙起。

　　楚生伸手给小孩顺眉，一下，一下，梦里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嘟起嘴哼哼发泄着不满，如此倒是有点像小猪了。

　　于是楚生拦手把小孩更紧地抱在怀里。还记得当初在半机城，自己曾经亲过小孩，可是事后小孩没说什么自己也就没再提，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有再多想一下的话，也许就会发现自己的心意了，那样的话，跟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入秋了，身下的地板微微传来凉意。楚生抱着小孩使力站起来。

　　魏晨今天，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楚生思绪着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俯身吹熄了灯，转身便出了魏晨房间。

　　夜里的冷风吹过来，苏醒往楚生的怀里缩了缩，眉头一动，便朦胧着醒了过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苏醒有些疑惑地看着楚生：

　　“嗯？这里是哪里？”

　　“走廊，我现在要送你回你房间。”

　　“哦？回房间啊？”苏醒仰了仰头，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啊咦？”

　　“怎么了？”

　　“你……你放我下来啦！”苏醒挣扎着想要从楚生这个公主抱中脱离出来，楚生却收拢了手，让小孩更贴近自己。

　　“你别动，马上就到房间了，你这样很容易摔下去的。”楚生温和地笑着，顾自看着走廊灯光下小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晨晨他……”直到楚生俯身把苏醒放到床上，苏醒才又闷闷地出声，开口却又沉默。

　　“他出去了，也许明天都不会回来了。”楚生原本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小孩开口就问起魏晨的事，心里忽然赌起气来。在小孩的心里，魏晨到底有多重要，楚生不想去想，也有些不敢去想。

　　“……”苏醒沉默了很久，久到楚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转身想要离开，才一挪步，苏醒却又闷闷地开口，“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的事情，我想……”

　　“你想什么？”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呢？对于这样子因为别人而软弱的小孩，楚生突然有点生气。

　　“我……”小孩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楚生的口气忽然这样地强硬，“那个……我跟晨晨……我们都是男子……但是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你讨厌我的话，你也可以离开，你没必要……”

　　“傻瓜！”楚生俯下身来，用力把小孩朝内侧的身体摆正，使他面对着自己，夜色之下，那些闪着亮光的，都是泪痕。

　　“你那么想逼我走吗？”看着别过头去的小孩，楚生惟有轻轻叹气。

　　“我……”

　　“如果觉得寂寞就说出来啊，如果不想一个人就告诉我啊，如果想要我陪着你就抓住我啊，非要逼我走让自己陷入独自一人的境地吗？有些事没必要一个人扛……”看着小孩回望着自己，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让楚生心痛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告诉他，想要告诉的他这一句，“醒啊，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呀。”

　　可以相信吗？

　　苏醒抬眼看着楚生笃定的眼神，那里有一种声音在告诉自己，相信他，相信他，就相信他吧！

　　这个不善言语的男人，总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蕴含了出人意料说服人的力量。

　　可是……
　　“可是……你不觉得我还有魏晨，我们……”
　　你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不觉得我被一个男人喜欢着是违背伦常的吗？

　　“傻瓜，我也爱你呀！”楚生埋首在苏醒脖颈之间，这个动作他无数次想要尝试，小孩他自己一定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味道，一种馥郁的芬芳，“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从刚认识的时候起就爱上你了，所以才会陪你一起出来，所以才会一直想要保护你，所以才会趁你睡着想吻你……”

　　“吻我？”被楚生忽然的多话摄去了心神，末了，竟只抓到些细枝末节。

　　“是呀，在半机城的时候……”

　　“原来不是梦啊……”

　　“梦？”

　　原来你觉得那只是个梦！
　　楚生忽然觉得小孩真的意外地可爱，行为举止乃至想法竟然都是这么地可爱。

　　“大概我们做了一样的梦吧？”楚生抿嘴笑笑，可是那些气息扫过耳际却让苏醒觉得有些痒痒的，于是缩着脖子，想要避开楚生的气息。

　　楚生却被苏醒的闪避惊到，直起身体用手掌按住小孩的肩膀：“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讨厌我这样居心叵测地留在你的身边，难道你要像躲避魏晨一样躲避我吗？”

　　于是苏醒傻傻地怔住了

　　——这是楚生吗？那个温文尔雅，荣辱不惊的陈楚生？

　　　原来他也有着急的时候啊，而且还是为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苏醒觉得好高兴，高兴到忍不住弯起嘴角，刻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会陪着我对不对？陪着我找到我的母亲，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傻瓜，那是当然啊！”

　　“那我就不能赶你走了，你走了谁来保护我？我才不想遇到什么水云轩的人，然后死得很难看，我怎么说也是个绝世美男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啊……”

　　看着一脸笑意喋喋不休的小孩，楚生才明白自己搞不好被耍了，那张开合不停的嘴，多想堵住它，既然那么想，那就堵啊！

　　“你说我怎么长得这么经典……唔唔……唔……”

　　直到确定小孩没有再说下去的力气了，楚生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小孩，看着那双正瞪着自己的乌亮眼睛：
　　“那我是不是该收点保护费啊？”

　　“你……你想怎样？”

　　“你说呢？你若是想要以身相许我也无所谓。”看着小孩楚楚可怜的样子，楚生浅笑着慢慢俯下身去，看在苏醒眼里简直就一十足的大奸大恶奸险小人：
　　“你……你想干嘛？”

　　“呵呵……”

　　俯下身去，却只是拥抱，想要好好珍惜，所以我只会拥抱你，当你害怕，当你孤独的时候，我会给你我的怀抱，无论你想去哪里，只要你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着你。

　　“如果你不能接受魏晨的话，你，真的可以接受我吗？”

　　耳边是小孩平稳的气息，想来已经睡了吧，楚生慢慢地支撑地站起来，如果自己一直压在小孩身上，真怕他晚上会做噩梦。

　　起身却不想离开，于是慢慢地坐在床边，把头靠在床沿上。

　　小孩的声音仿若呓语，朦朦胧胧地：
　　“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

　　于是两个人，都可以安心地睡了。

　　15

　　前世，

　　我该种下多少的善因，

　　今生才得遇见你。

　　楚生俯在床沿上，双手支着下巴看着睡梦中的小孩：小孩的嘴唇微微张着，隐隐可以看见洁白的小兔牙；小孩的鼻梁是很直的那种，圆圆的鼻头还有着柔和的光亮；小孩的睫毛很弯很长，像把小扇子一样。

　　楚生看着那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着，然后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小孩醒了。

　　“嗯～嗯～～～”（我赖床的时候就这个声音呵呵……）小孩揉了揉眼睛，转过头，然后看到了楚生，“嗯？你在啊？”

　　“对，我在。”楚生只是淡淡笑着，却没有改变动作。苏醒于是顾自坐起身，移动着挪到床尾，伸下脚来，穿上鞋子，昨夜的外衣未褪，于是他只是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回头，楚生却依旧坐着，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了床沿上。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还想继续坐一会。”当然不能告诉小孩，自己因为昨夜在床边坐了一夜，腿脚都麻痹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行动。

　　苏醒的视线从楚生的眼睛移到腿上，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眼珠子转啊转，然后眼神有些无辜地望了望房屋的横梁，接着一脸无奈地俯身拉着楚生的臂膀把他拉到床上坐好，麻痹的腿脚被扯动，楚生痛苦地皱了皱眉。把楚生放好，苏醒便蹲下身去，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楚生的腿脚，从下往下再从下往上，动作异常地轻柔，面对这样用心的小孩，楚生怔怔地有些呆了。

　　“你昨天晚上没回去吗？”

　　“啊？嗯。”

　　“就这样坐了一夜？”苏醒抬头，直到看到楚生点头才低下头去，“你这样腿脚不麻才怪，以后别这样，如果不想走的话，叫醒我，我可以让一半床给你。”小孩一边说着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活络着那些筋骨。

　　楚生低头看着看着忙碌着的小孩，心里暖暖地忽然起了醉意，于是伸手轻轻抚着小孩的头发，那些柔顺的乌亮的头发。

　　早该醉了才是，那些醇酿满满地从酒窝中溢出来了。

　　小孩身体在楚生触及自己头发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又很快继续地敲打着，偶尔开口，问着：“会痛吗？好些没？”

　　怎么会不好，从你的手触及我膝盖的一刹那，什么疼痛都没有了。

　　早饭过后，两人便跟吉杰告辞离开。

　　“魏家少爷呢？”吉杰左右看少了一人，久等也不见魏晨，看两人都要离开了才开口询问。

　　“魏少爷有事先离开了。”楚生怕苏醒不好开口，才抢在苏醒面前回答。今天一大早他们去魏晨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魏晨的包袱不见了，想必昨夜后来他自己回来拿走了吧，也许是因为有所顾忌所以才选择离开。

　　“先走了啊，怎么也不说一声？”

　　“也许是有急事吧。”

　　“哦，那你们此行是要去哪里？”自己并没有获得要告知两人下一步目的地的命令，所以这两个人要前往何处根本就是未知。

　　“那倒也是。”楚生回头看着身边的小孩，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小孩可以这么明白地说要离开，明明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是吗？

　　可是他回头看到的，却是苏醒笃定的眼神，那眼神对着的，是吉杰。

　　“我们要去哪里，不是得由吉兄你来告诉我们吗？”

　　“我？”吉杰一脸疑惑地看着苏醒，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错，你收到的命令不是告知我们你所知道的有关水云轩的一切吗？那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是你忘记告诉我们的？”

　　“忘记？怎么可能？能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等一下，难道你指的是……”吉杰有些惊讶地苏醒，而后者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不，这不行，这个是机密，这个，不能说……不能不能……”吉杰边摇头便摆手，仿佛苏醒说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水云轩不也是机密，你连水云轩都告诉我们了，为什么这个不可以说？”苏醒很明白吉杰的担心是什么，看着他一脸犹豫的样子，苏醒于是又加上了一句，“既然都是你知道的关于水云轩的事，自然也在他们要你告诉我们的事情之列，你说出来不算是违背命令。再说……”苏醒转过头，对着楚生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回吉杰，“我们会毁掉水云轩给你看，到时候就再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了。”

　　这样的魄力！

　　吉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个礼貌的，有着可爱笑容的男子，如今却变了模样。

　　犹豫再三，吉杰才像下了决定一样：“好吧！我便告诉你，雨使是洛亚雨凌山庄的庄主陆虎。”

　　“洛亚，雨凌山庄，陆虎。”苏醒顾自点了点头，又拱手道：“那便谢过吉兄了，小弟就此别过。”

　　“恕不远送。”

　　吉杰站在大厅的门口，看着苏醒和陈楚生在下人的指引之下出了大门，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的蒙面人。
　　“既然你指引他们去见陆虎，还不快去把郭彪抓来。”风使笑着倚在门上，一双眼睛已经眯到几不可见。

　　（我喜欢这对CP，所以这里有，后面还有明栎的呵呵）

　　“上次剑庐的事后，郭彪就一直在我这里。”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雷使，这都被你算计到了。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们雨使的事。”

　　“我只是想看看苏醒有没有这个洞悉的能力而已。但是你也听到雨使的事了，最好现在就忘掉。”

　　“这你放心，我刚刚可是自动失聪，什么也没听到，不过雷使你要再这么算计下去，你那头白发就黑不了了。”

　　“这个不劳风使挂心，笑笑呢？”

　　“在她里面床上躺着呢，竟然想对我用药，她还嫩了点。”

　　“这女人就是太笨，当初要不是看在她老爹有点用处的份上，我才懒得娶她。”吉杰转身回到主座坐下，抬头看着风使。风使于是笑着也走过来坐下。

　　“既然你不在乎她，何必还要被她这个人质连累，帮水云轩做事？再说……”风使收起笑意眯起眼睛，这次那双眼睛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到了，“听你之前说水云轩这样义愤填膺，为什么现在不干脆杀了我，摆脱水云轩呢？你的武功，恐怕是在我之上吧？”

　　“没有这个必要，当水云轩的雷使有多少好处难道身为风使的你不知道吗？我们不过偶尔出钱出力办点小事而已，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损失？但是反过来，我们的名声金钱和权利，哪个不是水云轩给的？”

　　“雷使想得倒是清楚，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我可不想做违背水云轩的事，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不就是偶尔抓走我那个烦人的女人嘛，我还落得清静，万一我真知道你的身份……”吉杰摇了摇头，又重复着，“那可是违背水云轩的事啊……”

　　看着吉杰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风使只是笑笑，起身便往门外走，却被吉杰叫住：

　　“那个叫陈楚生的男人，你可曾留意？”

　　“怎么了？”

　　“他不是个普通人呀，好像一直都在隐藏自己，武功恐怕在我之上。”想起之前的试探，吉杰一直怀疑陈楚生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起码连武器都没有用到。

　　“这个我知道，不但如此，他还是个使药用毒的高手，这点还是你老丈人帮我试出来的。”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只听说他好像来自天山一带。”风使回头看着吉杰，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在意。

　　“天山……难道……”吉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怎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个讨人厌的老头，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16

　　其实

　　自己只要跟着他就好，

　　他任性他撒娇他肆意妄为

　　都没关系，

　　自己会一直在他身边，

　　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雨凌山庄？是风欺雨凌的那个雨凌吗？”楚生常年都待在天山上，对于江湖中的门派纷争一向都是不清不楚也懒得去理的，对于眼下要去的雨凌山庄也是一样。

　　“是的，不过二十年前它还叫做虎啸山庄，后来听说上代老庄主为情所苦，抑郁成疾，便把这山庄改了名字，成了现在的雨凌山庄。这雨凌山庄的现任庄主好像叫做陆虎，江湖上传闻他为人幼稚，做事死心眼，没想到他也是水云轩的人。”

　　“既然是水云轩的人，那么为人幼稚，做事死心眼会不会只是迷惑人的表象？”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雨凌山庄，倒是比较本分的江湖门派，也没听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反正马上就要到了，等见到了陆虎本人，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离开流于，两个人一路往西走，到第三天的傍晚，两个人才到了洛亚，而雨凌山庄就在洛亚山上。在客栈用过晚饭后，苏醒便想当晚就上山去造访，楚生却说要第二天再去。

　　“已经到了这里，今天去跟明天去有什么不同？”楚生不懂，小孩何以如此坚持。

　　“那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早点上去呢？”

　　“拜访这种事自然要选白天，你晚上去不是会打扰人家休息吗？我以为你一向最有礼貌，怎么这次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也许明天陆庄主出门了呢？”

　　“这种事只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别人好端端地干嘛要出门？”

　　“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呢？万一……”苏醒边说便低头，不去看楚生。

　　“醒！”楚生伸手，轻轻抓住苏醒的手臂，“你怎么了？”那一瞬间，虽然小孩低下头不看自己，楚生还是抓住了他眼角的一丝慌乱。

　　“……”苏醒沉默着，依旧把头低得死紧。

　　楚生于是拦手把他压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了？会这样紧张失措，真不像你。”

　　“那你认为我该是怎么样的呢？”苏醒闷闷地开口，言语间，忽然都是委屈。

　　怎么样的小孩？

　　楚生愣了一下，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沉稳老练还是精明能干，都是别人眼中的小孩，小孩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总是逞强，总在硬装。给家人安心，给旁人力量，可是他始终都只是个小孩。小孩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偶尔着急，偶尔孩子气，偶尔撒娇，偶尔闹别扭，自己喜欢这样的小孩，怎么能说这不像他呢？

　　“你这样就很好。”楚生伸手抚着小孩的头发，轻轻地，像在安抚生气的孩子，“告诉我怎么了？虽然我喜欢你这样，但是我也喜欢你对我坦白。”

　　“我……我担心。”

　　“担心什么？”

　　“水云轩是这样可怕的地方，如果我母亲真的被他们抓走了，也许现在正在受苦，我一点都不像耽搁时间，我一天也不想浪费，我只想快点找到我的母亲……”

　　小孩浓浓的鼻音让楚生有些恍惚，小孩这么多的不安，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呢？在来洛亚的路上，小孩一刻也不敢耽搁，即使风餐露宿也只希望可以多赶一些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常常会叫着母亲，躺在自己的怀里也睡得不安稳。为什么自己那么迟钝呢？在吉杰告诉了小孩那些事情以后，小孩怎么可能还平静得下去，他的心里一定着急死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到现在到了洛亚山下，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明明说着爱着小孩的自己，事实上，根本就帮不上小孩任何的忙，这样的自己，还敢说自己是爱着他的吗？如果现在补救，算不算太迟？

　　“傻瓜，如果担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雨凌山庄吧！”怀里的小孩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睛还有些湿润。

　　“不过要多穿件衣服，我刚刚就是担心山上夜里水汽太重，怕你身体受不了。不过就算你生病了也还有我在，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吧！”

　　“你不嫌我没礼貌，不怪我太急吗？”

　　“傻瓜……”

　　其实自己只要跟着他就好，他任性，他撒娇，他肆意妄为都没关系，自己会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洛亚山虽然不高，但是
　　上雨凌山庄的路到了夜间却不太好走，两个兜兜转转，到了
　　山顶时，已经过了戌时。

　　楚生敲门，应门的弟子打开门来，有些惊讶地望着两人：
　　“两位是？”

　　“深夜造访，实在冒昧，我们有急事要找贵庄陆庄主。”楚生回头看一眼小孩，微弱的光线下只看得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那弟子有些迟疑地看着两人，手却一直把着门不放。

　　“我们真的有急事要找陆庄主，虽然夜深，还是希望小兄弟帮我们通传一声。”

　　“这……实在抱歉，我们庄主有事出门不在庄内，所以无法帮你们通传。”

　　“不在？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在一边一直未有出声的小孩此时才开口，一开口，声音却是微微的沙哑。

　　“他是四天前出的门，没有告诉我们去了哪里，不过大概过两天就会回来。”

　　“过两天？”
　　那是不是说还要等两天，可是小孩这么着急，要他等，他能等吗？楚生有些担忧地回头去看小孩，小孩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愣愣地出神。这下，楚生也没了办法。

　　“请问，两位里面有没有一位是落瓣苏城主？”

　　“我就……是……”

　　这声音？楚生凭着本能伸手去扶，接触到楚生的手，苏醒便瘫软下来，跌进楚生怀里，晕了过去。

　　手扶上额头，果然，发烧了。

　　“可不可以借个房间？”楚生打横抱苏醒抱起来，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便直直撞开大门往人家庄里冲。

　　那弟子任楚生进去，关了门便跑步跟了上来。

　　“我们庄主说了，如果是落瓣苏城主到访，一定要留下好生款待，等候庄主回来……”

　　任那弟子喋喋不休，楚生的一颗心却只系在怀里的人身上，什么也没听进去，进了内堂，那弟子忙引了一条路给他，丝毫不敢怠慢，因为那人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