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楚苏）》千山雪隐

16、结局2

　　内室中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心中，各有各的思量。没有人注意到阿荷早就起身离开，而吉杰，也尾随着跟了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苏醒他是轩主的儿子？”吉杰快步追赶上前面的阿荷，移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的确，早在见到苏醒的第一眼，自己就发现了，那人眉宇间，和少年时的轩主极致地相似，当时只觉得巧合，只是没想到……

　　“我又何必要骗他们呢？一个谎言毁掉自己一生的清誉？”那两个孩子如何相爱，自己不是没有看到，各方回报的信息，自己并不是不曾动容，而自己，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男人爱上了男人，若那是醒儿希望的，那也无妨，只是……

　　“你忍心吗？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离不开彼此了……”

　　“离不开也必须要离开啊，否则，他们会害死彼此的，以你在命理方面的成就，难道还没有发现吗？”阿荷抬眼，那些无奈和凄凉便生生流淌出来。

　　“他们……”的确，刚看到那两人的第一眼，吉杰就发现了，这两人，其实是相克的命相，可是这一路他们相伴至此，无大灾大难，吉杰也就疏忽了。

　　“我儿刚出生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命悬一线，后来，蒙贵人相救，侥幸活了下来，但是那人也告诉了我，我儿23岁那年的八月十五，会有命中注定的死劫，若躲不过，唯有一死。我不信，所以找了很多的相命师来为我儿相命，结果却都是一样。可笑的是，我一心要解我儿的劫，回头却生生把我儿送到了劫难的当口——那一日，陈楚生，来到了落瓣城，命运的轮盘早就已经转动了……”

　　“可是他现在好好的，也是陈楚生一路保护他到了这里。苏醒没有事，楚生也没有事。”

　　“你真的觉得他们都没有事吗？”阿荷轻叹一声，“醒儿差点，就失去了双眼，而楚生如今，不也气血堵滞？他们两个，早就开始为彼此种下祸根，难道还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吗？”

　　吉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错开阿荷准备走回大厅——那两个人，本不该相遇，却奈何经历了如此美好的相遇，本不该相爱，却奈何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是对，还是错？谁能够评断了？血缘伦常或许可以避世遗忘，那么如果说在一起要拼上彼此的性命，这份爱还要如何继续？

　　“陈楚生继承水云轩后，就要托你多多照顾了，而我，会带着醒儿离开，继续他们各自的生活。”一切回归到原点，就当这一切不过一梦黄粱，或许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

　　吉杰点了点头，错身，进入了大厅。然而厅堂里早已没了楚苏二人的身影，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只是沉默。

　　“他们呢？”

　　“之前他们跟在你后面出去了，谁知不消半刻苏醒便跑了出来，楚生就追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吉杰摇了摇头，看来刚刚他们都听到了，听到了也好，自己也根本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开口，这种事情，枉自己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觉得头疼到不知所措。

　　“醒，你等等！”楚生开始有些小小的抱怨，他的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这么好的轻功，好在自己还是追上了他，拉过手臂使他面对自己，谁知却看到一张不满泪痕的小脸。

　　“……”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伸手揽他入怀，手抚上头发，“傻孩子……”

　　谁知这孩子却执拗得很，一用力竟把楚生推出去老远。

　　“我们都是男人！”

　　“我知道。”傻孩子，这还需要你来说吗？

　　“我们是亲兄弟！”

　　“我知道。”有你这么可爱的弟弟，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原来我们之间的牵绊从出生前就已经存在。

　　“我会克死你的！”

　　“我知道。”我也一样会克死你的，“可是我爱你，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为了你我愿意跟上天作对，跟阎罗借命，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分开……”

　　“不，我们不能在一起。”之前药仙的那句“差一步就要了你的命”又回响在苏醒的耳边，“都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全是因为我的错，才会害楚生你受了那么重的内伤，而自己呢？却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帮不上忙，还拖着你到处走。楚生你本来是一个多么自在的人，却因为我的关系四处奔波，劳心劳力，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自己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喜欢上一个男人，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一点都帮不了楚生，还要让他那么辛苦，而且他们，还是亲兄弟，楚生会继承水云轩，他成为武林的霸者，而自己，不过是个障碍，会毁了他的名声，毁了他的一切，还会要了他的命。

　　“傻孩子……”为什么一点都不会你自己考虑呢？阿荷说那个有危险的人是你呀，我们相克，我却生来命硬，当年没死，如今也不会死，你该担心你自己才对。如果你说一句“你怕死。”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离开你，可是你现在这样，叫我如何放手呢？
　　楚生一步步走进小孩，伸手想去碰触，小孩却突然俯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楚生忙上前保住摇摇欲坠的小孩，小孩却已经没了知觉。

　　只是气血攻心而已，只是气血攻心而已，没事的，没事的，楚生看到那张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脸忽然害怕起来，手颤抖着，却扣不住小孩的脉——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要死就让我死啊，他没有错，去找他的人是我，先爱上的人是我，不该是他受这劫呀！

　　然而命运似乎开始回应楚生，因为他的面前，越来越黑，直到连小孩的脸，也看不见！

　　三年后

　　通往水云轩的道路还是一样窄小与崎岖，若是用上轻功，借助峭壁凸出来的岩石和斜长着的树枝也许可以快些，但是现在……
　　魏晨摇了摇头，没有再去多想，只是本分地慢慢走着，谁知一不小心踏上一块碎石，摇晃间竟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直直向前倒去。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作用之下便撞进了一个怀抱，熟悉的高度，熟悉的气味，魏晨忍不住喃喃：
　　“张杰……”

　　“晨晨，你怎么来了？”张杰惊讶地问出声，却掩盖不去眉眼间的丝丝雀跃。

　　“怎么？我不能来吗？药仙跟鬼医两个把我赶了出来，你也不欢迎我吗？”魏晨轻轻推离张杰一段距离，仔细端详着这张小包子一般的脸，三年了，怎么都还没有变？

　　“怎……怎么会？”依旧笨拙的嘴，吐不出甜言蜜语，“你的身体，好了？”张杰说着，作势便要对魏晨用气，魏晨忙退一步让开，避免与张杰真气相抵。

　　可是这一动，张杰也发现了不对：“晨晨你……”

　　“我已经没有武功了，药仙前辈说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的命。”看到张杰眼中的不舍，魏晨反而笑了，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若是以前的那个武痴，我大概是宁死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治疗，但是现在，我心里有了牵挂，为了他，没有武功也算不上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张杰有些黯然，错身便想先离开：“果然还是为了苏醒，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他吗？”

　　这一动静，倒是让魏晨有些愣了，直到张杰错身离开，他才转过身，有点气急败坏地骂出了声：“张杰，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就那么喜欢把我跟苏醒安成一对啊？你就不能想想我是为了你吗？”

　　张杰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我？”见魏晨点头，他还是不敢相信，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鼻头，“我？”

　　“就是你啦！”魏晨干脆大踏步上前，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吓到，张杰甚至不敢反手拥住身前的男子。

　　“本少爷为了你，现在成了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可是我以前在江湖上树了那么多仇家，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找我报仇，所以你要保护我知道吗？还有啊，我这个人……”

　　魏晨趁着张杰还没反应过来，喋喋不休地开始提要求，张杰楞楞地只有嗯嗯的份。

　　末了，魏晨的情绪一点点消散去，只是喃喃，问：“苏醒他，还好吗？”

　　张杰摇了摇头，伸手却把魏晨抱得更紧。

　　水云轩内

　　窗边的白衣男子慢慢地伸手关上了窗，转过身来，看着床上的人，那是一张多美的睡脸啊，美得楚生都有些愣神了——你看，不管多少次，你总是能让我惊艳。

　　——原来心，痛到了极致，是会真的死掉的。那年两个人，一样都是断了心脉，师傅救醒了楚生，却救不醒苏醒，小孩睡着了，睡得那么安详，好像一辈子都不会醒来了。可是楚生却不愿意相信，拼尽全力也要救他。药仙拗不过，只好带了魏晨离开。苏荷也不忍心，只好留下苏醒给楚生，自己回了落瓣。

　　——只剩下我们，为什么你还不醒呢？三年了，你难道要我等三十年吗？三百年我都愿意等，所以，不要再考验我了。

　　楚生走到桌边，抚上了自己的琴，细细地，一曲清流便涌了上来——还记得我们在吉府的合奏吗？天上地下，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好像再试一次，你为什么不拿起你的箫呢？

　　“醒啊，我今天穿了你常穿的白衣服，果然还是不太合适，这本来就是为你做的，还是你穿比较好，所以你要快点醒，不然就被我蹭脏了。”

　　“醒啊，昨天张远拖人捎了信过来，他想问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的穆，他说他给穆讲了你的事，人家很想见你，你要不要快点醒，让人家看看你这张完美的脸啊？”

　　“醒啊，听说栎鑫和灏明领养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还是我们也领养一个？不过你要早点醒，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醒啊，听说陆虎和郭彪两个人这会都到西域去了，那两个人倒好，四处流浪，自由自在的，不过有个跟屁虫总跟着他们，你猜是谁？哈哈，就是那个蔡思涛啊，原来他也喜欢虎子啊。醒啊，等你醒了，我们也去浪迹天涯吧，一定不让人跟着，呵呵……”

　　“醒啊，师傅跟鬼医在一起了，他们两个解开了很多年的心结，终于在一起了，能够白头偕老真好，醒，我们也要一样哦。”

　　“醒啊，为什么你叫苏醒却一直要睡着呢？为什么你不醒醒呢？”

　　“醒……你为什么不醒？你的身体早就好了不是吗？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醒来，你在怕什么，你怕面对这个事实吗？所以就留我一个面对，你好自私，你真的好自私，可是为什么即使如此，我还是爱着你呢？爱着这样自私的你……”

　　床上的人，依旧是安详的一张睡脸，只是眼角一滴晶莹，却不经意地落下……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命运，曾经给了我们多少暗示，然而我们却依旧，义无反顾地，爱下去，从此海枯石烂，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