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6、第 26 章

　　傅红雪与叶开赶到明月心的小筑时，还未过他们约定的时辰，可等他们走进小筑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如果只是空无一人倒也罢了，只见那原本清幽素雅的小筑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遍地狼藉，傅红雪在地上看到了剑痕，也看到了烈焰焚烧过得痕迹，
　　一定是有什么人抢在他们之前来过这里，
　　难道是孔雀山庄的人？
　　还是夕日参与屠杀的仇人之后？
　　“这里如此偏僻，门外又布有奇阵，一般人定闯不到这里来。”
　　叶开朝四周看了看，从外面的阵法来看，并不像是有人硬闯进来过，而这里的打斗痕迹似乎也有些……
　　“除了剑痕以外，就是周婷的红花烈焰手，还有明月心的白练留下的痕迹，”
　　这三人的武功傅红雪都亲眼见过，所以对此十分熟悉，但他还是不明白，这里只留下这三种痕迹，可是看上去似是打得十分激烈，这里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难不成，是他们三人自己打起来了？
　　“花儿，你且听姐姐解释！”
　　玲珑小筑的南方是一片长满野花的平原，春来百花绽，虽是籍籍无名，却也灿若云霞，美若仙境，然而此时经一番狂风烈焰吹折，余香不再，只留下一径焦黑，
　　狂风中的红衣女子满面怒容，全然不顾身后追赶着她的人，只径自一人飞身向前。那一袭月华白裳的女子长袖一挽，只见袖间白练尽数飞出，将前面的人手脚缠住。红衣女见状大怒，一掌劈下，掌中烈焰将白练烧得尽黑，再也无力束缚住她，
　　“花儿！”
　　这一红一白二人，正是周婷与明月心。明月心见白练困不住周婷，心中不禁大急。此时燕南飞业已赶到，他手中长剑气势如虹，借周婷与明月心缠斗之际，趁机偷袭周婷。明月心见状大怒，一手将周婷推开。她手中白练看似柔软无力，其实却坚韧似剑，燕南飞的剑法虽轻灵华丽，遇上同样剑走偏锋的明月心却是毫无胜算。岂料，明月心替周婷挡了这要命的一剑，周婷却以为她要与燕南飞联手杀自己，一个燕回踏月，返身一掌打在明月心背上。明月心猝不及防，受此一击，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看到明月心吐血，周婷禁不住也是一阵心慌，再看到燕南飞的剑被明月心缠住，这才意识到方才若不是明月心为了替她挡剑分了心，这一掌绝伤不了她。
　　“姐姐你……”
　　周婷本就不是绝情之人，今日之事也是因无意撞破了明月心与燕南飞害人的阴谋，大怒之下才会失了轻重，现在又看到姐姐受伤，原本决绝的一颗心又软了下来。然而明月心虽受了伤，却是冷着一张脸瞪着燕南飞，“有我在，你敢伤她试试看？”
　　虽是被周婷一掌打伤，明月心话中却处处透着回护。周婷一时愧疚难当，正要上前去扶住明月心，却又突然间想起她方才偷听到的话，
　　“你们两休要在我面前演戏，你们想害傅大哥，想害他成魔，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明月心与燕南飞的话犹在耳边，她只要一回想起来便觉得遍体生寒。她原以为明月心当真是为了她而答应帮助傅红雪，哪知道这里面阴谋重重，而自己险些就成了他们的帮凶。
　　“花儿，姐姐知道不该骗你，可是姐姐也有苦衷，那公子羽是何等可怕之人，姐姐受制于他，不得不如此，难道你要为了傅红雪眼睁睁看着姐姐去死么？”
　　明月心是何等工于心计之人，她深知周婷嘴狠心软，方才故意受她一掌，好叫他愧疚，如今又说得这般情真意切，楚楚可怜，周婷看到她一手捂着胸口，嘴角还挂着血色，眼中更是泪光盈盈，再回想起她曾经对自己种种的好，一时卸下了戒心，“难道姐姐甘心一辈子受公子羽摆布？云天之巅妙风使，听上去是风光无限，可是说到底还是给人做奴才，姐姐你胸有万壑，冰雪聪明，难道不能自谋出路，非得为虎作伥？”
　　“你说得容易，”燕南飞冷笑着打断她，“天下皆在公子羽之手，连向应天都俯首称臣，你以为我们还能躲去哪里？”
　　“你住口！”
　　周婷早已看燕南飞不顺眼，现在看来当日叶开所说确无虚言，这燕南飞看似风度翩翩，实则是个龌蹉小人。当初他在凤凰集救下傅红雪果然是个阴谋，为的就是接近傅红雪，引诱他去报仇，去造杀孽。
　　可是，她不明白，公子羽既已坐拥天下，为何还执着于傅红雪，甚至为了逼傅红雪入魔不惜牺牲掉向应天？
　　“花儿，以你我之力绝斗不过公子羽，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你为何偏偏中意傅红雪？他心里只有报仇，没有儿女情长，你再纠缠也是痴心错付，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明月心话里已带着几分怨恨和妒意，只是周婷还未察觉，明月心的话让她的心狠狠一颤，想起那从来都只是冰冷孤独的背影，周婷只觉得心间酸楚无限，“我第一天看到傅大哥时就已经明白，我从不敢多想，只愿他能平平安安，哪怕她只是把我当个普通朋友，我也很满足了。”
　　说罢，周婷抬头看向明月心，“所以，不管是谁，若要伤害傅大哥，我就算赌上这条命也不放过他！”
　　周婷一语掷地，连明月心都微微有些变色。红花烈焰手的威力他们已经见识过，况且，明月心从未想过要伤害周婷。只凭燕南天一人，恐怕还不是周婷的对手。
　　“花儿你……咳咳……”
　　明月心听她说得这般决然，心头大恸，禁不住抚胸猛咳了起来。周婷见她面上血色褪尽，指缝里却满是鲜血，一时大惊，忙走上前来，“姐姐你怎么样……”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突觉身体一僵，四肢顷刻间没了直觉。明月心一脸痛苦之色地看着她，将唇上的血尽数擦去，“花儿，莫怪姐姐，这事你搀和不得。”她说着，将点穴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然后转身对燕南飞道，“花儿的事，你若敢在公子羽面前透露半句，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只要她不坏我们的事，”
　　燕南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只要傅红雪的命，对其他的，不感兴趣。”
　　“他一死，公子羽眼里才看得到你，不然你的下场与向应天无异。”明月心扶住已不能动弹的周婷，飞身而去。烈日下，燕南飞拾起手边的一棵枯草，眼角露出一丝阴狠的杀意。
　　傅红雪和叶开在明月心的玲珑小筑前一直等到日落，仍未见他三人的踪影。傅红雪心中疑虑渐生，不禁担忧他们是不是遇上了孔雀山庄的人，拉着叶开正要去找，不想才离开玲珑小筑没多远，竟看到花白凤的贴身侍婢冰儿一路寻来。
　　傅红雪原本一直担心自己与李寻欢约定一年的事被花白凤知道，会惹得她大怒，然而此刻却看到冰姨一人前来，禁不住大松了口气。冰姨素来疼爱傅红雪，从前他练功受伤，都是冰姨在一旁照看，他们虽不是母子，但比起花白凤的冷漠，反而是冰姨更像是傅红雪的娘亲。
　　没等傅红雪开口解释，冰姨便说明了来意。傅红雪万万没想到叶开的师傅竟然已经与花白凤见过一面，更没想到的是，此次冰姨前来正是要告诉傅红雪，花白凤让他这一年潜心修炼，报仇之事可以暂缓。
　　花白凤向来对修道人恨之入骨，可是对这一对师徒的态度却很耐人寻味。之前叶开对她无礼，她非但未杀，还让叶开继续留在傅红雪身边，而这一次的事更加棘手，李寻欢却兵不血刃地让她松口答应，这实在让傅红雪唏嘘不已。
　　“冰姨，母亲大人可是对我十分失望？”
　　傅红雪素来被花白凤冷落惯了，从未听过她一句好话，更从未见过她对自己露出笑颜，这么多年来，傅红雪与花白凤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见了面，说的也总是报仇。而现在她突然松了口，傅红雪心里反而有些惴惴不安。
　　“少主不要多心，公主她，其实还是顾念少主的，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的是她都知道，少主吃了许多苦，公主心里也不好受……”冰姨说完，目光却是落在叶开的身上。叶开却始终是冷着脸在旁边有意无意听着。冰姨叹了口气，又道，“难得这一次六如公子肯将生平所学倾囊相授，公主说既已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等，待少主练好功夫再去报仇也为时不晚。”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逼他去送死，口口声声说顾念他，若真是顾念，就该……”
　　“叶开！”
　　傅红雪打断叶开抱怨的话，他知道再说下去只怕又是对母亲无礼的话。这一次花白凤的决定已是让傅红雪喜出望外，不敢再有别的什么奢念，他却不知他这样子看在叶开眼中更是心疼。
　　“叶少侠，其实公主也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叶开与傅红雪的事，冰姨也是清楚的，当初她也曾劝过花白凤，事后更因为对傅红雪愧疚而对他处处照顾。如今过了百年，原以为傅红雪与叶开缘分早尽，却不想那一日花白凤失魂落魄地回到无间地狱，把自己关在房中数日，口中浑浑噩噩地只念叨孽缘二字。
　　她这才知道，这么多年叶开始终未曾放下傅红雪，如今更是为他三番四次搏命。
　　“想说什么，难道当着傅红雪的面不能说么，你这样，他会生疑的。”叶开别别扭扭地被冰姨叫到一边，眼睛还不时警惕地去看不远处地傅红雪，唯恐他瞧出什么异样来。
　　“当着他的面，冰姨能叫你少主么？”细细算来，他们也有百年未见，当初叶开出生，第一个抱他的人就是冰姨，两个少主她都视如己出，一样关心，谁受了伤害她心里都不会好过。可是她也知道，一手造成今日局面的花白凤心里也一样的苦。
　　“冰姨，我……”
　　叶开一声‘冰姨’叫出口，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全都涌了上来。这些年他一人独自在外，虽有师傅悉心照顾，可那些沉痛的旧事却一直压在他心上，他想见傅红雪又不敢见，他怨花白凤狠心，可说到底花白凤这么做还是为了保住他性命。
　　当年那场屠杀，族人被屠戮殆尽，花白凤是为了保住一族血脉才痛下决心。可是，她牺牲的为什么偏偏要是傅红雪？
　　“少主，冰姨知道你与公主之间嫌隙很深，这么多年傅红雪也确实替你受了很多苦，你内疚，想弥补他，这些冰姨都清楚。”冰姨看着如今妖气褪尽，风华无双的叶开，只得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初的傅红雪岂非也是一身仙气，风姿耀人？
　　“你师傅已将你们凶星迫近的事告诉公主，公主也是忧心不已，这才松口答应让傅红雪归山修炼，以免你们在江湖走动引来大祸。”
　　冰姨说到这里，听到叶开自语一般幽幽叹道，“如真有大劫，也该我替傅红雪扛下，不是我，他早已入了仙道，又怎会在这红尘泥淖里挣扎……”
　　他说完，眼中泪水已滚落下来，他欠傅红雪的，如何才能还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