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1、第 21 章

　　荷塘中，风乍停，浅水的红鲤却惊得四处游蹿，碰乱了满塘风荷。
　　“天下本没有法子能令魅影重生，”黑雾散去，月色又照亮了荷塘，和风吹开碧湖雅筑的一扇窗，窗台边，华衣公子正挑灯看棋，摇扇轻笑，
　　“那向应天……”
　　“他以为是自己吸尽了魅影的功力，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魅影的傀儡。魅影身上的怨灵之气散尽，就算附身在活人身上也活不了多久。既然迟早要死，何不让他死在傅红雪与叶开手中？”
　　他这边话音刚落，只听到岸边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傅红雪，叶开，你们这两个小人！”
　　那人，不正是南宫翔么。
　　荷塘中妖气已散尽，向应天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边，须臾间，他的身体犹如焚烧一般，化作一团黑烟，消散而去，
　　而南宫翔最后所看到的一幕，却是傅红雪一刀砍中了向应天。
　　“又是他！”
　　傅红雪举着刀的手还未落下，但叶开已看到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一定是方才与向应天全力一拼，消耗了太多的妖力。他甚至能从湖水的倒影里，看到傅红雪的影子渐趋妖化。
　　“叶开，我们错信了你！是我们冤枉了向大侠！”
　　叶开听到骆少宾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们中计了。
　　这是个局！
　　邀他前来的是骆少宾，难道是骆少宾要害他？！
　　看到河岸上人影攒动，恐怕该来的人都已来了，恐怕所有人都已看到傅红雪杀了向应天，向应天虽死，却还是个大侠，而他和傅红雪却成了杀害大侠的人！
　　“我们走！”
　　叶开扶住傅红雪，他一定要带傅红雪离开这里！他不该让傅红雪等他，他应该让傅红雪早早离开才是！是他的错，是他害傅红雪被天下人误会！
　　“捉住他们，替向大侠报仇！”
　　南宫翔一声高喝，只见岸边火光的刺破了夜色，无数的箭矢向他和傅红雪飞来。叶开方才也消耗了不少真气，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莫说保护傅红雪，他连自保恐怕都做不到。
　　怎么办，该怎么办！
　　叶开的心已乱，他的脚步亦比从前滞缓了许多。稍不留神，手臂与腿上已中了两箭。傅红雪虽伤但嗅觉仍敏锐，他闻到叶开身上的血腥味，顿时被激起了杀性，叶开看到他的瞳孔也开始异化，忙按住他吼道，“傅红雪！”
　　“我去杀了他们，”
　　“不行，你现在这样杀不了他们！”
　　叶开死死抓住傅红雪的胳膊，口中默念静心诀的时候，又有两支箭穿风而来，叶开正要挡箭，不料身后突然一道人影飞出，对着他的后背便是一掌，
　　“唔……”一时间血洒漫天，叶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掌打得移位了。
　　他腹背受袭，再也无力支撑，不得不松开了抓住傅红雪的手，人也坠落下去。傅红雪飞身欲救，却突然被一条白练挡住，傅红雪的手已化作狼爪，狂怒之下将那白练撕成碎片，不想又是一条白练迎面飞来，他再要出手，那白练已将他身体缠住，
　　“莫忘了，你要留着命报仇，”
　　傅红雪眼看着叶开落入水中，双目已经泛红，但那白练却坚韧异常，任他如何挣扎却没有丝毫破损。在他耳边说话的人一指点住傅红雪的穴道，傅红雪最后一眼所看的，正是叶开一身是血沉沉坠入荷塘，
　　不，
　　不！！
　　他想大喊，想撞破这诡异莫名的妖梦。他和叶开，他们原本还相约要一起去云天之巅。叶开说过，他会陪着他，
　　他怎可以食言？
　　他怎可以食言！！

　　傅红雪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几个时辰之后，然而荷塘遇袭，叶开落水却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傅红雪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你是谁？这是哪里？”
　　他还活着，那叶开呢？叶开是不是也得救了？
　　看到傅红雪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那雪衣女子连忙柔声安抚道，“你内息不稳，还是躺着好。”
　　“我的刀呢？”
　　傅红雪犹是一脸的警惕地盯着她，若是换做别人，只怕被傅红雪这样一看多少会心生畏惧，而她却从容得很，不紧不慢道，“你伤还未好，不宜动武。”
　　“把我的刀还给我。”
　　那人一直是和声细气的，而傅红雪却是一点也不领情。他还记得不久前就是这人用白练缠住了他，不然他一定可以救下叶开。他那时已受了伤，若是再落到那群人手中，真不知会怎样……
　　“他这人向来如此，你对他再好也是无用。”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燕南飞的声音，傅红雪不由愣住，那日夜宴过后他就一直没有见到燕南天，而周婷亦不见人影。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的刀，完璧归赵。”
　　燕南天仍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半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千辛万苦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却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傅红雪闻言不由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子，他方才没有看仔细，如今细细一瞧才发现这姑娘的气质果然与众不同，她虽笑得温柔，但笑容里却满是讥诮，她的眼睛很美，但却像是古井一样，无波无澜，仿佛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是……明月心？”
　　“小女子正是明月心。”这姑娘的声音也如山泉流水一般动听。明月心这名字算是取得恰如其分，明月有心，看似多情又无情，
　　“你不是被带去云天之巅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那不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罢了，”明月心水袖轻拂，将座上的微尘一一弹去后方才坐下，她径自倒了杯茶，稍许抿了一口才道，“当初燕南飞与我说起你的事，我心知此事牵连甚广，几大武林家族可能都牵涉其中，我实不愿自找麻烦，惹祸上身，所以才避而不见，”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又为何要出手相救？”
　　“只因我现在已无法置身事外了。”
　　不知为何，明月心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竟有了些变化。待傅红雪还要再问，却见那门又被人撞开，那莽莽撞撞风风火火的红衣女不是周婷又能是谁？
　　“傅大哥，你醒啦，姐姐果然没有骗我，这药确实有奇效。”
　　姐姐？
　　几日未见，这周婷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姐姐？傅红雪只觉得自己这一觉醒来，怎么好像世上已过了百年，什么都变了。
　　“我与花儿已失散了多年，没想到还能再见，她一直求我要帮她的傅大哥，我这个做姐姐的，怎好拒绝她？”
　　明月心一说起周婷便笑得一脸宠溺，那周婷听姐姐拿她与傅红雪的事调侃，也是羞得脸都红了，哪还敢抬头。
　　“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帮我了。”
　　听说明月心肯出手相助，傅红雪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他的心里现在全是另一个人，那人的生死安危似是已比报仇来得还要重要。
　　“我明月心虽是女子，但也是一言九鼎，况且，我已答应了花儿，更不能反悔。”
　　“好，既然这样，明天这个时辰我来找你。”
　　傅红雪说罢，披了衣服拿了刀便要往外走。燕南飞见状连忙拦了上去，“你这样子要去做什么？”
　　“你这样救不回叶开的。”
　　傅红雪还未开口，反而是明月心先帮他把话说了。傅红雪一听明月心这话，原本暗淡着的眼睛突然有了些光。明月心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叶开还活着？
　　他定然还活着，他绝不能死！
　　“你知道他在哪里！？”
　　方才看傅红雪虽然醒了，却是一脸的忧色，神游物外一样，而现在她一提起叶开，傅红雪竟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样，
　　“他如今是死是活我不敢说，我只知道孔雀山庄的人带走了他。眼下就算活着，应该也被囚在侠客山庄里，你若去就是自投罗网。”
　　叶开与傅红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冷漠如傅红雪竟这么在意叶开的死活？
　　“便是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我也一定要去。”
　　“若是他死了呢？你去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燕南飞的话让傅红雪愣了一愣，周婷趁机冲上来拉住他，不料傅红雪猛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若是他死了，我就杀光六大派的人给他报仇。”
　　“傅红雪你……”
　　“明天这个时辰我若没有回来，你们就不必再等了。”
　　傅红雪一把将门推开，外面已又是一日的黄昏。傅红雪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是睡了一天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有人出生，也会有人离世，芸芸众生都逃不脱生老病死，傅红雪原以为自己对这些已经看得很淡很淡，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漠然生死，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他的生死安危时时刻刻牵动着傅红雪的心，
　　他以为自己已没有心了，现在他的心却分明在为另一个人而跳动。
　　“傅红雪，你别忘了你还身负血海深仇！”
　　他没有忘，
　　傅红雪已大步走了出去，他没有回头亦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天一夜梦里梦外的挣扎沉浮已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若世上再无叶开，纵然报得了仇，但活着已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