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12、第 12 章

　　傅红雪究竟会不会成魔，这件事尚未可知，但这石屋子里头所关的，恐怕一定是魔。
　　傅红雪与叶开一前一后进了石屋，那里面密不透光，而且处处散发着尸体的恶臭。叶开想起自己方才在屋子外头所见的情形，心里更有中瑟瑟的感觉。这屋子从外面看并不是很大，然而走进来才发现里头曲曲折折，一路蜿蜒到洞穴深处，这一走竟是不知走了多远。
　　他们两人越往深处走，便越能清楚地听到那洞穴里传来的低吼声。那吼声不似寻常的山妖怪物，只听那声音一声凄厉过一声，好似怨灵恶鬼一般。叶开与傅红雪循声而去，一路上阴风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叶开觉得自己好像已不是在人间，而是已坠入了地狱。而这条路更像是通向幽冥之境的黄泉路。
　　他们摸黑走了一路，已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但此时前面隐约透出了些许微光。对一个久不见光的人而言，这点将近熄灭的烛火却像是能救命一样宝贵。
　　“别过去。”
　　傅红雪刚说完这三个字叶开便看到那烛火照亮的地方，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傅红雪将叶开猛地拉到自己怀里，用手捂住他的口鼻，自己亦屏住了呼吸。
　　那巨大的影子看上去十分狰狞，修罗厉鬼一般，披散着长发，在火光里嘶叫颤抖，状若疯癫。傅红雪拉着叶开悄声退到暗处，借石壁中的阴影把自己隐藏起来。傅红雪这位置选得妙极，不但让外面的人无所察觉，更能把这洞穴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等险境中，傅红雪与叶开皆是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两人的姿势是何等暧昧。直到叶开反应过来时，脸上蓦地一红，胸口的地方声如擂鼓，简直快要跳出来一样。叶开暗暗苦笑，纵然他们在这里屏气凝神，可再这样下去，就算那怪物听不到他们说话呼吸，但也绝对能听到叶开这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你不是修道人么？竟怕成这样？”
　　黑暗中的傅红雪比寻常还要敏锐。叶开的异样他怎可能发现不了。他素来少与人亲近，就算是周婷日日赖在他身边，却是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如今这叶开整个人蜷在他怀里，他却并不感到厌恶，甚至发觉这样抱着的感觉意外的好。
　　“岂止是怕，”
　　叶开有苦难言，“再这样下去迟早性命不保。”
　　他这不明就里的一句话听得傅红雪甚是莫名其妙。此刻他是没有看到叶开的脸色，否则傅红雪绝不会以为叶开这般心跳如雷是被吓出来的。
　　“嘘——！”
　　就在此时，那洞穴里突然传来了人声。傅红雪与叶开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即便谁也没有说，可是彼此却已知道对方所想。
　　那怪物原本十分暴戾，但见了那人之后竟顿时安静下来。从傅红雪的方向看过去虽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却已足够知道他的身份。
　　“这向应天既然已经是人人称颂的武林大侠，又何必养这害人的怪物？他若想什么人死，岂不是说句话就能办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如傅红雪与叶开所料，那洞穴的人正是侠客山庄主人向应天。那‘魅影’在他面前乖顺得犹如宠物一般。叶开看到向应天割开自己的手腕，他的血一涌出来，那怪物就像是饿了许久，吼着扑上去，将他手腕处渗出的血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叶开虽然也曾随着师傅出山除过妖，可是这种诡异的情景他却是头一次看到。
　　而更令他心惊的是，向应天那眉宇间的妖气笼罩，甚至连眼瞳的颜色都已经异变，
　　这正是入魔的征兆。
　　“问题就在于他是人人称颂的大侠。”
　　傅红雪冷笑道，“世人岂非都是如此虚伪，为了一个浮名，可以说千百个谎言，做千百件恶事，倘若向应天只是个无名小卒，他想杀一个人定不会绕这些弯子，到头来他恶事做尽，杀人无数，你们却还是将他奉如神明。”
　　叶开听了却无话可辩，只得暗暗叹气，“这些话，想来都是她教你的。”
　　“什么？”
　　叶开没想到自己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竟会被傅红雪听到，大感失言，忙敷衍道，“你说得虽也不错，但并非人人都是如此的，这世上多的是好人，比方说……”
　　叶开那个‘我’字还没有出口，只听到那洞穴里的向应天对‘魅影’道，“是有人逃出来了？”
　　这想必说的就是他与傅红雪。
　　“不要紧，只要他们还在这侠客山庄里，便坏不了我的大事。”向应天似是十分宠溺地摸了摸‘魅影’的头，他笑得很温和，就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子女一般。但只要一想到那‘魅影’的可怕之处，向应天的这个笑容便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最近这段日子你安心在洞里练功，务必将这些武功尽快练成，再过几日，我会将别的门派的武功秘籍交给你。”
　　‘魅影’吸完血后，向应天便交给了他一本武功秘籍。‘魅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捧着那本武功秘籍连连点头。看到这里，叶开已经猜到了向应天这场寿宴的真正目的。
　　他是要借寿宴网罗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然后交给魅影去练，这样以后无论他想杀什么人，都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天下人都已成了他杀人的刀，而他却还可以安稳无忧地做他仁义无双的大侠。
　　此人心机城府之深，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
　　然而，就在叶开与傅红雪专心听着他二人对话的时候，那向应天却突然沉默下来。叶开心道不好，刚要提醒傅红雪小心，却听那向应天笑得十分阴森，
　　“难怪你方才要发脾气，原来是这里来了不该来的人，想必那生人的味道让你不舒服了吧。”
　　他话音一落，叶开便看到那墙边的巨大阴影向他与傅红雪扑来。傅红雪将他猛地推开。那魅影原是怕光的，傅红雪的刀刚一抽出来，他便受惊了一般，发狂地向傅红雪杀过去。
　　“原来是你。”
　　不久前在寿宴上，正是这个年轻人与他对视了一眼。那时他已觉察出此人与众不同，只是那时并未放在心上，向应天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找到这里来。
　　“好一个侠客山庄，好一个大侠向应天！”
　　叶开这一句话极尽嘲讽之意，那向应天原本堆满笑容的面孔骤然一冷，眼中已泛邪光。
　　“既然你们两人不知死活，那我便拿你们给我的魅影喂招！”
　　向应天一语落地，眼中杀机毕现。叶开虽从未与向应天交过手，但以向应天在江湖的低位来看，他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测，如今又已入魔，以自己一人之力绝难胜他。
　　叶开看了一眼与魅影缠斗在一起的傅红雪。自己若不引开向应天，傅红雪定会陷入险境！
　　他想到这个，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向应天见他年纪轻轻在自己面前却不露怯意，心中杀意更盛。这样的人若是活着出去，日后必成大患。
　　“叶开小心！”
　　那魅影精通各大门派的武功，又有怨灵之气护身，自然十分厉害，好在傅红雪的刀法也不遑多让。如今想来这倒是要归功于花白凤了，若不是她那般严厉苛刻，傅红雪又怎能练成这绝世武功？
　　加上他本也是妖兽，一旦妖性被激发起来，并不逊于魅影。反而是叶开这里更惊险几分。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纵然叶开身法轻灵，飞刀幻影收放自如，威力无穷，可是碰上向应天这道行高深的妖邪，招招狠毒逼命且诡异多变。他只能勉强挡住向应天的杀招，想要反击却是很难了。
　　更何况，他还时时挂心傅红雪。高手过招，最忌讳的便是分神。他本已落了下风，还心有挂碍，怎能不败？
　　那向应天趁着叶开分心之际，一掌劈来，叶开只得险险避开，却被那掌风所震，肩膀处一阵酸痛。等他再一看，那掌风中尽是妖气，趁他不防缠在了他的胳膊上。叶开心下一惊，正要默念口诀，静心去邪，却见向应天复又一掌打来，
　　这摧心掌独步江湖多年，绝非浪得虚名，若被此掌打中，纵然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更何况，这掌法中又融合了邪功，掌力更胜从前。
　　方才那一掌躲得已是勉强，这一掌向应天用了十分功力，誓取叶开性命。此刻傅红雪一刀挡开魅影，想要飞身去救，却已是万万来不及了。
　　他走这人间一趟，原是要替傅红雪度劫，却不想要死在这里。
　　叶开的身后便是石壁，四周皆无生路可走，他的一条手臂被那妖气缠住已经无法动弹，另一只手若要强接这一掌，只怕就算接下也要就此废了。
　　难道要死在这里？
　　还未把欠的债还上，还未亲眼看到傅红雪开心快乐，还有那么多事未来得及做，
　　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