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青山》蹊彦

13、第十三章

　　年关将至。
　　顾青山和唐宁都忙得难见人影。往年到年底清算时唐宁也不大计较，除了把几笔大数目帐自己一一查定，更多时候细账都交给了张晃。今年唐宁算是了了心事，加上存着要和顾青山长久的心思，他难得地打起精神和张晃一起往各个铺子清算，清人清账，核算账本的事直到了小年后几天才勉强落得消停。
　　顾青山更忙。年关里虽然战火不兴，应酬场上的事却不见少，小半年里顾系的人几乎渗进了地方全部系统里，顾青山探着了沪上的根，又手握凶悍的顾系军，一时间成为了连洋人都要结交的对象。
　　这一忙就到了除夕，唐宁也不知道顾青山是怎么回绝那么多邀请能赶回家陪他过年的，他也不多问，安心地跟着张晃和顾家几个佣人把顾青山那栋清清冷冷的房子折腾的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唐宁怕冷，顾青山早让人把家里的汽炉全烧热，再把地板铺上绒毯，折腾得其他人进来就只能穿单衣才合适。何佥何猷两兄弟是顾青山从北平带过来的，过年也不回去，和他二人加张晃一起吃年饭，五个人围着客厅的圆桌包饺子，唐宁在家从来吃现成的，到了上海之后也没正经过过年，于是五个人里就他什么都不会做，学着包饺子结果不是瘪了就是露馅，最后就只剩顾青山还有耐心肯教他，倒是他不好意思耽误时间，只帮着擀面皮的何佥摁剂子算了。
　　几个人手脚利落，煮完饺子吃完年夜饭时间也还不晚，顾青山遣了何佥兄弟俩去和兄弟们到北市去看热闹，张晃也知趣地找理由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二人。唐宁斜靠在顾青山身上犯懒，他倒未必缺乏这样躲闲的时间，但是现下他才觉得是心满意足。
　　顾青山也并无言语，半抱着他，半晌见唐宁伸手戳了戳他：“你觉得无趣吗？”
　　“什么？”
　　“我说这样……就是你好不容易才空出时间来，除夕夜我也什么都没有打算……”唐宁抿抿嘴，“你不会觉得我无趣吗？”
　　“还好，总比你夜里翻墙出去戏园子找乐子让人放心。”
　　“这都几年前的事了！”唐宁羞愤，“这丢脸的事你能不能忘了？”
　　顾青山在北平三年，其实没什么时间拿来忆旧，倒是来了上海后见唐宁的次数多了，他还偶尔会想起几年前在防川的日子，包括毛毛躁躁又倔强青涩的少年。
　　“我还要问你来着，你前几天跑这跑那的忙，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还行，”唐宁说，“我原来冬天缩在那里越缩越胃寒，真忙起来倒觉得还好了。”
　　“你要是精神可以就考虑考虑给我帮忙。”
　　“行呀，”唐宁撑起身来看他，“什么事？”
　　“丽都是顾婉婉的产业，你替她承下来。”
　　顾青山一句话震得他有点发懵，唐宁想了想才问，“哪个丽都……哪个顾婉婉？”
　　“那个丽都，那个顾婉婉。”顾青山好笑，又和他仔细解释，“丽都是法国人前两年买下来送给她的，现在她准备跟法国佬远走高飞了。我倒是有心接下来，但是我这个身份太敏感……”
　　“好。”
　　“你听我说完再答应，”顾青山无奈，“丽都看上去富丽堂皇，其实顾婉婉压根不会经营，现下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就是送的你也得先贴一笔进去。”
　　“我原本也打算年后去找丽都谈买卖，现在顶多是成了大买卖。”唐宁笑起来，“何况还有你给我做后台了，总不能让我吃亏吧。”
　　顾青山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找丽都谈什么？”
　　“珍珠。”唐宁坦白，“南洋来的珍珠便宜又成色好，我压了大批在手上，要倒手出去。”
　　“还有呢？”
　　“倒手挣得钱不多，我想让大舞厅牵头做个珍珠会展之类的，再请几个小姑娘比比美……”唐宁笑嘻嘻地瞧他，“不过你可不准去看小姑娘。”
　　“这主意可行，”顾青山没理他的俏皮话，认真道：“你趁早做，还能让顾婉婉走之前做个模特，给你把价格抬起来。”
　　“真的啊？”唐宁有些惊讶，“她能答应？”
　　“她原来是顾家旁系的女儿，后来弯弯绕绕地终究是进了嫡系，论起来也是我长姐，这个忙她会帮的。”
　　唐宁眼睛一亮，忍不住跳起来，“那太好了，我亲自给她找——”
　　顾青山见他动作一顿，几乎是谄笑着又贴过来，不由失笑，“你又打我什么主意了？”
　　“黑珍珠……”
　　顾青山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唐宁后来给他补的生辰礼物是颗黑珍珠，那珍珠本来是要进拍卖行的，硬是给唐宁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截了下来，他本以为唐宁是要拿去做什么大用处，没想到那天当做礼物送到了他手里。
　　顾青山想想也觉得黑珍珠很衬顾婉婉，但仍做出不乐意的样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能收回呢？”
　　唐宁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和他商量，“就借一下，用完还给你。”
　　“那颗珍珠本来叫什么？”
　　“啊？”唐宁一愣，心里也清楚自己的什么动静顾青山又全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该开心顾青山忙成这样还能盯着他还是生气自己连点惊喜都准备不了。但他还是没法对他生气，只能靠的更近，“爱人。”
　　顾青山笑起来，他去亲唐宁的眼睛和鼻子，最后把亲吻落在少年的唇上。
　　他被亲得晕晕乎乎，像滩水似的软在顾青山身上。
　　“唐宁，”男人把他打横抱起，边走又去咬他的耳垂，“你借走了我的爱人，得还我一个才行。”

　　情事尽了。
　　顾青山惦着他身体不好，到底也克制着自己没敢太折腾唐宁，少年却懂事地凑上去用嘴给他做了尽兴。顾青山给他清理完身子，又抱回已经收拾好的卧室。唐宁盯着新换过的床单后知后觉地害臊了起来，“他们都知道了啊？”
　　男人低声笑起来，拍拍他的背做安慰。
　　顾青山靠坐在床头，唐宁枕在男人腿上困得眼皮打架，还硬撑着不肯睡，扒着顾青山要聊天却聊着聊着口齿都不清了。
　　顾青山哭笑不得，问他到底不睡觉要做什么。
　　“守岁呀……”唐宁靠在他身上，“这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年。”
　　顾青山点头，又听少年说，“这也是那次你拒绝我回北平后，我过的第一个年。”
　　顾青山断断续续也知道了他走后唐宁的生活，心里一酸，软下声来道歉，“是我的错。”
　　“不是，”唐宁摇摇头，“战事吃紧，你总得走的。”
　　“我想过带你走。”顾青山低下头亲他的额头，“但是我实在没办法。”
　　“唔……”唐宁应了一声，突然又翻身起来，只一个动作牵扯到后面让他疼得呲牙咧嘴。顾青山赶紧摁住他，一手又伸过去给他按摩，“你想说什么？”
　　“你那时就喜欢我了？”唐宁总算打消了睡意，费力地把脖子扭过去，正脸对着顾青山，眼睛晶亮，“是不是？”
　　“是。”顾青山笑着承认，“满意了？”
　　“那我哥哥……”
　　“我就知道你还在想这个。”顾青山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喜欢他是在去防川之前的事了，当时年纪也轻，没多久知道他没这个意思也就断了心思。至于后来我去防川是顾幡山的意思……和战事有关的现在也不能说，如果哪天事情消停了，你要是想听我再告诉你。”
　　唐宁眨着眼睛点头，又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我不介意，反正谁之前没爱过几个错的人。”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顾青山皱了皱眉，突然在他腰上轻拍了一巴掌，“我明白了，你给自己脱罪呢。”
　　“哪有……”唐宁想想自己年少时候那些荒唐事也觉得心虚，咬咬牙决定坦白从宽，“我也和你说开不就得了……”
　　“不用。”顾青山打断他，“你那点风流故事我在防川时候就都知道了，别再给我重温一遍了。”
　　唐宁抿起嘴笑，他甚至从未想过顾青山会喜欢他，更不用想他能窝在顾青山的怀里等着新年的到来。
　　“我那时候明明挺招人嫌的，”唐宁想自己又得寸进尺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听顾青山说关于他的事，“你怎么看上我的？”
　　“不记得了。”顾青山看着唐宁的眼神暗下去，又接上话说，“我回防川发现你生病了那次才反应过来喜欢你，你让我从哪想是怎么看上你的？”
　　唐宁偃旗息鼓。
　　他觉得自己还是说不过顾青山，又或者是他还是太喜欢顾青山，才觉得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理。

　　屋外响起轰然的鞭炮声。
　　唐宁不管难受也要爬起床站在窗边看底下人点起热热闹闹的鞭炮。
　　顾青山从后面抱住他，亲他的嘴角，“唐宁，新年快乐。”
　　于是唐宁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在温暖的怀里，借着月光看见男人温柔的面容，“顾青山，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