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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   从那日之后,米月与翟骊常出入地下酒吧。
      对于赌拳的事,米月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能看出些滋味来。跟翟骊在一起,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却又很安全。
      这一天傍晚,两人进入地下。这一晚翟骊本来没有比赛,两人心情不错,言笑晏晏地上到二层。翟骊去取些自己的东西,想顺便与小坤爷打个招呼。
      秦坤的伤也已经好了,只是人不在。翟骊出来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奇怪的人撞了一下。他回头那人已经走了,也没多想,回去找在走廊等他的米月。
      “走吧,我们下去。”翟骊看见米月,笑道。米月也微笑点了点头,忽然听见人后有人喊翟骊。
      口音很怪,好像不是中国人。
      “喂……打不打,生死场?”
      翟骊心中微微一惊,米月有些紧张,他握了握她的手,示意没事,转过身去。
      “什么?”
      一共有三四个人,打扮也不像这里的人,翟骊觉得这口音和样子看起来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干这一行结下的仇家不少,这帮人来者不善,他只能见招拆招了。
      “问你。”
      翟骊笑了笑,道:“我已经不签了。”
      所谓牵生死状,就是字面意思,是比常规黑拳更惨烈的比赛,生死不论。生死状不是天天都有的,毕竟没有几个人真的疯到想打出人命。生死场的花红是平常的五倍,打起来更加没有规则,下手更狠,连观众都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一般是为特定的人组织的,必须绝对保密。地下真正的生死场没有几次,自从有打残的被抬出去之后小坤就不弄了,翟骊也是在别的地方打的。
      对方不知道是耐性不好还是不太会说中国话,道:“今天你不打也得打。”
      翟骊忽然想了起来,他大半年前打过一个泰国对手……伤得还挺重,当时就要不行了,回去之后也不知救没救得过来。他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了,否则也好问上一问。
      不过翟骊随即就觉得问不问也不重要了,为兄弟报仇,的确是男人之间的事情。现在这个世界不容许了,可是在从前,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是祸躲不过,就算凶多吉少,他也必须认这一局。
      半晌,翟骊道:“好,我应了。”
      米月面上失色,道:“翟骊。”
      从应下的那一刻开始翟骊的脸色就变了,米月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脑子里又开始闪了。好像也有那么个人,披盔戴甲,在战场上,如孤狼般凝望着千军万马。他不知退缩,不知畏惧,只有兵刀血刃,杀伐沉定。
      米月心中害怕,手足无措,她听见那人说:“别怕。”
      声音不知道是来自脑海还是现实,她望向翟骊,看见那几人已经离开了。翟骊看着她,语气柔软了一些,道:“我答应你,打完这次就收山,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米月惶张地摇头,翟骊却好像不想与她多说了,道:“回去吧,等我。”
      米月道:“我不回去!”
      翟骊道:“你不走也是要清场的。”顿了顿道:“我让虎威送你回去。”

      翟骊不容置喙,很快让虎威把米月送走了,清不清场倒是骗她的,他要保证她的安全。
      小坤很快也回来了,但好像受了命令,事态似乎已非他所管,只管操持比赛,也一直未得与翟骊交流。
      翟骊一人在准备室里,什么也没想。他不知道今晚的结果会如何,但是他必须要安全地从这里走出去。
      门忽然开了,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是一个举牌小姐,翟骊见过。
      她走进来,似乎没看见有人在,便开始脱衣服。翟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心中笑笑,还是清了清嗓子。
      小妹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捧着衣服道:“对不起对不起……”
      翟骊道:“我好了,出去了。”从她身边走过,忽然胳膊上一痛,心中暗叫不好。
      那女孩子的手从抱着的衣服中伸出来,将一根针剂推进他的血管里……

      米月与虎威行至半路,越走越不安,道:“虎威,你快回去!”
      虎威道:“我答应要先把你送回去啊。”
      米月摇头,倒镇定了,道:“我有不好的预感,你现在就回去。”
      虎威计较不过,也不清楚状况,几番计较,最后只能赶回低下去看看。一路上心里也越走越不对,米月的样子很认真,大王可能真的危险了。
      虎威到了地下的时候,里面居然哇哇作响,是报警笛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虎威心中一震,逆着人流跑进酒吧。里面的大灯也黑了,影绰绰乱哄哄的。虎威四处寻找翟骊的影子,正要上楼的时候,与一个人擦身而过。
      是秦坤。
      虎威看见秦坤,还没问话,秦坤撇了撇嘴,往下望幽幽道:“你们人好像要死了。”
      虎威揪住他道:“你说什么!”
      小坤道:“有功夫别冲我瞪眼睛,赶紧走。”声音放得很低。
      虎威明白过来,怔怔松开了小坤,再一扭头,小坤也不见了。
      虎威发了疯地奔向下面的搏斗笼,心中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隐约看见笼中地下躺着一人,身边一滩血。
      拳脚是不能打出这么多血的,除非是被刀子捅了。
      地上果然真有把刀子,门是开着的,虎威冲进去道:“大王!大王!”看见那人不是,才松了口气,知道跟这帮人脱不了干系,落井下石恨恨地踢了那人一脚,奔出去找翟骊。
      虎威也看不清路,酒吧里已跑得没剩多少人,来来回回,终于在后面走廊的拐角撞见了翟骊。
      “大王,吓死我了!”虎威见翟骊没事,大喜过望地抓住了他肩膀,一摸之下才觉得不对,翟骊身子软绵绵的,背靠着墙,好像连走路都要借力一样。虎威大惊失色,见翟骊身上也有伤口,几处衣服破了,破口处有暗红色。
      “别有异常,扶……扶我出去。”可能是见到了虎威,紧提着的精神终于松下来,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
      虎威忍住说话,把翟骊一只手担在肩膀上,扶他出去。

      人跑得差不多了,虎威担着翟骊从后门出去,临走前看见小坤坐在窗边。大灯灭了,月光自窗户中照进来,静止成了一副画面,很落寞的样子。
      翟骊好像昏过去了,虎威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唤了声:“小坤爷?”
      小坤坐着没动,他又叫了一声,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坤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让他走,好像在坦然地等着什么到来一样。
      虎威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更紧张翟骊。小坤毕竟是这里的人,总有办法脱身吧?
      想到这里,虎威扶着半昏迷的翟骊走了出去。

      出了地上被风一吹,翟骊终于好了一些,睁开了眼睛。只是浑身异常瘫软,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虎威六神无主,不知道要去哪。
      翟骊虚弱道:“不能回去,我走不远,去……去鹿女吧。”
      虎威精神一振,扶着翟骊往他们的避难所走。
      虎威推开门,见酒吧中也空无一人。这样很好,不用被别人看见。虎威高声道:“小星,快来帮忙!”
      小星从后面跑出来,鹿女听见声音也出来了,看见浑身是血的翟骊,吓了一跳。虽说翟骊从前也没少负伤前来,但是动上刀子的还是第一次。
      虎威把翟骊平放在椅子上,急道:“鹿姐,你快救救他!”
      鹿女查看了看,半晌,道:“松动剂。”
      虎威和小星不明白,道:“什么?”
      鹿女道:“他是被人打了肌肉松动剂,所以浑身提不起力气。”看着翟骊道:“这个样子还能撑着没让人打死也是命大,是谁干的?”见状也能想象到他刚才经过的激战多么惨烈,那已经不是拳赛了,是搏命。
      虎威气愤愤道:“我去跟他们拼了!”被小星拦住。
      小星道:“鹿姐,有什么办法么?”
      鹿女道:“一会儿药劲过了也就没事了,我……”
      翟骊躺了这么一会儿,似乎恢复了精神,忽然坐了起来,道:“咱们大家要跑路了。”
      虎威“啊?”了一声,鹿女皱起眉,在他身边坐下道:“到底是谁要你的命?是不是秦稷?”那人既然能默许在他的场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也早就盯上他们这伙人了。鹿女知道,秦稷一直对自己的酒吧不死心,但是忌惮于翟骊这个保护伞才一直没动手。
      翟骊摇摇头道:“这些都不重要,鹿女,快走吧。”说几句话好像都费了很多力气,鹿女与他一起多年,很少见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刻,想必情况一定糟糕到了极点。
      但是……鹿女环顾了一下四周,咬咬牙道:“好。”到楼上拿些重要的东西,又走去纹身室,想了想,揣了几根钢针拿上,也好以防万一。
      四人迅速收拾了些钱财,虎威让小星回他们家拿东西,自己不放心翟骊,留下照看,约定在车站碰头。
      出了酒吧,翟骊道:“我得去找米月。”
      虎威不知道翟骊还要带上她,紧张道:“大王,咱们来不及啊。”
      翟骊道:“那些人知道我与她什么关系,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见了,一定会去抓她。”
      两人争执起来,鹿女是在看不下去,道:“吵什么啊!”走到虎威面前,道:“他要去让他去,现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管他作甚。”
      翟骊看了看鹿女,倒是笑了,对虎威道:“你陪着鹿女,送她们安全到站。”一个人走远了。
      良久,虎威道:“鹿姐,我们也快走吧。”
      鹿女点头,两人从另一边绕了个大圈,走出酒吧街。
      天已黑了下来,落起了雪。鹿女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像是有着什么心事,终于忍不住道:“虎威,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虎威道:“是……坤爷放的。”把小坤拉了警报,放他们走的事情说了,没敢告诉鹿女他临走前看到的小坤,安慰道:“鹿姐,坤爷能让我们走,自己一定是有办法应付的,我们快走吧。”
      鹿女怔怔地点了点头,看着虎威出去拦车。雪又大了些,鹿女望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心中很乱,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从来没有这么害怕。
      雪天不好打车,虎威好容易拦到一辆,正要叫鹿女过来,一转身,却看见鹿女忽然扭过头,发了狂一样地奔跑起来。
      虎威吓了一跳,只能放弃了好容易抢到的车追上去道:“鹿姐,鹿姐你去哪?”
      鹿女头也不回,有些颤声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去找小坤。”心里七上八下,好像被放在油火上煎了一样。
      别怕,还没见到人,不要害怕……

      鹿女狂奔到地下附近,不敢走过去,躲在拐角看了看。前门中安安静静的,还透出红色的灯光。
      也许没什么事发生呢?
      鹿女心中安慰自己,视线转向了黑暗的后巷,心里忽然又一沉。她想起了上次小坤让她走的那条密道,张仪说得不错,办法只能用一次,而他给了自己,现在他能怎么脱身呢?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脱身。
      鹿女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提气奔向后巷。

      虎威没有跟上,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此时后巷之中却是另一般场景,老远她便看见一群人拖着一个人从地下的后门出来,走向黑暗处。那人双足拖在地上,不知道伤得怎么样。老远只听那些人中有人不忍道:“您别怪我们,这次是老大要惩罚你。”
      另一人啐了一口骂道:“说什么呢,吃里扒外的东西活该这样下场。”将人往地上一扔,蹲下来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道:“我哪里都不比你差,坤爷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接你的班的,哈哈哈哈……”大笑着站起身,唤那帮人回去,道:“走了走了,老大说了谁也不许救他。”之前那人手里好像握着件外衣,默默站在原地,磨蹭到了最后,看了一眼,迅速蹲下将外袄给地上那人穿上,走了。
      鹿女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她看见了,那就是秦坤没错!
      鹿女声音都嘶了,撕心裂肺道:“小坤!”连步伐都乱了,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扑在那人身边道:“小坤!”
      秦坤面朝下伏在地上,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见小坤的双足后面,血已凝成一片,有两个十字伤口,是足后韧带被割断了。
      鹿女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一时竟不知道他还有哪里能碰,颤抖着将小坤慢慢翻过来。小坤苍白的脸上也沾了些血,脸上全是冷汗,看着都觉得痛。
      他神志还清醒,睁眼看见鹿女,笑了笑,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却很累的样子,终究抬不起来。鹿女握住小坤的手,也沾了满手的血,嘶声道:“你为什么不走!”雪还在下,她的眼泪落在小坤脸上,很快冰冷下来。
      小坤没有她那么大力气吼人了,道:“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虎威终于转到了后巷,看见鹿女正在将一个人从地上拉起来。虎威心中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冲过去帮忙。
      鹿女道:“快去找车,救护车!”
      虎威如大梦初醒,奔出去叫救护车。
      鹿女扶起小坤,心中更寒,她发现小坤已经站不起来。天气寒冷,血流的慢一些,但还是有血不断涌出来。
      鹿女摸了一把眼泪,背上小坤道:“我背你……背你走,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偏不让你死!”拽住小坤双臂拉到自己肩膀上死命抓着,她没有秦坤高,说是背,只是让小坤的膝盖离开地面一段而已,足尖还拖在地上,血不断滴下来,滴成一条线。鹿女艰难地一步步向前拖着,听着耳边身后的呼吸。不要停,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停。
      雪花落在地面上,已结起薄薄一层,呼吸在空气中化出白霜,鹿女走了一段,只觉体力不支,步子也渐渐慢下来,她仰起头,望见天空中飘下的雪,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绝望,如坠深渊。
      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她听见小坤道:“鹿女……放我下来。”
      鹿女充耳不闻,还是那样拖着他向前走,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印,好像只要把他拖出这条巷子就会好起来一样。
      鹿女一步步往前挪着,小坤浑身的力量都加在她身上,重心一个不稳,两人终于一起摔倒。鹿女不顾一身脏,急忙扑到一边护住小坤,终于崩溃地哭起来。
      祸不单行,前方好像有很多人过来,是地下酒吧的人。
      鹿女扑到小坤面前,大声道:“酒吧我给你,什么都给你,不要碰他!”
      来人为首的一个鹿女不认识,看年纪比秦稷大一些,那人看了看小坤,半晌,挥挥手道:“让他们走吧。”
      一伙人有惊无险地走了,鹿女瘫软下来,不明所以,扶起小坤。秦坤喘了几口气,苦笑道:“幸好来的是华少,不是稷少。”那人叫秦华,是秦稷同母异父的哥哥。秦华一向看不惯秦稷的横行霸道,只是两人各有立场,互相不好插手对方的盘口。不知今晚秦华怎么会来。
      一阵笛声传来,是救护车的声音,一会儿虎威带着几个医护人员跑过来。鹿女呆呆被人扶起来,看见那些人利落地把小坤人抬上车。
      鹿女忽然道:“虎威,你回去吧,告诉他们我不走了。”丢下虎威,钻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中,医生对小坤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且输上了液,血总算止住了。只是说要回去手术,至于今后能不能再站起来便不好说了。
      鹿女握着小坤的手,从一上车就没放开,听见医生的话,眼泪又流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小坤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费力道:“别哭了……”
      鹿女哭归哭,看他的眼神还是恨得要杀人一样,道:“我知道你不想活,你这么作践自己,有没有想过我。”
      小坤痛苦地闭上眼睛,道:“我早就不想……”
      鹿女打断道:“不准说!这次……这一次……”呜咽地说不下去。
      小坤忽然道:“你带了针没有?鹿女,用你的古法,纹个身给我吧。”
      鹿女一怔,思绪回到从前,想起他们要好的时候,鹿女有一阵整天缠着小坤要用他练手,每次都被小坤以不信任拒绝,两人之间发生过不少荒唐事。鹿女微微笑了笑,看见小坤,又痛苦地皱皱眉头,道:“不要。”
      小坤道:“这次我要是挺不过来,你下辈子也好认识我。”
      鹿女见他说得认真,泫然道:“好。”两人不顾医生们的眼光,鹿女拿出口袋里的针,找到小坤的手臂绣了起来。这里没有颜料,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深深地刺入皮下,让伤痕拧成形状。鹿女跪在担架旁边,目光温柔,下手异常冷静,每一针都清晰万分。这个方式的纹绣简直就是活受刑,鹿女淡淡道:“我知道很疼,小坤,你想纹,我陪你。”蘸着小坤的血,也在自己的手臂上纹下相同文字。以对方的鲜血为颜色,一针一针刺入肌肤,到最后血液已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到了下车的时候,正好收了笔,医生们看清了,一个是“坤”,一个是“鹿”。
      鹿女收起手,轻轻在小坤嘴唇上一吻,在耳边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小坤。咱俩的账等你好了慢慢算,残了我都养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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