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御官（番外）》江溶棠梨

4、第四空无纪

　　她们落进真空的虚洞里。

　　龙玉朗顿时无法呼吸，秀城杰弥笑着在她眉心点了一点，鸦青色的光芒沿着灵魂脉络游走遍她体内每一个角落，奇迹般的，龙玉朗心口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了。

　　两人直线下落，秀城杰弥抱住她的腰，把她放到白狼背上，望着下方说：“因为路太长了，所以我开了‘万维隧道’，这样很快就能穿过魔道的境界线了。万维状态下灵子很不稳定，你会有点不舒服，但是请不用担心，有我在就没有问题。”

　　龙玉朗看着四周，疾速旋转的黑色灵子群看起来像万花筒里变化无穷的景象，张开又闭合，然后又一圈圈展开，反复回旋。她问秀城杰弥，“师父，穿过隧道以后，魔道的境界线之外有什么？”

　　秀城杰弥说：“先前我向你解释超越引力的时候，用了几个光球？”

　　“四个。”

　　秀城杰弥笑了笑，“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吗？”

　　龙玉朗想了会，说：“难道是指这个世界有四个界层？”

　　秀城杰弥点头，“对哦。”

　　龙玉朗反应了一会再回过神，低声喃喃：“我以为鹭海已经是这片天地的极限了。”

　　“不是哦。”

　　“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师父。”龙玉朗皱着眉头说，“不管两个界层之间差距多大，始终都会有接口，两边多少都会有往来。就算没有，也会有上一代界层留下的历史痕迹，比如传说，或者遗址，可是关于鹭海之外的界层，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有的。”秀城杰弥说，“虽然我只是第一次到这里，但我在仅仅数日的游历中还是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情况。根据我所了解的信息，你们是有记录的。你再好好想想？”

　　“唔......”龙玉朗抓了抓头。

　　秀城杰弥说：“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就直接告诉你了。”

　　“不要。”龙玉朗应了一声，“我先自己想想，不然就没有乐趣了。”

　　秀城杰弥笑道：“你还真是有趣。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强弱差距，还有无尽的未知，几乎所有灵体的第一反应都是绝望和恐惧，而你却对这些负荷之外的事物充满探索欲，丝毫没有一点退却。”

　　龙玉朗撇嘴苦笑，“我也害怕的很，但同时也很兴奋，兴奋得全身发抖。”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从小到大学到的关于界层分化史的知识，犹豫了很久才做出一个假设，小心翼翼地问秀城杰弥，“师父，就我所知道的记载和传说里，只有一个关于‘空无纪’的故事能沾上点边了。”

　　“就是‘空无纪’啊。”

　　龙玉朗惊讶地张大嘴，“真的有吗？”

　　“有啊。”秀城杰弥笑。

　　龙玉朗难以置信地摇晃脑袋，“这、这真是，匪夷所思！”她看向杰弥，眼中闪着光，“根本就没有人到过那里吧！”

　　但是秀城杰弥回答她：“有。”

　　“如果有，我一定要成为那种人。”

　　秀城杰弥说：“空无纪这个名字取得相当准确呢，因为一个造物世界开始的时候，里面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深蓝之神从虚无里孕育灵子，用灵子构造空间，然后一点点堆砌万事万物，给每一个世界编上号码，分好类别，然后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安置。接下来，就会派遣代管层前往每一个造物世界，一个拥有生命，一个拥有力量，由此赋予灵体繁衍生息的能力。”

　　如果按杰弥说的来推，空无纪就是这个世界的起点，万物的起始。

　　那么，谁在那里呢？

　　龙玉朗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她抓紧衣襟，汗水浸湿了衣衫。

　　秀城杰弥的下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但是你们的空无纪和下管界层一点联系都没有，说明它已经荒芜了吧。”

　　龙玉朗有些恍惚，“一个界层怎么可能会荒芜？就连魔道这种飘忽无形的地方，也有繁荣的魔道城和魔族生存啊。”

　　秀城杰弥说：“荒芜啊，就是‘没了’。‘他们’走了，不要你们了，就是这样。”

　　龙玉朗脑子一空。

　　秀城杰弥对她微微一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回应，荒芜了哦。”

　　龙玉朗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问：“‘他们’是谁？谁不要我们了？”

　　“创生民，天人，还有长生。”秀城杰弥说，“你们所说的空无纪，在每一个深蓝的造物世界里都有哦。它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名称，但是对于我们，只有一个统一的说法，那就是‘Espounsh（望若）’。”

　　望若。望若浮址。

　　龙玉朗呆呆看着微笑的秀城杰弥，大脑昏沉，脑海深处浮起从小被灌输的使命，还有被大人翻来覆去讲得不能再烂的传说——

　　——从前，在伟大的安蒙曼洛奇（深蓝之光，深蓝灵能具现化而成的创神之‘神’）的恩赐下，虚无中有了空无纪的一片栖身之地。之后，安蒙曼洛奇派来了它的使者，使者住在一片悬浮的神迹，即望若浮址。

　　神迹的中心有座圣山，名叫云浮，山顶的圣殿供奉生命与灵魂的原主，神圣的长生殿。云浮山中有座城，城里居住着拥有强大灵能的天人族，他们的首领称作天人王，他（她）是一切力量的原主。而生活在望若浮址的普通居民，则勤勤恳恳地守卫着这片神迹，虔诚地供奉云浮的使者们。他们被称作望若之子，又叫创生民。

　　长生殿率领长生使者赐予天下灵体灵魂与生命，天人王则带领天人使者将自身无尽的灵能分给芸芸众生，于是便有了山川湖泊，飞禽走兽，尝尽喜怒哀乐的人，还有呼风唤雨的神。

　　长生和天人给予了这个世界一切，天下造物却对他们毫无概念。他们哺育了造物，但又在造物们还没意识到他们存在的时候，就早已离去。

　　只留下一片荒芜的空无纪。

　　——这个完整版的传说自然不是谁都能听到的，龙玉朗知道这个故事，全因为她是葛天的诏谕之契。这是葛天族族长代代相传的神话，只有每一任族长和诏谕之契才能听到。只有明白了这个神话真正的含义，族长和诏谕才能领悟自身责任的重大，才懂得肩上扛着的担子有多么沉，才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坚持使命。

　　一切真的存在，所有都成立。葛天原来是长生。他们原本可以生活在云浮山，受创生民的供奉，在长生殿的领导下掌控不同的世界，立在造物的顶端，可是现在呢......

　　长生走了。不要他们了。

　　不要所有的造物了。

　　“为什么......”龙玉朗声音颤抖，眼眶发红，她抱住头，“为什么要走，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秀城杰弥说：“实际上‘代管层’也根本无法与Anmemanloky（深蓝之光）接触，就像我们这些使徒只能参加‘青代议会’，却从没有听到过Yasa（鸦青之芒）的召唤。所有的决定，都是‘她’做的。”

　　“她？”

　　“嗯，姑且能算是你的老老老老祖宗，也就是你们信奉的长生殿。”

　　龙玉朗朝前扑了一下，想要抓住秀城杰弥的手臂，但反应过来这样多有冒犯，及时收住动作，她问：“师父，你......你见过......那位大人吗？”

　　秀城杰弥没有表示。

　　龙玉朗的唇蠕动两下，怯怯嗫嚅，“那位......长生殿？”

　　没有回答。

　　陷入沉默的静谧里。

　　过了许久，秀城杰弥才说：“嗯，我见过哦。”

　　龙玉朗瞳孔扩散，浑身僵直，然后战栗不已。缓了一会，她才问杰弥，“师父，您......和她是朋友吗？”

　　秀城杰弥闭上了眼睛。

　　龙玉朗看着她，面色沉静，依旧恬淡安闲，和以往唯一不同是，她的嘴角少了那抹淡淡的微笑。

　　“不。”秀城杰弥说，“她是我永远的仇人。”

　　望若浮址，裂变云浮。

　　葛天长生，不得好死。

　　龙玉朗迷惑地看着她，秀城杰弥对她说：“小玉，如果你知道长生殿是一个怎样的人的话，一定会非常失望的。甚至会诅咒先祖，憎恨自己为什么会和那样的人有渊源。”

　　“为什么？”

　　“因为葛天长生，”秀城杰弥笑了，只是笑得有些狰狞，“不得好死。”

　　龙玉朗动动喉头，火辣辣的疼，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秀城杰弥说：“鹭海的人去不了空无纪很正常，因为对于造物来说，鹭海通往空无纪唯一的通道只有一个，”说着，她的手掌按在龙玉朗背上，要她往下看，“就是鸦青的‘遥塔’。”

　　忽然眼前青光一闪，劲风袭来，万维隧道到了尽头，朝四周退散开去，露出魔道边界特有的虚幻光带。

　　嗷——

　　龙玉朗被远处传来的龙吟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鸦青光辉中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高塔，直直冲向无边无垠的黑暗。

　　高塔两侧缠绕着两头巨龙，生着四只肉翼，头顶有三只环绕青光的尖角，四肢粗壮有力，鳞片上覆着嵌有电子芯片的生化膜，左右两排龙眼，共计十二只，每只眼里都装有不同功能的识别器。

　　一头巨龙转过头来，目光锁住龙玉朗。

　　龙玉朗傻傻立在原地，愣住了，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颤抖，“遥遥遥、遥塔道御龙！”遥塔道御龙，鹭海三异龙之首，公认的鹭海最强异兽，是守护遥塔的使役。

　　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遥塔的所在地，所以很多人权当遥塔道御龙只是传说里的怪物，可是葛天族是每隔百年就会派兵攻略遥塔的，龙玉朗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最恐怖的是，亿万年来，葛天的精英从来没有击败过遥塔道御龙，也根本就靠近不了遥塔分毫！

　　另一头巨龙也慢慢转过头，开合十二只巨眼，低下头，鼻孔里喷出白气，接着，两头巨龙齐齐弯下身子，温驯地匍匐在她们面前。

　　正当龙玉朗惊异之时，脚下黑暗的虚空里响起一阵温和的男声：“您来了。”

　　秀城杰弥微微一笑，抬起加农炮往前开了一炮，打出一枚青色光弹，散开点点青光，汇成一串编号：Yasarige-R-I-E-E。她说：“青使役号Yasarige-R-I-E-E，职系-维和联盟肃清官，秀城杰弥，应青代议会第四分会派遣，特来维修编号遥塔Metagalaxy-H-R-V-D。”

　　黑雾散开，青光浮现，露出四周原本的面貌，龙玉朗惊呼一声，看到下方无尽透明的灵子光壁下躺着一个体型大得出奇的男人，连太古异国的巨人族在他面前也只能算是拇指小人。

　　男人静静躺在虚空里，一张脸的面积足以装下十座浮岛。因为身形过于庞大，人在上空看下去根本看不清他的全貌，只能瞥到一角，那一角就是一片广袤的区域。

　　男人合着漆黑的鸦羽长袍，微微向杰弥颔首，恭敬地笑道：“第七十一任遥塔天师，曲无伤，见过秀城大人。”

　　秀城杰弥领着白狼和龙玉朗走到遥塔底端，笑着应道：“你好，一直以来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