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御官（番外）》江溶棠梨

2、远眺

　　年轻的龙玉朗看着秀城杰弥不知不觉地出了神，直到秀城杰弥叫她，问：“你以前来过魔道吗？”

　　龙玉朗吓了一小跳，急忙点头，说：“来过两次。”

　　秀城杰弥问她：“来做什么呢？”

　　龙玉朗也不隐瞒，直接地回答：“找人打架，学本事，然后打破遥塔，到‘另一边’去。”

　　秀城杰弥淡淡地笑，抬手指向前方，长桥的尽头景象缥缈，一切事物皆在变幻之中，从方到圆，从圆到方，一阵消散隐没，一阵又凭空化出，只有头顶璀璨的混沌星云脚下的浩瀚幽溟始终如一。她说：“我从没有来过这里。”

　　“嗯。”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或许以后还会来吧。”秀城杰弥说，“这是一个质朴的世界，所有造物都还与‘RECALL’很接近，简陋得可爱。”

　　龙玉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个地方哪里质朴？RECALL又是什么？龙玉朗广游各界，通晓各族语言，却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词语。

　　怀揣着许多疑问，龙玉朗的视线又集中到秀城杰弥身上。她的装束也是十分古怪，还有那只加农炮，龙玉朗从没见过。

　　秀城杰弥对她说：“那么这一次，你来魔道要做些什么呢？”

　　“我......”龙玉朗沉吟片刻，抬头对上秀城杰弥的目光，认真道，“我要跟着杰弥师父修行。”

　　秀城杰弥说：“为什么你要跟我修行呢？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意义，我很快就会离开。”

　　“所以我更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学到多的东西。”

　　“可是我很快就会被抹去哦，是从这个世界上永久的抹去，不仅仅是离开那么简单。”

　　龙玉朗心下对秀城杰弥“鸦青使徒”的身份更加肯定了几分，说：“正因如此，师父教会了我知识，带给我力量，就在这个地方留下印记了，不是很好吗？”

　　秀城杰弥看了她两秒，微微叹一口气，眼中露出柔和的神色，“其实对我来说，这些无关紧要。”

　　龙玉朗向她鞠了一躬，“可是师父，这对我很重要。”

　　秀城杰弥并没有说“我答应收你做徒弟”或者“我愿意带你修行”的话，只是没有赶龙玉朗走而已，但只要秀城杰弥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龙玉朗就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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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鹭海是一片混沌的状态，一切都浸泡在一种流质的灵息介质中，上浮墟天，散布太古异国，下沉临渊，坠落星云倒映幽溟，万物变幻不定，波云诡谲无一定型，是谓魔道。墟天与临渊之间则是“大混沌鹭海”，灵息变化无穷，怪兽凶猛，异象横生。墟天出口的要塞外守着墟天太升龙，魔道入口的要塞则守着临渊玉魔龙，二者与传说禁地遥塔门前的守护兽遥塔道御龙并称“鹭海三异龙”。

　　自墟天无限下沉，便会堕入临渊。临渊之中，上星云，下幽溟。而在广袤无垠的暗质灵息尽头，无尽沉默的阴影里蛰伏着一座喑哑之城，称“魔道城”。听闻魔道城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城外有侵蚀灵体的暗物质，道行差的还没近城就会被看不见的灵息啃食掉，城外尚且凶险至此，更不用说守城关塞布下的重重机关和防御结界，还有骁勇善战的魔道法师。

　　可是面对魔道城恐怖的环境，秀城杰弥丝毫不为所动。

　　龙玉朗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能把飞行术用到极致的人，就连葛天族的族长葛天黎也不能在魔道城外的暗质灵息里这样从容自如，身手轻巧地可怕。

　　秀城杰弥静静漂浮在昏暗的空中，四周的紫灰的暗质灵息像行星环一般围着魔道城游离旋转，黑色的光点冉冉浮动，偶尔飘过碎裂的星尘，如梦如幻。

　　她微笑着向龙玉朗飘近，拉住她的手，说：“不用害怕。”

　　龙玉朗握紧她的手，触感很柔软，既不暖，也不凉。她又握的紧了些，心里更踏实一分，说不出的实在。

　　秀城杰弥转过上身，微微扬起下颔，笑着望向悬浮在星云深处的静默之城，对龙玉朗说：“你去过魔道城吗？”

　　龙玉朗失声地笑，“怎么可能。”她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始终无法攻入魔道内部，每次只能看着成外的暗质灵息望而却步。

　　秀城杰弥轻声地笑，问她：“那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龙玉朗心头一跳，低头道：“我看师父很美。”

　　秀城杰弥转过头，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并不是因为她做出了笑的表情，而是因为保持礼节性的微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秀城杰弥拉着她在星云中穿行，脚踏清风，身轻如燕，那些闪着黑色电流的暗质灵息遇见她们都自觉地从两旁分散，毫无威胁。

　　秀城杰弥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龙玉朗如实回答：“我在想师父的飞行术为什么这么好，因为临渊星云的灵息极不稳定，想要控制好悬浮力度和飘浮方向很难，而且师父还毫不惧怕暗质灵息。”

　　“暗质灵息？”秀城杰弥倒是有些好奇，“在这里是叫做暗质灵息啊。”

　　龙玉朗问她，“在师父那里都叫什么？”

　　秀城杰弥说：“Acusio.（缺陷灵子，即没有被深蓝灵能完全填充的细小空洞，处于虚无和灵能交接的变化状态）”

　　“那是什么意思？”

　　秀城杰弥说：“大概叫做‘缺陷灵子’吧。”她把话题转向别处，说，“我不是飞行术好，只是因为我被赋予的使能之一是‘超越引力’。”

　　“超越引力？”

　　秀城杰弥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虚空里点亮起鸦青色的光环，她解释道：“来，试着把你认识的世界想象成一个球体。”

　　她两手合住光环，向两旁拉开，把光环复制出一长串，又把它们重合在一起，说：“然后这个球体，其实是数个类同球体重合的，有的重合面有缝隙，你就可以从这边通到另一边去，但是一般来说，住在外层球的生物能更轻易的控制内层球的灵体。”

　　秀城杰弥顿一顿，将指着第三层光球说：“比如这个地方，鹭海就在四方秘境的外层，四方秘境则在现世的外层。当然，这种类同球体是可以由灵体创建的，随着生灵进化，不断由内往外扩张。但是这么多类同球必须要一个力量把它们牢牢绑在一起，才不会崩溃。所以现在我们就来想想这份‘力量’。”

　　龙玉朗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排光球，不敢呼气。

　　“再试着想象一下，这些球体以自身为中心，对外界都有吸引力，所以被吸引的灵体必须要用另一种力度与其抗衡，挣脱以后再提供额外的能量才能完成移动，也就是你说的飞行术。但是我不受吸引力的限制，所以可以任意操纵自己的移动轨迹，就是这样。”

　　龙玉朗心脏狂跳，突然看向秀城杰弥，说：“师父，真有意思！”

　　秀城杰弥笑了一声，抬手在她发顶碰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听不懂，然后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呢。”

　　龙玉朗忙不迭问她：“那师父这种‘超越引力’的能力是怎么做到的呢？捆绑类同球体的引力已经是森罗万象的法则了吧，要怎样才能超越法则呢？”

　　秀城杰弥没有回答她。她反而问了龙玉朗另一个问题：“在回答你之前，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学习呢？”

　　龙玉朗说：“当然是因为师父很强。”

　　秀城杰弥看她，“你从哪里看出我强呢？”

　　“墟天太升龙！那怪兽很厉害的，可是师父一招就降服了几十头啊！”龙玉朗飞快答道，身体激动到无法抑制地颤抖。

　　秀城杰弥沉下眼，本就有些沙哑的嗓音压得低沉，“你知道如果我用全力释放能量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吗？”

　　龙玉朗深吸一口气，摇头，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秀城杰弥低下头，做出阴险的表情，说：“会从墟天到临渊结结实实打穿一个大洞哦。”

　　龙玉朗身子由僵硬彻底变软，内里仿佛抽空一般，整个人往下沉了沉。

　　她的能力，在现世和秘境绝对无人能及，就是在鹭海那也是不错的，可是跟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来......她什么也不是。不，龙玉朗皱起眉，心跳紊乱，浑身直冒冷汗，她知道整个鹭海都没有人能做到从把墟天到临渊打穿一个空洞。

　　这个人究竟是......

　　秀城杰弥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说：“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在Anmemanloky(深蓝之光）的造物里不能自作主张地为所欲为，这可是《Lepatias（深蓝众聚集地：时之零点）公约第7条》明令规定了的呢。‘异族使徒禁止扰乱造物平衡，违者交由青代议长处以剥夺使能刑罚。”

　　如她所愿，龙玉朗听到这里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秀城杰弥说：“所以你看，我有绝对不能插手的事情，也有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比如你刚才问我的，要怎样才能超越万象森罗的法则？”

　　她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轻轻抚摸龙玉朗的耳发，“这种事情，我不能说，你也不要去想，因为你绝对无法做到，也没有人能做到。即使有人做到了，也会付出毁灭人生的代价，她会后悔到把眼睛哭瞎也无济于事，永永远远无法逃脱。”

　　骗人。

　　龙玉朗心里这样说道。如果没有人能做到，那么师父你又是怎样成为鸦青使徒，怎样说出“会付出毁灭人生代价”的话的呢？

　　龙玉朗兴奋地看着她，大口喘息呼气，极力压制胸中的雀跃和呐喊。她用力抓紧秀城杰弥的手，眼里放出光芒，“师父，多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我觉得非常有趣！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这些事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知道了吧！我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这里，关于其他地方，我都想知道！我想看到我能看到的以外的东西！”

　　秀城杰弥牵住龙玉朗的手，与她落到魔道城关塞的堡垒露台，抚摸一旁白狼的前额，笑着问她：“你究竟是想要学习法术变强呢，还是想要听毫无用处的见闻呢？”

　　立在巍峨壮观的魔道城塞，浩瀚星云在头顶闪烁变幻。

　　龙玉朗眸子一暗，沉着道：“师父，我认为想要变强仅仅靠修行法术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没有听你那些‘毫无用处的见闻’，我以前所追求的大概都不值一提吧。”

　　秀城杰弥沉默半晌，末了点一下头，转身向后走，“那么，跟我来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什么也教不了你，我能做的，仅仅只是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且能说出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