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沧海天炎

3、天真·残忍

　　“你知道吗，你看着我的眼神，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

　　苏暮染微微侧过身子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唇角边绽开一个微笑，美丽至极。

　　苏华夜看着走在他身边的少女，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然后将视线放在身前，不去看她的脸和她唇角的笑。

　　“我从前从未见过你。”

　　“真的吗？”

　　她看着他问完这句话，却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声音甜美而又清脆。

　　“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上天注定，说不定，我们前世就见过。”她将看着他脸的视线收回，声音像永远都带着笑意，“虽然我不太信这些东西。”

　　他默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之后是一路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慢慢的走出了这片有着高大植物的丛林，悬崖峭壁被抛在身后直至不见。

　　几步之后，眼前一切骤然开朗，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残破的兵刃，残破的尸体，和残破的旗帜。

　　血流飘橹，尸横遍野，满眼都是干涸的血色。

　　苏华夜和苏暮染停在这片战场的边缘。

　　眼前一片惨烈，干涸的血迹蜿蜒成一条条红褐色的溪流，将整个土地都改了颜色，如同那天的景象，只是没有那片昏黄的夕阳。

　　离光大陆常年征战，无论东大陆还是西大陆，和平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离光大陆的历史中，这几乎成了注定。

　　他似乎想到什么，下意识的去看苏暮染的表情，然而她依旧嘴角带着微笑，如同什么也没看到，甚至感觉到他望向她的目光，还勾起唇角对他绽开一个天真的笑意。

　　那样美丽纯洁的样子，苏华夜默默收回视线。

　　“穿过这片战场，那边有一个上古时期的传送阵，我们很快就可以回西大陆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看着她穿着做工精致的绣鞋踏入那片干涸的血迹，鞋边甚至染上血污，如同一件做工精致的工艺品就这么被染上污秽。

　　苏华夜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脚下踩着红褐色的土地甚至是人的尸骨，像踩在别人身体上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诡异，然而又是那样的熟悉。

　　他和红衣的少女走在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看天上盘旋着的乌鸦偶尔落下来啄食地上的血肉，死去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鲜血和森森死气模糊了他们的容颜，只留下残破不堪的尸骸被丢弃在这里，无人收敛。

　　“救······救我······”

　　低得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们走过的一堆尸体中有一只手艰难的抬起，那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救救我······”

　　然而苏暮染并没有停下脚步，苏华夜也没有。

　　他们穿过这片被鲜血侵染的惨烈，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停留。

　　苏华夜突然意识到，原来前世那个十四岁就继位了的女王，那个西大陆著名的叛逆者苏暮染，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一如那天为他送葬的人，可以给与温暖，但她从来都是冰冷的。

　　她们的区别只有容貌上的稚嫩与成熟。

　　“我们到了。”

　　苏暮染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个巨大古老的圆形传送阵，散发着亘古洪荒的气息。

　　这个传送阵他前世也知晓，只是从来没有用过，因为还来不及去往西大陆，他的荣耀和杀戮还来不及扩散到遥远的西方，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场战争，有些人胜利了，而有些人一败涂地，当然，活着的就是胜利，死了，自然也就败了，如果不想有一天死在别人手下，那就只能胜利，否则只能像这些人一样，将尸骨葬在这里，血肉被乌鸦啄尽，不会有人来救你。”

　　苏暮染慢条斯理的将储物戒指里的传送宝石拿出来镶嵌在传送阵的凹槽里，那些在常人眼里一生难得见一次，珍贵到哪怕用性命也换不到的宝石，在她手里却显得那么随意，甚至连镶嵌的动作都显得漫不经心。

　　她一出生就像带着万千的光辉和荣耀，世人所求的东西她已然全都得到，苏华夜甚至想不到她还有什么想要得到的。

　　“虽然你不说话，但我还是能从你眼睛里看到你想要说的话。”

　　苏暮染将传送阵的八个角都镶嵌进宝石，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

　　“人总是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华夜，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眉心微微皱了皱。

　　她似乎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站起身来向他勾了勾唇角，转身踏进传送阵。

　　“好了，我们去西大陆吧。”

　　苏华夜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和苏暮染一起走进了巨大的传送阵。

　　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将四周可见的景象扭曲成陌生的样子，直至达到人眼再不能直视的亮度。

　　他感觉身体有一瞬间出现不属于自己的错觉，灵魂像超脱了躯壳，然而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苏华夜将那一瞬间下意识闭上的眼睛睁开，眼前已不是空旷的荒野。

　　依旧是巨大古老的传送阵之中，只是眼前已经变成了宽敞的道路，传送阵周围是列着整齐队伍的银甲士兵，胸口绘着红色的迷迭花，鲜艳得如同鲜血所画。

　　在靠近传送阵最前列的位置，两位玄衣的侍从低着头颅，恭敬而立。

　　和那天夕阳下见到的一样，圣洁而又高贵。

　　然而苏华夜无比清楚，这不是那片他死去的荒原，这里是西大陆，是风之国度的领土，是他前世未曾到达的地方。

　　而苏暮染脸上又重新扬起笑容，美丽纯洁的，甜美无辜而又高贵的。

　　“殿下，陛下已在宫中等待您的回归。”

　　“哦？父王在等我了？哥哥们也在么？”

　　玄衣的侍从们露出温和的笑意，几乎是带着宠溺的语气。

　　“殿下们早就到了，都在静候您回来。”

　　“是么。”

　　她的笑容那样天真和欣喜，连着侍从们也同样开心起来，然而苏华夜却觉得那笑总带着一层厚厚的冷意，只是那感觉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少女脸上的笑意太过天真和无辜。

　　她转过头来和他说话。

　　“走吧，今日是我风之国度的庆典，我带你去参加。”

　　传送阵似乎离庆典的大殿并不远，只不过一段短短的路程，苏华夜便跟着苏暮染走到了华美繁复的大殿，才刚到殿门口，便看见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的男人快步从王座上走下来，脸上的表情宠溺的无可复加。

　　“我可爱的小染儿，你终于回来了。”

　　“父王，我好想你啊。”

　　苏暮染唇角绽开一个纯真到极点的笑容，张开手臂被快步走来的男人一把抱起，直至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后才被男人抱起一同坐在宽大王座上。

　　苏华夜站在大殿门口，破碎的衣服和血迹斑斑的伤口在这繁复华美的宫殿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看着少女眼角的笑意，看着她把头放到男人胸口处蹭了蹭，双手环抱住男人的腰，以一种撒娇的姿势露出笑容，突然间不知道她的笑意是否有达到眼底，似乎都是带着幻梦的。

　　王座上的男人抱着小女儿宠溺的看了许久，这才注意到殿门口站着一个与这周围格格不入的人。

　　他眉心微微皱了皱，开口问道：“这是谁？”

　　然而话刚刚出口就被苏暮染拉着袖子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他重新低头宠溺的看着坐在身边的小女儿。

　　“这是我新的侍卫，父王不喜欢他吗？”

　　“只要我的小染儿喜欢，什么都好。”

　　苏暮染仰起身子在男人腮边亲了一下，脸上是开心至极的笑。

　　“父王真好。”她转过头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苏华夜，“华夜，你就坐在我的位置上吧，右边第一个就是我的位置了。”

　　“染染。”

　　右排第二个位置上的男人亲昵唤着苏暮染的名字，然而苏华夜却看到了他宠溺笑意深处的阴霾。

　　“他只是你的侍卫，和哥哥们坐在一起，恐怕不太妥当吧。”

　　“可是华夜也是我的朋友。”她转过头问身边的男人，脸上表情变得失落起来，“父王，我的朋友不能和哥哥们坐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我说过了，我的小染儿开心就好。”

　　男人看着她美丽天真的笑脸，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头看向下座的时候却已是威严的表情。

　　“既然小染儿说了，那你便坐在那里吧。”

　　男人无视了座下其他人几乎快要藏不住的阴霾，只是宠溺的看着苏暮染，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苏华夜看着他们，然后走到右排第一个座位上坐下，无视了第二个位置上年轻男人近乎扭曲的笑，他低下头，不再看着王座上的苏暮染。

　　十年之后的苏华夜再也不是那个柔弱自卑的胆小鬼，他不再是罪恶之子，他已是真正的罪恶，所到之地尽是杀戮和恐惧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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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文风，正经的作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