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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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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午后狂风大作,天空忽然阴暗,风中阵阵寒冷,显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叹希奇给自己倒了杯水,眼角瞄向窗边站着的人。
素续缘愁眉不展,直愣愣地看着外头。
目光穿梭过院子,扫向外头一站一跪的一男一女,叹希奇兀自摇摇头,自顾自地喝着茶水,拿出素续缘那边搜来的闲书瞧起来。
“你听过‘韶光刹那’吗?”忽然,素续缘开口。
知道素续缘是问自己,叹希奇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知道,不过你和外面那两人昨日那对话,我倒是能猜测一二分,一种很厉害的毒药?”
素续缘转过身来,摇摇头,一向温和的眉头却是蹙的死紧:“准确来说并非毒,可是药三分毒,何况这种残忍的药。”
“哦?残忍?”
“这种药,能让人返老还童,易容整形,使人玉骨重生,更能换得绝世容颜。但过程中……慢性之药,服用便是要先经历全身脓生溃烂之苦,期间需用玉露丸和雪骨参吊命,身体溃烂三日三夜之后,再用生骨融血之药配合‘韶光刹那’,融血生骨,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冰肌重换,玉骨重生,容貌易行,却必然芳华绝代。”
叹希奇听到这里,回想屋外女子的容颜,长长的眉不由一蹙,继续盯着书上的文字道:“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不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有何种不好?”
“‘韶光刹那’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这种药,虽然会让人容颜倾城,却亦会骤缩人之性命,玉骨重生之后,人至多只有五年性命,那位姑娘想必是不愿就此逝去,亦不想每月服用维持‘韶光刹那’之药性的药物——这种维持药性的药物叫‘持心’,炼制困难,药材更是千金难求,但若每月不服用,便会浑身如千万蚁虫啃咬般难受,想必……”素续缘看了一眼外头的一男一女,从怀里取出一个丹药瓶子,摸着那个瓶子,素续缘神情纠结,“若有人以此药控制这个女子,想来是十分容易的,可不维持此药的服用,她也会死。”
叹希奇放下书本瞧着素续缘,看了半晌之后,憋出一句:“好吧。”叹希奇撇撇嘴,继续拿起书来看。
素续缘看他:“你不问我为什么她来求我解药,我为何不替她解了吗?”
叹希奇头也不抬地道:“下药这么麻烦,解药自然更不容易,若是素续缘能解,自然会爽快地替她解了这毒,想来是有难言之隐,或者是除了死——何况,你既然会说,我为何要问?”
素续缘闻言,心中微妙一动,暗叹对方的犀利,走近桌边,坐下,素续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该也知道,解毒从来要下毒的十倍之功,当初疼七七四十九日,此番便依旧要如此,但解此药之过程,却比当初生骨更是生不如死,若是当初服药之时此女子会想死,解此药之时,怕是她想死也不能——何况解药之方需要‘持心’之药方的下药顺序,若是出错,也是徒劳,只不过叫那姑娘白白受苦。”
“药方很难拿吗?”
“很难。”
叹希奇若有所思,“既然这药如此麻烦,为什么那女子会愿意承受这种苦楚、用这种代价来换得今日的容颜?既然服了这个药,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是不是过于悲悯了,素大夫?”
素续缘叹一口道:“这种药也不仅仅是换骨换肌,还有起死回生之能为,想必,那位姑娘也是无法才为人下了如此重药……”
“可再难,也不是什么问题,那姑娘既然愿意解这药,抛去这容貌,那你只要拿到药方顺序,就可以帮助她——可你却拒绝了,甚至到那两人如此求你,你都不愿意救她,素续缘不为金钱不为名利,那个女子既然有求生的意志,你却要拒绝,那么真正的理由呢?”
“……药引难寻。”
“药引是什么?”
“用四十九颗早夭的孩童之心喂养、四十九条雄性雪蚕的身体□□喂养的毒冰欲雪蚕。”素续缘的声音有些冷,细细听却带了一丝颤,不知是惧还是叹,“这般阴毒的药引,莫说那姑娘熬不熬的过去那痛苦的过程,便是解了那药,也怕是阴魂缠身,讨不了好。”
叹希奇默了默:“有备而来,想必这两人已经准备好了药引。”
素续缘道:“的确。他们似知晓我定不会如此做,已将欲蚕豢养得当。”
“若是你替她解,这药引对你亦有损伤?”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我更好奇你纠结于何?不仅仅是因为如此吧?”
素续缘瞧着那双幽紫的眸子,微叹息道:“那个女子,身上系了百条人命,不解此药,那些人怕是全部得死,可若是解了此药,那药引上的四十九条孩童的心魂,若是恶变,怕是会叫此女永世不得安生。”
叹希奇抿了抿唇,拿起书瞧不说话,半晌之后,才道一句:“哦。”
“哎,你怎的如此冷淡?”
叹希奇抬起一只眼睛,默了一会,收书回身,一手为支点撑着下颌,拿着书的另一只手搁在自己搁在凳子上的膝盖处,换了个慵懒的姿态,叹希奇睨看素续缘:“反正我觉得你自然有定夺,现下也多半是心绪忧愁憋得慌,同我讲些事情许会好点。所以,我听着,至于给不给反应……我不懂医术,这也不关我的事,更没必要左右你的决定。反正……”
叹希奇瞥一眼外头乌浓低沉的天,道:“过不了多久你必然会出手。”
素续缘抑郁的眉目却是舒平一些:“为何?”
叹希奇拿着卷成桶状的书,以书为棍,搅着桌上空空的茶杯,将杯子搅的咕噜噜地响:“我早已说了,你所纠结的对那女子却不是问题。”
素续缘所纠结,是担忧此事对此女子一生的影响,不解此药,女子虽然寿命不长,靠着服药,依旧能安度余生,但若是解开此药,那些药引上的残魂难免不会变成恶灵缠上此女永生永世,甚至生生世世。更何况,未必尝试了就能解开此药,可若是素续缘不替女子解了此药,此女却是咄咄逼人——她的选择,是死和解药。
女子不在乎生死,她在乎的,是她身上背负的东西。
人活着,自是有自己的地位、责任,素续缘并不完全清楚女子的身世,但是从她身侧男子的态度来看,这般选择也是已经无可奈何的事情,亦是女子心甘情愿的事情——所以叹希奇说,素续缘的问题,对那个女子来说,不是问题。
叹希奇的话语一针见血,却又点到为止,接下来的,只能是素续缘自己的思考。
素续缘微微别过头去,桐树之下,水井之旁,两人站立,远处只得一轮明月,月下青石泥苔,皆是朦朦胧胧,润了泪一般。
“宫主既然要夺你,总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嫤溯,你何必一定要尝试这种方式。”
女子看一眼男子,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水井旁,也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子哪里来的气力,一手便推开了水上的石盖。
井中水盈,映着一轮明月,却是波纹粼粼,虚幻缥缈。
女子勾唇一笑,耀眼倾城,欣长的身子着的一身红衣,在黑夜里,如火、如曼珠沙华,热烈而孤寂,“宫主终归是宫主,这世上,除了神仙,想必再也没有人能将我变回原本的那般模样了,是吧,素大夫。”
男子心中一痛,想要说什么,却是女子转头,对上远处素续缘的一双眼眸,“多谢素大夫成全。”
素续缘静静站在檐下,“希望你莫要后悔这般选择。”
女子道:“自然,一切后果皆由嫤溯自己承担,也请素大夫无需为嫤溯担忧,这皆是嫤溯的选择,对你的施恩,嫤溯感激不尽。”
素续缘只是垂下眉,转身道:“跟我来吧。”
“嫤溯!”男子忽然拉出要走的女子的腕子,女子回头,却见男子低着头,声带哽咽道:“我如果……如果当初早些看清,是不是也不会叫你逃开去,我如果不是宫主的人,是不是就能将你守着、护着,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
男子拉着她的手力气极大,亦带了不可抑制的抖动,女子顿默许久,却是倏忽一笑:“即便那样,也无用。”
男子抬头看她,女子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眸里情绪淡然,仿佛是千帆过尽般,“你若不是宫主的人,你也不是弋申行,你不是弋申行,又怎会是我的旻玥。”这句话说完顿了很久,女子才缓缓道:“旻玥,你终究会回到弋申行。”
拉开男子的手,女子走向药庐。
黑衣男子站在原地,伸出的手久久未收回,倏然,他像失了气力,双膝砰的一声跪于淤泥之中,黑发也在此时陡然散开,千丝万缕,狂乱飞舞,最后平静垂落,遮蔽双眼。
轻轻抚上有些冰凉的酒坛,叹希奇坐在屋顶上,神情慵懒地看着下方的黑衣男子,一双紫色的眸子里光点幽幽,变幻莫测。
月上中天,云乌几许。
屋顶上,叹希奇枕着后脑勺,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屋檐下,黑衣男子一声不吭地垂着首,保持着跪姿,一动也不动。
叹希奇偶尔起身,瞄一眼远处的药庐,见那方灯火依旧通明,又躺回去喝自己的酒。
看来这几天,素续缘应该不会有空监督自己喝药和鱼汤了,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无奈。
也不知这般静谧的时光又保持了多久,慵懒躺着的叹希奇耳朵倏忽动了动,陡然起身,将空空的酒坛一把甩了出去。
酒坛飞至半空,和无形之力相撞,带着浓郁的酒香,坛子破裂四散,同时一把长刀如暴跳的雷霆,破开长空,陡然架在下方一动不动男子的脖子上。
叹希奇翻身躲过射来的箭矢,展开身形,只两个起落便掠过二十丈的距离,不等暗处的人出手,顷刻间他便用手中剑气要了他们的命,又是转瞬之间,叹希奇回到院落之中。
院落之中的黑衣男子弋申行依旧毫无反应地跪着,仿佛死了一样沉寂,而拿着长刀的人一身黑衣蒙面,不辩面目雌雄。
“朋友,远道而来,一来就动刀动箭的好像太不客气?”叹希奇见黑衣人没有立即动手杀男人,揣测着此人的目的,抱着胸靠着梧桐树干,用一派慵懒的姿态看着他道。
黑衣人见属下倒了一片,虽惊不乱,一双露出的鹰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亮,“看来你很清楚将雪蚕置于圣女体内的过程不可出一点差错,一出手不是来救弋申行,而是先将其他埋伏的人杀掉。”
手指卷了卷自己紫发,叹希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人我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救他呢?”
他在乎的,只是有恩于他的素续缘,他不能让暗处的人打扰到这场医治,而这个黑衣人杀不杀这个叫弋申行的人,和他叹希奇何干?
“况且,你想杀他吗?”叹希奇挑眉补充道。
黑衣人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有趣,不过,可惜了——”手中长刀一转,森然寒意迸射,“任务在身,今夜我定要将圣女带回去。”
一刀挥向叹希奇,长刀刃身虽薄,但持刀之人刚健险劲,一把刀混着大家之风的内劲,却是气势恢宏。
叹希奇心头一跳,转头侧身避过长刀,以手为剑,蓦的一翻,一剑劈向黑衣人颈项。
黑衣人目中精光大盛,刀势转变,迫开叹希奇,接连又是一刀劈向叹希奇的腰间,叹希奇避开,“铛”的一声巨响,院中的梧桐树却是被生生劈成两半。
黑衣人旋身退开,看一眼叹希奇,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树干倒地,震飞沙尘无数,黑衣人停顿片刻,再次举起长刀。
叹希奇本欲凝气还招,却是院中阵法启动,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叹希奇的眼前就变成一片茫茫迷雾,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陡然袭来,叹希奇眼前一黑,便是不知人事。
见叹希奇突然倒下,黑衣人一惊,却是倏忽收手,想接捞过叹希奇,却亦是眼前蓦然见得一片茫茫白雾。
“哇——”此刻,沙尘之中沉寂许久的黑衣男子弋申行却是蓦的喷出一蓬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