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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初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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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站在慈寿宫的夹道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细细地揉揉眼睛。过道的风吹上来,让人连背脊都凉透了。沁雅此时却毫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这风吹在脸上畅快淋漓,精神为之一振。现在,外面等着她的,是惊涛骇浪,在萧彻回来以前,她一定要稳住局势。
等她觉得眼睛已经不再红肿了,才慢慢启步走出去。
又是一片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如今殿外的人更多了,连一些公侯家的命妇也在其中,可见是得了消息,来探听虚实的。
沁雅道了一声‘平身’,便眼尖地看见宁馨从另一边走来。
“如何?”沁雅迎过去,低声问道。
“已经派了快骑前去,皇上此时正在直隶马平将军营中,算算路程,若无意外,傍晚便可到达!”宁馨答道。
“派的人可妥当?”沁雅想了想,又问。
“主子放心便是!”宁馨一福身,退到她身后。
“嗯!”沁雅点了点头,凝眉望了望天色,阴沉沉地连一丝阳光都不透,日晷孤零零地矗立在汉白玉广场上,没了用处。
“皇后娘娘,臣妾斗胆,敢问一句,为何拦住臣妾等人,不让我们进去看看母后!”沁雅正忖度着天会不会下雨,突然,俞妃从人群里站出来,当众责问她,柔柔的语调里,敛着强烈的咄咄逼人之势。
“是啊是啊!为何我们不能见太后,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连一面都不曾见到!”俞妃言一出,整个广场瞬间沸腾了,那些嫔妃们本就已经十分不满,但碍于身份不高,不好出头。如今有个‘圣眷正隆’又是‘二皇子’母亲的俞妃来牵头,自然纷纷响应,七嘴八舌地哄哄闹起来。
反倒是柳梦溪,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都给本宫住口!”沁雅突然怒喝一声,下面蓦地安静了下来。沁雅身正中宫六年,一直深居简出,从来不爱摆皇后的架子,也不像柳妃、如妃,在人前出尽风头。所以后宫之人一直都以为皇后良善,今日首次见她疾言厉色,不免都被唬得一跳。
“太后如今卧病在床,最需要安静修养,汝等却在寝宫前大吵大嚷,还敢说自己心忧太后?!”沁雅眼睛一扫众人,刚刚那些嚣张之辈皆一一低头,不敢看她。
“俞妃!”沁雅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地开口道:“你进宫几年了?”
俞妃本以为皇后是要训斥她,不料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地一问,屈身道:“两年了。”
“哦,两年了啊,那也不算短。”沁雅不高不低地似在自喃,可是又恰好让众人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俞妃刚松了口气,沁雅忽然发难,厉声道:“既然已经入宫两年,那,怎会如此莽撞无知,难道,连起码的宫规都不知道了吗?!”
俞妃一愣在当场,脸色仍旧倔强地望着沁雅。
沁雅回头看看身边,恰好见昔日的赵嬷嬷也在殿口处。她是太后身边有身份的老人,说话很有分量。
“赵嬷嬷!”沁雅高声一呼,她连忙转到沁雅身前,福身一礼,口答:“老奴在!”
“俞妃年轻,不熟宫规,你来告诉她!”
“是!”赵嬷嬷应了一声,面向众嫔妃,高声道:“后宫众人,上至皇后,下至使女,求见太后,需先侯于慈寿宫宫门,待通传;如得太后允旨,则至于慈寿宫内殿,跪接慈驾!”
“那,若是未经传唤要擅闯者,该当何罪?”沁雅看着俞妃已经变了的脸色,淡淡地问道。
“回娘娘,按照太祖皇帝时制定的宫规,应处‘杖毙’!”赵嬷嬷垂手屈膝,铿锵有力地蹦出两个字。
下面众人,刚刚那些哄哄乱乱想闹事的早已吓白了脸。宫规这种东西,要说它有,它便有,要说它无,它也便可无。便如后妃们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制度,像沁雅,李如等身份高的,一般都直接通传一声,就入殿中,并没有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俞妃才敢那么质问沁雅。可是,如今沁雅既然搬出了宫规,那也不是闹着玩的,她有心要治俞妃的罪,就算是真的将她杖毙了,那也是有理有据,没有人可以说什么!最多,就是落下个不讲情面的骂名罢了。
“臣妾有罪,请娘娘责罚!”俞妃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再强撑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因此跪在地上,向沁雅请罪。
沁雅不去看她,继续言辞犀利,对着下面道:“你们对太后的孝心,本宫也是感同身受,可是,这般不顾礼法,丢了皇家的颜面,汝等认为是妥当之举吗?!”她缓缓走下两步台阶,道:“本宫也与你们一样,每日都在此等候,也是要得太后传召,才能入内探视!太后有恙在身,自是不能一一传见大家,但是她老人家如果想见谁,谁也拦不住,不想见谁,闹了也没用!”
李如在一边冷眼旁观,看她如今已经完全镇住了局面,心中暗自一叹,抬眼恰好见柳梦溪也是叹息着转过眼来,两人目光一触,又立刻各自转开去,一脸漠然。
“俞妃,你起来吧!”沁雅走到俞妃身边,道。
“臣妾有罪,请娘娘责罚!”俞妃再一叩首,她此刻若不如此,必定恶名深种,而且更会失信于萧彻,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诚心忏悔’到底。
“赵嬷嬷,扶俞妃起来!”沁雅心中清明,便亲点了人来扶她起来。俞妃见她让赵嬷嬷来扶自己,不得不起身,心中一叹,原来这皇后,果然了得,难怪,可以把皇帝的心抓得牢牢的!韬光养晦,看来,整个文氏都深谙此道啊!
“太后如今卧病,你们该做的,是为她老人家祈福,各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而不是在这里吵闹!”沁雅言辞恳切,对着众人说完,见宁馨对自己使眼色,便步回阶上。
“主子!太医请您马上进去!”
沁雅点了点头,站定在高处,对着下面众人道:“本宫言尽于此,如若有谁要以身试宫规,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言毕,拂袖而去。
“太后怎么样?”沁雅急急奔入,一屋子太医全部都跪了下来。
“回娘娘,臣等无能!”
沁雅惊地退了一步,看了床上昏迷的老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怎会道如此地步?不是才好好的吗……?”
医正上前跪了一步,又开始讲一大堆病理的话,沁雅听得气道:“好了!你对本宫说实话,太后,还能撑多久?”
“这……”医正又支支吾吾起来。
沁雅对他一摆手,道:“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保证太后到明早无虞,千难万难,也得把最后一口气留住!可明白?!”
“臣,遵旨!”医正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闷声一响。
“主子!夜风凉,进去等吧!”冯嬷嬷取了披风围在沁雅身上,劝道。
“现在哪里还坐得住,还是等在这里吧!吹着凉风,我心里反而安生些。”沁雅轻摇了摇头,又继续望着宫门处。
“您都在这站了一整天了!好歹也歇歇,皇上一入正泰门,咱们就能收到消息了,您在这等也无济于事啊!”
“嬷嬷,你说,万一……万一皇上要是赶不及回来……那……”沁雅忽然觉得心中空空的,没个着落,看着自己的奶娘,倍感无助。
“主子说的什么话!这人去了才多久,皇上就是再快,也得亥时到,现在可千万稳住,别乱想!太后是经历过巨浪的人,会挺住的!”
“嗯!”沁雅看着她,安慰地点了点头,又转向宫门处,长长一叹:“真是望眼欲穿啊!”
“主子!”宁馨忽从侧殿门处走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凑到沁雅耳边道:“柳大人刚刚进宫来了。”
“太后醒了吗?”沁雅问。
“嗯,里面的人说,柳妃抱着孩子在太后榻前哭,太后一醒,便传见了。”宁馨喘着气,道。
“还真是釜底抽薪了!”沁雅低低道:“也怪不得他们,最后一刻,可不得死死握住。”
“深夜进宫,又没有请旨,这,主子不管管?”冯嬷嬷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
“都到这份上了,免不了要‘情非得已’,随他们去吧!”沁雅淡定从容地道。
“是!”宁馨一福身,知道她如此说,必定是成竹在胸,也不再多话。
“姑母,您难道真的不管我们了吗!”柳梦溪看太后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知道她心里厌弃自己,又是忧愤,又是情急,不由大声一哭,转头去看父亲的脸色。
柳仲儒见女儿哭喊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跪到床榻边,道:“妹妹,为兄纵有千万个不是,如今在这危难关头,你真的忍心弃柳氏满门于不顾?”说完,竟也老泪纵横。
“我何时……又弃,弃你们于不顾了?”太后闭目凝神了半会,恢复了些精神,撑开眼睛,看着兄长和侄女,微微弱弱地道。
柳氏父女见她终于肯说话了,惊喜地对望一眼,柳梦溪忙收了哭腔。
“皇后已经派八百里快骑前去通知皇上,算来,几个时辰间就能到。如今妹妹你……”柳仲儒顿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便道:“你已然如此,只要一会皇上来时,妹妹一句话,那,崇儿的太子之位,如囊中取物,必定手到擒来!”
虽然早知道他是为此而来,可是,亲耳听着,依然觉得寒心!自己已是将死之身,连文沁雅都是出自真心关心自己的死活,可是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家族却是出口就是立太子,只想着自己来说上话,却连半句关切的慰问都吝惜!这就是自己的亲族啊!太后嘴角虚弱地一抽动,连一眼都懒得去瞥他们,直接闭目缄口。
“妹妹!你难道真的绝情至斯?!你真的忍心看着家门败落,让文氏一脉独掌朝纲?!让下代新君流着文家的血,让梦溪母子活得如同在冷宫里?!”柳仲儒见她如此,一气之下,连声质问。
“哥哥!”太后心中积郁怒气,猛得一睁眼,瞪着柳仲儒,看得父女俩浑身一震。“你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儿,那我的女儿,谁来心疼她!”
柳仲儒闻言,气势俱灭,脸色发青地怵在那里。安阳的事,他确实没话反驳。
“我还不够为家门着想吗?!为了让你女儿当皇后,从她小时候我就给她铺路,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视如己出,我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太后想起安阳,心中酸楚,不由流下眼泪来,可是此时也不想在为此不依不饶,便接着道:“太子……是国之储君,皇上……自然会拿主意的,就算我说了,也不一定会听,你与其在这里闹,何不拿出些本事来,在朝堂上压过文鸿绪!为何柳家男儿就不能拿出些志气来,倘若你们能与文家父子一样,建功立业,不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说的几句遗言来得管用?”
柳仲儒听完,老羞成怒,觉得她当面这样讲,太不顾情面,憋红了脸,讲头撇在一边。
柳梦溪见太后之意如此坚决,连自己父亲都劝不动,心中一片灰暗,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