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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识相思 ...

  •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任性,竟走了这些年,我这把老骨头,哪一日不念着你,你若再淘气不肯回来,怕是再见不上一面了!”文老夫人一见白澈,微微颤颤地搂他入怀,老泪纵横。

      “老祖宗保重身体,莫为了孩儿伤了身子。孩儿不孝,让老祖宗担心了。”白澈自幼与沁雅一同承欢膝下,在文家颇受重视,说视若亲生,一点也不为过。

      祖孙二人又叙了些家常话,老夫人知道女儿有太多话要跟这孩子说,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白澈伴着文婉絮回到佛堂的房里。文婉絮早已红了眼眶。白澈跪在床榻的卷草纹红木脚踏上,轻轻地道了声“阿姆,孩儿回来了。”

      文婉絮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无声地抽泣,哭声都哽在喉咙里,闷闷地尤其显得慈母之悲儿。她是知道他为何离府的,她也是知道他当年为何进府的,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她甚至恨自己,恨自己造成的这一切。

      “阿姆的手还跟小时候一样柔暖……”白澈的手覆上文婉絮婆娑自己脸庞的手,乖巧的像个孩子。

      “阿姆老了,澈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爹了……”文婉絮痴痴地看着这个她视若生命的孩子,这眉眼,几乎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阿姆永远也不会老……澈儿心中,阿姆永远是最美的。”白澈微笑道。

      “你这孩子!”文婉絮作势挠挠他的头,又忍不住咳起来。

      白澈担心地轻轻拍她的后背:“阿姆又不保重自己!”

      “没事,老毛病了,阿姆看到了你,什么病都好了。”文婉絮又慈爱地笑起来。

      白澈依偎着她,讲起这些年在外的见闻。一别多年,两人似又说不完的话,一直到深夜,白澈伺候了她喝了药,才告退去休息。

      “澈儿,你怪我吗?”文婉絮望着他临去的背影,呐呐地呢喃。

      “澈儿永远不会怪阿姆,永远都会孝顺您。”白澈在心中给出了回答。

      这夜,文婉絮的梦境杂乱无章,一会,她见到了白澈的父亲,依然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那么生硬的调子喊她‘婉儿’,她刚想扑进那久违的怀抱,人就消失了。看了看周围,她又明明见置身在自己的庭院里,披头散发,鬼魅一般。后面嬷嬷们都追着她跑,喊她不要想不开。她这是在干什么?哦,她想起来了,她小产了,她跟白郎唯一的孩子,她失去了白郎,又失去了孩子,她生无可恋了,所以她要去死。何况,她的心,早在接到白郎死讯的那刻,就已经死了。现在,孩子也没了,她更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就这样去死!不管母亲,不管这个家?你以为这样很伟大吗?”

      是谁?这咄咄逼人的声音是谁?她环顾四周,赫然见兄长正站在影壁前。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白郎的!我恨你!生生世世都恨你!”她拼尽了力气嘶吼着,仇恨的双眼瞪视他。

      “你要恨就恨吧,但是,你不可以死!”文鸿绪无力地一叹,显得无限沧桑与无奈。

      “凭什么?!你以为,你支配了我的婚姻,连我的生命也一并支配了去吗?”

      “就凭他!”文鸿绪从身后的奶娘手里接过两岁的已会走路的白澈,指着文婉絮道:“去吧。”

      就那么自然,小白澈步履蹒跚地跌跌撞撞走到文婉絮跟前,一头栽进了她怀里,用小脸蹭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一声声唤着‘阿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没有人教导过这孩子,就是凭着那股幼犊寻母的本能,他找到了‘母亲’的怀抱。他们失去了共同的至亲至爱,是命运把她与这个孩子栓到了一起。

      这个孩子,这声呼唤,就在一瞬间点亮了她原本已干涸的生命,触到了母性最柔软的深处。她哭了,抱着这个有他血缘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哭着,发狂一般。

      “你若真的爱他,就该好好活下去,把他的遗孤抚养成人。这孩子的母亲殉夫了,现在,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已经将他过继到家里,但依然保留他原来的姓氏。死是一件多轻易的事情,我文氏子孙,从来不做这么没骨气的事!”文鸿绪是从心底心疼这个妹妹的。文婉絮明知他的用心,但依然不能原谅爱人因他而死的事实,所以多年来,都是两不相见。

      后来,她又断断续续地梦着,梦到了澈儿和庆儿这对小儿女长大的点点滴滴。小小的白澈牵着同样小小的庆儿,窝到她怀里,万分郑重地征求她的意见:“阿姆,澈儿长大了,可以娶庆儿吗?”

      “嗯嗯,姑姑,庆儿长大了,除了澈哥哥,谁都不嫁,庆儿和澈哥哥一起,永远陪着姑姑。”小庆儿肉乎乎的小臂膀抱着她的脖子道。

      文婉絮看着怀里的两个小人儿,温蔼地点头笑着,澈儿这孩子就是这么招人心疼,他对这个家到底还是隔着一层,无论什么,都是问“我可不可以”而不是“我要”。尽管兄长对内对外都宣布,虽然他是养子,但是,每个人都要把他当作嫡长子来对待,可是……

      她好怕,好怕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现在不知,日后呢?他会不会恨她?

      这一夜一直乱梦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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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沁雅起的比往常要早许多。宁馨丫头精得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岂能不知她迫不及待要绕去白澈那边看看,因此手脚麻利地为她梳洗后,主仆二人急急地望前院去了。一路的打趣自然少不了,要不趁此机会好好笑小姐个够本,怎么对的起她宁馨丫头的一张伶牙俐齿?

      主仆二人一路笑闹到了白澈所住的松本堂。

      一进院门,眼前一阵缭乱,只见剑气纵横,震的院里的几棵老松的松针纷纷而落。白澈余晖瞥到主仆二人的身影,旋身挽了一个剑花,稳稳当当地落在二人面前。

      “澈少爷好厉害啊!”宁馨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美景’里拔自己拔出来,摇头晃脑地慨叹道。

      “妹妹起的这般早,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吗?”白澈对宁馨崇拜神往的表情淡淡一笑,转头温和地对沁雅道。

      “嗯,顺路过来看看澈哥哥,澈哥哥起的真早。”文沁雅微笑着答道,有点局促地轻轻绞了绞手帕。

      白澈全看在眼中,附和地点点头:“现在还早,恐怕上房那边还没起,妹妹不嫌弃就进屋坐坐吧,等我换件袍子,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敢情好!小姐咱们进去吧!”沁雅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宁馨半推半拖给弄进屋里。

      松本堂是白澈自幼的居所,他离开的这些年,这里的仆婢依然留守,每日打扫,屋里的摆设也不曾被动过,一切好像跟当年一样。

      白澈进内间去更衣,沁雅主仆在外间书房等候。

      这里,自他走后她已好久没有来过了。她一日日长大,终究要避嫌,毕竟不是亲生的兄长,况且又是前院了,日常也有外人走动,文家诗礼传家,她自当避讳的。

      沁雅环顾四周,黄花梨夔龙纹卷书案,案上一架八支笔,皆是湖州的贡品,一方虚斋长方门字良田砚,额头刻着云纹,通体青紫,温润绚丽,点点翠斑隐隐若现。沁雅不禁拿起细看,背有行书铭文曰:“注水不竭,发墨无声,是曰良田,子孙其耕。”

      “真是一方好砚!”沁雅不禁低低感叹道。看这满桌的文房四宝,青玉雕山水松鹤图小摆屏,一盒四色梅兰竹菊冰凌纹徽墨,白玉梅花螭纹洗,汝窑天青白山子笔搁……想必这是父亲为他预备下的,件件皆是世间珍品。由此看来,父亲是真心疼他的,就连他自己的书房里,也不会用这么好的。

      “哇啊!好漂亮的砚台!”宁馨凑过来,见沁雅手中拿着的虚斋砚,惊叹道:“馨儿原本以为小姐的已是世间最好的,今日一比,真就是夫子说的‘相形见绌’了!”

      沁雅失笑出声:“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文绉绉起来了!”又把虚斋砚轻轻地放回原位。她平日里用的只是一方青玉抄手小砚,荷花样,两枝,一为砚堂,一为砚池,蔓茎相缠,周围碎刀斫之作古朴,色棕灰略泛绿光,虽也是上品,但与这一方比起来,那就真是宁馨所言‘相形见绌’了。

      “本来嘛!看看少爷这房里添了多少好东西啊!”

      沁雅随着宁馨所指看开去,果然变化不小。侧面墙上挂着王维的《江山霁雪图》,落笔细密精致儿臻丽,有盛唐遗风!各角上一色的红木卷草盘云纹高几,分别摆放着唐越窑青釉三足炉,南朝青釉刻花莲瓣纹六系罐,北宋越窑青釉刻画牡丹纹五管瓶和刻花人物图执壶,另一面是连柜的黄花梨的百宝格,格子里玉山子,粉彩小摆件亦是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琳琅满目的。但她平日所见,哪件是凡品?因此,也并不如何上心,反倒是格子角落处摆着的几样石头引了她的目光去。

      白澈恰巧更衣完毕,出来便见沁雅手上执了一枚汝石细细观察着,旁边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石头好看等语。

      “这是汝石,又叫梅花玉。”白澈走近道。

      主仆俩皆寻声抬起头来,见白澈俨然一身月白地暗竹纹贡缎袍子,束着宝蓝织金缎带,因他未有功名,还是布衣之身,所以仅仅正前有一枚白玉雕双雁穿莲纹带饰,腰侧垂着通体洁白莹润的卧蚕云雷璧,头发已梳理整齐,不似先前练剑时随性那般意气风发仙风道骨,用嵌宝石花墨玉冠束起来,中间一根螭纹簪固冠,簪身两螭,一向下游动,一侧身向前攀援,两相呼应,意趣盎然,颇具匠心,他执着折扇,翩翩风度立在跟前。宁馨尚要小他二人两岁,此时早已看痴了,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干盯着他瞧。

      沁雅也是愣了愣,随即在白澈温柔的眼眸里红着脸别开目光。这也难怪,刚刚还是持剑扫风的少年侠士,一晃眼就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任谁见了也要呆了。

      白澈依然那么淡淡的温和的微笑,走到沁雅身边,指着她手中的石头道:“这棕色树枝状的细脉与五颜六色的杏仁体巧妙的联系于一体,酷似腊梅,故而称为梅花玉。”

      沁雅经他指点,低头细细看,果真似落英缤纷,斑驳自然,深沉含蓄。

      “还有这一方,是菊花石,名叫‘龙飞凤舞’”白澈又拿起一块石头指点给她看。

      “真没想到,这天下居然又这么漂亮的石头!更想不到,石头居然也又那么多的讲究!”宁馨听完白澈的讲解,目瞪口呆地叹到。看看这些石头,又‘翠岩春晓’,又‘江山万里’的,真是石头不可貌相啊!

      “这天下得有多大,咱们又才见了多少……”沁雅感叹着把手里的梅花玉放回原处。

      “是啊是啊,馨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姑苏呢!澈少爷,你给小姐讲讲外面的世界吧!您这几年,都去了哪,小姐日日夜夜担心着您,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小姐都快连笑都不会了……”宁馨状似口无遮拦,其实啊,可精着呢!看着这对有情人哥哥妹妹地叫着,谁也不捅破窗户纸,她心里可急着呢!她从小最喜欢的一出戏是《西厢记》最崇拜的偶像是红娘,所以,她一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坚决让小姐和澈少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两年,来文家提亲的豪门大户越来越多,她是食不能安,寝不能稳,生怕小姐被老爷给许出去了,这下可好了,澈少爷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了。

      “住嘴!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文沁雅脸上热辣辣地烫,低着头训斥丫鬟,根本不敢看白澈的表情。

      “呵呵,馨儿可比当年厉害了,可见这些年是长进了!”白澈轻笑道,看着羞窘之极的沁雅,清了清嗓子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请安去了。”

      “嗯。”文沁雅如蒙大赦,扔着两人径自轻移莲步走出去了。

      “小姐,你等等我啊!”宁馨急忙追上去,生怕她真的恼了,她的主子脸皮薄,可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啊!

      PS: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某问黎,为何这章要叫不识相思,就是这个原因~~~
      群扑~~~华丽丽滴飘~~嘿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不识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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