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 天大的机会 ...
-
乌卢位于秦国西南,比邻西合,富产稀铁、金沙,虽疆域广阔,却民不闻道,官行匪责,为众国之饼,分而食之,然众力毕竟难均,由此离乱不止。
*****
白言不习惯跟陌生人同桌吃饭,可没办法,这里的铁律——食不过点,碗不离帐,非要享受她大小姐的尊荣,也可以——饿肚子。
寅时末,餐帐里的灯已然大亮,今日是初三,中营没有操训,早起用饭的人少,所以白言提前过来。
从漕水池里捞出一副粗瓷碗筷,用清水冲洗两遍,再到饭台上盛粥,拿馒头。
她的座位在餐帐最东的头一张桌子上,是主位,正因为是主位,所以每天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那只大的像盆子一样的碗穿过整个餐帐,没吃基本也就被看饱了。
所以她喜欢挑没人或者人少的时候来,像现在——一个人吃饭,吃多吃少没人过问,也没人故意没话找话。
这里的饭菜仅限能入口,但粥却熬的极好,馒头也很有嚼劲,所以大多时候,只要餐台上有,她就只吃这两样,顶多再配一小碟酸菜疙瘩或者萝卜干。
昨晚吃的少,而且整理文稿到半夜,一大早就被饿醒,恰巧又碰上吃饭的人少,今天终于是可以吃顿安静的早饭了。
白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来,桌对面就坐上了一个大黑影,她下意识看过去,对方也看过来——
……
来这儿快半个月了,这是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刚来那天,然后这人就消失了,她以为他回了秦国……
她认识桌对面的人,从小就认识,她哥当年就是顶替了他的位置去的秦都,严格算起来,她应该算是他的仇人吧?如果哥哥没有顶替他,现在在御林军任职的就是对面这人。
所以,第一次见面那天,即便认出来,她也没跟他打招呼,而他,似乎也装作不认识她。
本来还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因为这种莫名的静寂,竟觉得肚子胀得慌,半只馒头都塞不下去,而且越嚼越有想吐的感觉。
“长卿——”终于有人来打破这种沉默。
来人叫杨延,是秦国住乌卢的军政掌事官,换句话说,他是这里的老大,四十来岁,瘦高个,众人私下都叫他麻杆,白言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话多。
“呦,小白大人也在,起这么早。”杨延拍拍司马的肩膀,话却是对白言说的,“正好引荐一下,司马炎,字伯勋,咱们这的主心骨,咱秦人在乌卢的这一亩三分地全是他打下来的,年轻才俊!”也不管白言有没有回应,转头又对司马炎道:“尚府派来的,白言,小白大人。”虽然不喜欢尚府派人监视他们,但这次来的可是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个安静的大美人,给点文稿就能安静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之前那些只会惹是生非的家伙不知强多少倍。
既然被引荐了,不说话有点失分寸,白言抬头,打算正正经经打个招呼:“司马大——”
“家里都还好吧?”司马炎却如此开口。
“……”不打算装不认识她了?“……嗯,挺好。”下意识点点头。
“你哥还在秦都?”眼睛直勾勾看过来,嘴里的咀嚼却没有丝毫停顿。
“……”这眼神……对他哥的记恨应该还很深吧?“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了。”应该有两年了吧?家里人不让联系,哥哥就真的不跟她联系了。
司马炎没再接着问下去,低眼继续吃饭,他已经两天没吃正经东西了,若非对面是个女人,他能把碗一块吞下去。
他不问,白言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寂静重复。
“你们早就认识?!”杨延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他刚还奇怪,这么大个美人坐对面,饿死鬼也得抬头多看两眼,这是男人的天性,刚还有点佩服这小子的定力,原来人家早就认识!
“你们慢用。”白言起身,用行动阻止了杨延变身成三姑六婆。
司马炎嚼着馒头,视线扫向白言的碗盘——里面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杨延跟他搭档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餐帐里除了“食不过点,碗不离帐”,还有一条规矩——“吃多少,拿多少,拿多少,必须吃完”,这是司马炎当众定下的规矩,乌卢离乱,粮食比金子还贵,容不得半点浪费。
白言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没人跟她交代过,所以不懂他们俩为什么盯着自己的剩饭看。
“营里的规矩,谁跟他们交代的?”司马炎转头问杨延。
“咳……我。”杨延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居然被一个下属镇得毕恭毕敬,“行行行,算我的错,回头我就把营规抄一份给他们,亲自抄,这总行了吧?”这臭小子,当着外人的面,尤其还是个女的,就不能给他留点脸吗?!
白言不是傻瓜,听了这么一通,自然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也不多话,默默坐下,默默把剩饭吃完,然后——端着盘子离开。
“瞧,把人得罪了吧?”望着门口方向,杨延摇头叹息,“这回去指不定上报什么,又是一顿训斥,我说你小子就不能给我省点心?能几句软话解决的,干嘛非要硬碰硬?”
“这次应该不会。”司马炎道。
一听这话,杨延立马来了精神,“怎么?你跟她还有旧情?”照着司马炎的后背狠狠拍一掌,“行啊,难怪你嫂子保了这么多家媒,你都不点头。”
“晚饭后,派人请她过来一趟。”司马炎太了解这个搭档,给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不用跟他多啰嗦。
“请是能请,不过提醒你一句,营规上可明明白白写着戒赌、戒淫。”因为陆续有人进来,身为一营老大的杨延不得不把声量调小一些。
司马炎把最后半块馒头扔进嘴里,跟杨延交代一句“中营加派人手”,然后端盘子走人。徒留杨延一个人在原地自言自语,他自己不觉得的丢脸,隔壁桌的下属们也见怪不怪,他们狼营的老大本来就是司马炎,只不过官阶少半阶而已,并不影响他执行老大的权力。
*****
又一个酷寒之夜。
白言从文稿堆里撑手起身,屋里其他三个女孩或趴在书堆里,或枕在文卷上,都已入睡,转头望一眼炭盆,里面的木炭闪着灰红,快燃尽了,难怪屋里这么冷。
随手帮女孩们盖上毛毯,再添好木炭,裹上厚厚的皮裘斗篷,推门出来,这里的一切都比不上秦都,唯独夜空例外,大概是因为没有灯火的掩映吧,清晰的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倚在干枯的桑梓树下,望着夜空中亮的有些出奇的“参宿” ——这次乌卢之行本以为会是个机会,现在看来是她失策了,这半个月来一直泡在那堆庞杂的文稿里,没找到半点有用的东西,而且行动上更受限制,甚至连大营都出不去,看来是她先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有急事,请白大人到中营一趟。”院门外卫兵间的传令声飘进院子里。
急事?杨延那只老狐狸平时只会跟他们玩太极,要紧的事藏都来不及,还会来通知她?别又像先前那样,找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把他们叫去一顿胡吹海侃,名义上是尊重他们,请他们商议大事,其实不过是在饶弯子,不想让他们插手乌卢的事而已。
这次又是演的哪一出?
裹紧斗篷,跟随传令兵一道来到中营——
议事厅只有杨延和司马炎。
“小白大人,这么晚把你叫来,耽误你休息了,快请坐。”杨延像往常一样,还是盛情的那么虚假。
白言默默坐下,默默看着他胡吹海侃,这人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说正事吧。”司马炎打断杨延的吹拉弹唱,这里没有多余的人,不需要虚与委蛇,直接对白言开门见山道,“我们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你们尚府应该不陌生——塔卡。”
白言的心腾的漏跳一拍,这个名字她的确不陌生,“崖山之鬼?”
“是的。”司马炎微微颔首,反应还挺快,看来这丫头并不完全是来滥竽充数的。
“我听说见过他的人都死了,你怎么确定这人不是冒充的?”塔卡是西合崖山的领主级人物,主要负责崖山以北的消息搜寻,手里掌握着半个西合的秘密,得到他就是得到了半个西合的消息网,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捉住?而且还被带来了领国。
“在我的能力范围已经确定,剩下的就看你们尚府的本事了。”司马炎并不觉得这丫头有本事撬开塔卡的嘴,也是情势所迫,以他们北秦在乌卢的势力,恐怕等不到上面的命令,塔卡就会被人掳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这丫头好歹也算尚府的人,试探一下对方也好。
“给我一点时间。”白言猜得出眼下的情势,他们既然找到她头上,显然是怕等不到上面的命令,“半个时辰后我再过来。”镇定自若地起身,镇定自若地回到住处,然后镇定自若地关上门——开始揪头发!
塔卡、塔卡……用力抓一把头皮,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在塔卡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她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巴掌大的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