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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婚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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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贺华殿官员陆续赶到域南,白言也跟着忙碌起来,到这会儿她才知道执事的职责范围——端茶倒水,抄录誊写,哪儿忙就被叫到哪儿。
好在这次只来了一位殿前女官,再多两个,她非累死不可。
也不知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文稿,铺天盖地、乱七八糟的,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也找不到半点章法,实在不明白该怎么整理,便小心翼翼去问那位女官梁大人,却只得了一句:看不懂就回秦都。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去打扰她,躲在房间一心一意整理那一地的文稿,“域北驰道……跟西合有什么关系?”一声呻吟,倒进文稿堆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整到一块。
额头点在书卷上来回揉搓,小嘴微微扁起,怎么说她也曾是尚府四等官,在乌卢又接触了那么多机密要事,怎么会连文稿都整理不出来?难道资质真的这么鲁钝?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真被遣回秦都,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唉……
手一松,卷轴飘然落回书堆里,有气无力的爬到窗台一角,头枕着双膝,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那家伙说他会证明自己的清白,这都快半个月了,按说也该有消息了,难不成真有婚约?所以这些日子才不来找她?越想越觉得郁结,干脆把脸埋进膝间,什么都不想看,也不想听。
“咻——”几声长短不一的虫鸣不死心的在窗外来回折腾,本就烦乱的思绪因这只讨厌的虫子更加烦乱,抬起头,打算捏死这只讨人厌虫子,可惜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咻——上边。”声音是从房顶传来的,她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无名业火紧随其来,也没伸头去看,一个箭步跳下窗台,反身把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现在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没身份找她,连光明正大都不敢了?!
咚咚——窗户响两下。
她怒目对着窗户,不说话,也不动。
咚咚——他继续骚扰。
火气无处可撒,又不想让跟他讲话,反身扇灭桌上的油灯,这意思够明显了吧?
“巡岗的卫兵马上到,我要是被捉了,你可要一块被罚。”窗外的人恬不知耻道。
“……”既然如此,她就先去告发他,看他一个堂堂的守城将官私闯殿府官员住处是个什么罪?
绕过书堆,忿忿的把门栓拉开,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门,门便自动开了,一具高大的黑影带着满身的露水气,硬生生从门缝挤了进来,这气息不用辨析都知道是谁!管不了他是怎么从窗台站到门外的,白言现在一心就想把他推出去。
悉索的响动伴随着几声男人的浅笑,她的脚尖缓缓离开地面——
也许是黑暗给了她勇气,她第一次这么肆意去撕咬、伤害一个人,让人恼怒的是对方不但不反抗,反而还开心。
无声的纠缠了一阵后,她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
“好了?”见她停止了撕咬,他低低问一句,她自然不会搭理他,“那可轮到我了。”说罢一个俯身吻下来,一点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她留——他想这么做很久了,难得今晚天时地利人和能占全。
白言完全没料到他敢这么放肆,直到他在她的脸上制造了一片湿濡后,才惊觉他在做什么,当下便愣住了,紧接着才是反抗,然而为时已晚,他在搜索敌方目标这方面尤其擅长……
羞愤、气恼,以及那再而衰的反抗,在他面前完全是螳臂当车,最后的最后,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用上女儿家最后的武器——眼泪,因愤怒而生的东西。
这招果真有用,他总算是停了下来。
“不要哭,要不你再咬我两下吧。”紧紧抱着她,在她耳侧如此道。
“……”她却抽泣的更加厉害,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他抱得太紧,她不得不靠这种方式呼吸。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一直维持着这种紧抱的姿势。
好不容易,她停止了抽噎,静默了一会儿后,慢慢找回理智——这楼里到底还住着别人,由不得他们这么胡闹,既然没办法摆脱,也只能坐下来谈谈了,“你先把门关上。”隔壁梁大人为人严苛,若是让她听到她半夜私会男人,恐怕不用等明早,今晚就能让她滚回秦都。
司马炎倒也听话,松开她,乖乖去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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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再次点亮,望着灯晕,白言努力镇定一下心神,这些日子,因为他婚约的事,心里一直怄着一口气,刚才流了几滴眼泪后,竟散的一丝不剩,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先看看这个。”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司马炎抢先递过来一封书信——他父亲来的。
白言第一眼看得便是封面上刚劲有力的字体,心紧跟着抖了一下,没敢伸手去接,而是先抬头看他。
这是司马伯父的来信?
司马炎要笑不笑的点头,“看看他怎么说。”他今晚就是为了给她看这封信才偷偷跑来的驿站,偏偏这地方入了夜不能随便出入,他费了半天劲才绕开守卫。
白言窒了半天才抬手接过信,打开——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两百来字,却详尽记述了司马麟到白家下聘,以及跟白家掌家白世商定婚期的过程。
白言足足看了三遍才缓过神,辛卯年八月二十六——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这个日期,“今年什么年?”呆呆的抬头问他。
“今天是辛卯年六月十六。”他好心的报出今天的日期。
“会不会……是伯父写错了?”现在是六月十六,信上写得婚期却是八月二十六,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再快也赶不及吧?何况他俩现在人还在域南。
“别人有可能写错,老头不会。”他爹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时,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别错误。
“可是……我们人还在这里,怎么成婚?”他俩的职位虽然都不高,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这不简单,等到八月,咱们告个假回去,办完婚事再回来。”这有什么可苦恼的?
“……”成婚要是这么简单,她哥当初会开口让她帮忙?“三书六礼,你听过么?”
“……”好吧,他的确不太懂这些事,所以接到信后才会大半夜赶来找她,在他的印象里,成婚就是办场酒宴的事,汴基那边都是这样,估计老头也是这个想法,才会把婚期定这么急,“要不你跟我说说?”人生唯一一场婚宴,他也不想凑合,何况娶的还是她。
“……”未出阁的姑娘帮夫家想办法迎娶自己,说出去也算奇闻吧?可是又不好回绝,他们家就两个大男人,还都是大营出身,不懂这些礼节也正常,“我只告诉你,怎么做你到时跟伯父商量。”
“嗯嗯,你告诉我就行。”对于不懂的事,他一向虚心。
看一眼时漏,“今天太晚了,明天点卯之后我去找你。”他一个守城将官,老往这里跑怕会让有心人说闲话,还是她去找他比较好。
“明早我要出关,估计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才这么急着来找她。
“……”恨不得上手狠狠掐他一把,嘴上说得好听,最后还不都是她的事。
无奈,两人现在同坐一条船,浆不动,船就走不了,只能同舟共济。
于是两人把地上的文稿推开,挪出一小块空地,从桌上取来笔墨纸砚,一个坐,一个蹲,一个写,一个说,从下聘之后,到拜堂之前,白言把自己记得的所有婚宴礼节依序排列了一遍。
“这都快撵上我们跟乌卢的盟约了。”司马炎对着满满一大张纸大为感叹,当年北秦跟乌卢定盟约时,他也在场,上面的字绝对没有他们这张多,“来,盖个印章。”从怀里掏出印章盖到她拇指上,再拿着她的拇指一并印到纸上,“这以后就是咱家的家规,将来谁想娶咱们女儿,就让他按这个照办。”
白言失笑,“这算什么家规?”谁家会用这东西当家规,“该问的你都问完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司马炎手臂一弯,直接把她圈到了身前——她没有太过反对,只是将身子往后挪开一些,“我的事办完了,你的呢?”
“我的?”她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为什么躲着不肯见我?”他来了几趟都是闭门羹,根本见不到她。
“你说呢?”她为什么不见他,他会不知道?
“就因为一张婚约?那东西有那么重要?”他不能理解她竟会为这种事跟他赌气。
“你觉得不重要?”
点头,他觉得那东西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有婚约的是我,你还会认为不重要?”她不觉得他会不介意。
“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在我身上,那东西就不重要。”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即便那张婚约决定我要嫁给别人?这样也不重要?”她不相信他是个谦让的人。
“只要是两情相悦,我不会娶你以外的人,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他希望她能建立起对他的信任,这对他们以后的相处很重要。
“你不能确保每件事都随心。”
“至少自己得先相信自己。”这是他的处事原则,决定了就倾尽全力,并且坚定的相信自己。
“……”或许这就是她始终不能独当一面的原因,因为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我会学着试一试,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忍一下?”手指捏住他的耳垂,阻止他的脸进一步凑过来,相信他,并不意味着就会任由他胡来。
“信不信我不动就能挣脱?”他半开玩笑道。
“信。”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之前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司马炎,“你敢乱来,我就敢喊人。”
“那一起吧。”他乱来,她喊人,一起进行的话,他至少有半刻的时间可以行凶,算起来一点都不吃亏。
“司马炎……”被他的眼神一唬,双手哪还有功夫管他,赶紧先护着自己的脸要紧。
看着她的幼稚行径,司马炎笑不可仰。
两人这边正打情骂俏,忽听门外砰一声——